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禁区日记>第73章

  中午阳光最大的时候,杜敬弛睡在床铺外侧,将孟醇围在墙壁和自己之间。他累坏了,眼皮肿肿的,蜷身挤着孟醇的手臂和肩膀,睡得像只小猪。

  挂在客厅晾晒的湿衣服不晓得被风吹了多久,已经能打在一块,发出扑簌扑簌的声响,混杂在知了不休歇的鸣叫里。

  孟醇感受到肩头散发的热度,疲惫逐渐让杜敬弛解成一滩水。

  下午六点的时候,杜敬弛先醒了,看着身旁还在熟睡的孟醇,静悄悄地下床,穿上风干的衣服,把客厅和徐妈房间的一些东西收进抽屉里,接着用只剩几格电量的手机给刘姐发了短信,让她别担心,要是见面了,也别说什么草娃娃的事情。

  刘姐回复很快,但杜敬弛不大想重新点开界面,他坐在硬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脑子很乱。事情都不是复杂事情,却找不到一个头和尾,从哪开始、怎么结束,全是问题。

  孟醇可以突然出现,同样能够再次消失,等那个时候他又该做什么?杜敬弛顾虑到这里,胸口发紧,打住不再去想了。

  听见孟醇翻身的动静,杜敬弛走到卧室门边,看见他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睡觉的样子,心情跟昨晚刚找着他那会儿似地挪不开目光。也雀跃,这人还是他的。

  孟醇睁开眼,窗外黄昏了,杜敬弛倚着墙,脸被夕阳分得一明一暗:“就醒啦?要不要多睡一会?”

  孟醇揉着眼睛坐起来,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们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杜敬弛陪着他在洗手台前刷牙漱口,看着牙刷柄在孟醇嘴角带出的星点泡沫,心跳莫名加速,好像他俩是正准备避开世俗目光,即刻打算私奔的人。

  孟醇并拢手掌,放在水龙头下掬起水,弯腰往脸上一泼,三两下收拾齐整,揪着衣领把脸一擦,抬头与杜敬弛视线相撞,伸手揽过那截腰肢,低头亲了他一下。

  杜敬弛穿着没有打领带的西装,昨晚宴会前喷洒上去的香水味已经被孟醇彻底洗净,氲着沐浴露与阳光晒后的馨香,仿佛在哪儿藏了一捧看不见的花。

  夜色刚晚,杜敬弛锁好门,抓着孟醇还没走下两节楼梯,突然停住脚步,在孟醇视野里偏回半张脸,垂眼盯了几秒墙角黄绿的霉,扭头转向他,问:“孟醇,你怕吗?”

  孟醇从更高一阶的地方走下来,站在杜敬弛身边:“怕什么?”

  杜敬弛低头道:“你怕有人骗你吗?”

  楼道半晌只有这句话的回音。

  “你骗我了吗?”孟醇深深望着他,良久说道,“如果不是,我不会怕。如果是,也不会怕。”

  “为什么?”

  “怕没用。”说完捏了捏杜敬弛的手,反问他,“你怕吗?”

  杜敬弛抬眼:“我怕什么?别人骗我吗?”

  他刚想说不怕,手就被孟醇提到空中晃了晃。

  杜敬弛一把扯过孟醇,揪着他的领子狠狠吻上去。啃咬那张嘴唇的时间里,杜敬弛充分向对方证明了他的胆量,并借机考虑起另一个问题,自己是个会害怕的人吗?

  孟醇压着他继续深入突如其来的吻,杜敬弛在狭小的台阶上不需退一步远,后脑勺就撞进孟醇掌心,被搂着腰抵在墙上亲到窒息。

  杜敬弛头晕脑胀地想怕是什么感觉。但他只有模糊不清的概念,套在瓦纳霍桑的形状里,那是面对生死存亡最直观的感受,似乎不是给这个问题最好的答案。

  就没人骗他,顶多是瞒着,像小时候家里人说他还小,等以后才好告诉你。现在他二十六了,再回头看,也从未亲历过任何针对性极强的骗局。

  独亲耳听见阿盲的自白时,他有那样一种遍体生寒的愤怒存在,膈应到今天都不愿与这个人多说一句话。

  所以他是怕的。

  孟醇松开杜敬弛,好让他缓过气来。

  杜敬弛粗喘着软在孟醇臂弯:“...我才不怕。”

  叫好的车早早等在村子门口,杜敬弛拉起孟醇就往外走,一群叽叽喳喳在树下玩的孩子见到他,抱着球,一动不动地打量孟醇,发现两双十指紧扣的手,哄闹声此起彼伏。

  刘姐远远喊住杜敬弛。

  中年女人匆匆跑来时还穿着围裙,看着高高大大的孟醇,两只手往衣服上抹了抹,语气犹疑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哎。”孟醇应答。

  她算得上孟醇半个亲人,此刻见到曾经调皮捣蛋的孩子,如今长得这么结实健壮,眼眶立马红了,看看他,又看看杜敬弛,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杜敬弛怕她失言,连忙上前借口引开二人,带着刘姐回屋。

  孟醇站在原地等他回来,朝四周观望一番,儿时长在石坛里的树还在,就是不再有记忆里那么茂盛,似乎佝偻瘦弱了很多。

  石坛上摆着几个歪歪扭扭的草结,孟醇刚想拿起来,身旁迅速传来一道童声,气昂昂地拦下他。

  “你等会给我们的草娃娃搞坏了,我们还怎么卖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双手叉腰,嘴巴撅得可高了。

  躲在她身后的一个小男孩,仰起稚嫩的脸,指着孟醇,声音尖尖地打报告:“他刚刚还跟小杜拉手!羞羞!”

  孟醇勾着嘴角笑出来,捏着那个不成形的草结说:“这个娃娃都没编好,就要拿去卖,你们自己羞不羞?”

  女孩为首的一群捣蛋鬼们面面相觑,随后蛮不讲理地说:“就是有人喜欢我们的娃娃,愿意买我们的娃娃,怎么啦?你是不是嫉妒我们年纪小就能靠自己赚大钱呀!”

  孟醇笑着蹲下来问:“哪个冤大头啊?”

  女孩愤愤抢过他手里的草结:“就是小杜嘛,这你都不知道,他肯定没喜欢过你编的草娃娃。”她将草结还给自己的朋友,得意洋洋道,“而且我们能去镇里最好的学校读书,就是因为我们的草娃娃做得好,小杜才喜欢,愿意买呢!小杜可爱夸我们聪明了,他夸过你没有?”

  一群崽子接腔:“肯——定——没——有——”

  小孩子童言无忌,把石坛上的草娃娃收起来,朝孟醇哼了一声,全跑走了。

  杜敬弛慌里慌张赶回来,看孟醇站在树下等他,心里松了口气,上前牵住他,说:“刚跟刘姐交代点事儿...走吧?”

  孟醇没动。

  杜敬弛转头,生怕他改主意了,忍着焦急慢慢问他:“你是不是不想走了?”杜敬弛得不到回应,在孟醇的视线下心乱如麻,干脆咬咬牙,开口道,“是我太急了,你还愿不愿意跟我走?不愿意的话,我就陪你呆在这,等什么时...”

  孟醇打断他愈发快的语速,说了一声愿意。

  杜敬弛愣了两秒,迅即反应过来,拉着孟醇,朝等候多时的出租车冲过去。

  他们亦没有其它需要带走的东西,除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