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禁区日记>第38章

  孟醇张开五指,举向天空,还有点抖。

  他放下手,夹走齿间的烟,难得被呛了一下。

  第二天早晨准时列队等待上级点名的士兵,眼见来人不是长官而是阿盲,一个个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

  杜敬弛刚出门,看到李响青带着孩子在晒太阳,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同她们打招呼。

  赛嘟终于恢复精神,能够回应外界的声音,笑着抓住杜敬弛的手指,断断续续拼出他的名字,然后字正腔圆地说了一声:“你早上好。”

  “早上好。”杜敬弛问她,“你另外两个小姐妹呢?”

  两个小女孩扑地从旁边跳出来,勾起手指放在嘴边,装大老虎,嗷呜一声凑到他跟前。

  杜敬弛十分配合地后退半步,表情惊讶道:“你们从哪儿蹦出来的?”

  俩小孩咯咯咯大笑起来,伸直腿,弯下腰,手臂像小翅膀似地往后一挥,变成蝴蝶还是鸟,在李响青身边飞来、飞去。

  杜敬弛刚想继续逗他们玩,操场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威严的稍息立正,把两只小鸟震得躲在李响青身后,赛嘟也怕怕地看过去。

  阿盲站在几个队列前,平日散漫的气质无影无踪,反而那股神似人民教师的味道厚重起来,叫人莫名担心下一个被揪出队伍批评的会是自己。

  杜敬弛打了个激灵。建筑下乘凉的雇佣兵像一伙磨刀擦枪的索命鬼,沉默,令人不寒而栗。

  他看见大虹,看见猴子,四处都瞄了眼,唯独没找着孟醇。

  孟醇正在泽托屋里,同老王在內,三个人一起谈论救援事宜。

  泽托主张团队默契,果不其然,执行名单中,阿盲赫然在列。

  老王有些担忧:“阿盲很久没有担任过领队的职责,我怕他...”

  闻言,泽托撩开遮帘,窗外是阿盲杀鸡儆猴,正当众飞夺枪械,极快对准某士兵的眉心,说,如果是你在战场,就属于连上膛的机会都没有的那拨人。

  “我相信我的眼光。”泽托看向孟醇,“你认为?”

  “阿盲不能去。”孟醇头也不抬,名单被他攥出一个坑。

  泽托没想到他回答的如此干脆:“为什么?”

  “阿盲、大虹、猴子、老王、李响青...杜敬弛和那三个小的,以上任何一个人,无论他们是因为什么理由出现在任务途中,我都会优先把他们的死活排在首位,而不是那群跟我毫无瓜葛的外国公民的。上校,我这样说够清楚吗?”

  泽托皱眉:“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孟醇表情严肃:“我没有在开玩笑,我在告诉你不能选择阿盲的原因。”

  “我完全可以换掉你,让阿盲上。”

  “你不会的。”孟醇语气笃定,拿准了泽托看重他的能力,自己在队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泽托没办法,看着老王,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老王憨厚地抱着双臂,垂眼躲过了泽托的求助。过了一会,他缓缓开口:“我没有偏袒谁。但泽托上校,您比我更了解这次任务应该交给谁,谁来做队伍的主心骨。”他叹气,眼镜从鼻梁滑下来,伸手又推回去,“你也知道阿醇几年前经历过什么...他说这些不是故意捉弄你,他确实在提醒你,这样安排会滋生其他问题,导致——”

  “您跟他说这么多干嘛?”孟醇烦躁地打断老王,“无所谓了,反正我去,阿盲就不能去。阿盲去,我就不去,你自己选吧。”

  孟醇一拍桌子,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甩门走了。

  泽托无奈地扶住额头:“...他还跟八年前一样讨人厌。”

  老王摇摇头。

  谁愿意推挚友下火海呢?

  任务的事儿只有孟醇知道,他憋闷,不能说,也不想说。出门撞见雇佣兵在操场扎堆训人的场面,立刻打转走向别处。

  他烦得找了个角落抽烟,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虽然在泽托面前特别强硬,但最终名单没出来前谁都不知道结果,他也并非所言那般底气十足。因为以阿盲的能力,确实应该招募进组,不挑他反而是一种辱没。

  半根烟没造完,扔在地上,又掏出根新的含在嘴里。

  ...最好是除了最后执行任务的人,谁都不要知道有这样一个小组存在。这样阿盲不会捣乱,大虹就不会跟着捣乱,更没猴子什么事了。

  杜敬弛左手住拐,右手扶墙,默默在没什么人的路上复健。

  走着走着,他迷失在几幢颜色相同的平方之间,小腿没了力气,只能就地靠着墙慢慢坐下,学着李响青告诉自己那样,按摩萎缩的肌肉。

  太阳移动的很快,杜敬弛被晒得不行,揉会腿,挪一点地方,蜗牛一样,狼狈地爬出了路口。

  他刚庆幸这鬼地方没人,抬头就看见孟醇在对面抽烟,两人打了个照面,杜敬弛也不知道自己抽的什么风,下意识原路返回,但他四条腿的还跑不过两条腿的孟醇,听见身后越来越响的脚步声,杜敬弛汗毛竖立,越爬越快。

  他抬起左膝,脚背突然被东西勾住,匆忙低头看去,是自己的拐杖。孟醇握着拐杖腿,用顶端的横杆扣住杜敬弛的脚,直接把人拖回身前。

  杜敬弛四脚朝地,屁股对着孟醇,低头不说话。

  孟醇用靴尖碰碰他的鞋底,没反应,歪头看见杜敬弛红透了的薄耳朵,绕到他前面,单膝跪下来,也低下头,去找杜敬弛快埋进沙子里的脸。

  他朝左边低头,杜敬弛就把脑袋向右甩;他朝右,杜敬弛向左。

  孟醇干脆盘腿坐下,伸手弹了弹杜敬弛扎起来的揪揪。

  杜敬弛躲开他的手,转身又要爬,孟醇直接一拉,把人箍进怀里:“你躲什么?”

  孟醇一开口,杜敬弛如释重负地说:“不知道啊,有人追我就忍不住跑。”

  怪尴尬的。

  “你都看到是我了还跑?”

  “这跟看到谁有什么关系...”

  “难道我会害你吗?”

  杜敬弛嘟哝:“鬼知道。”他抬头问,“你刚去哪了?”

  “我?”孟醇摸他屁股,“你在这里做什么?”

  杜敬弛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折回孟醇胸前:“复健啊!——你他妈别老摸我!”孟醇盯着他放在自己腕上的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头狠狠咬了一口,杜敬弛嗷地挣开他,“你...死流氓!”

  “对啊,我从小就是流氓。”孟醇自得其乐,又伸舌头往杜敬弛脸颊舔了一下。

  杜敬弛捂着脸,欲哭无泪:“...别搞我了,真的。”

  孟醇松开他,向后撑着手臂,让杜敬弛顺势倒在自己胸膛:“你复健就是找个没人的地方爬来爬去吗。”

  杜敬弛的脑袋躺在两块软和,又很厚实的胸肌上,稳健的心跳声从里头传来,砰砰,砰砰,砸得杜敬弛心跳也快起来:“我在躲太阳。”

  “噢——躲太阳,靠爬的。”

  杜敬弛看着他,弯弯的眉毛扬了扬,嘴唇微张,一幅特别无语的神情,说:“你懂,你最懂了。”

  阳光洒在孟醇粗糙的皮肤上,像杜敬弛手下的砂,又粝又韧,包含阳光滚烫的温度。

  孟醇把弄着那一小撮头发,无所事事地说:“是懂一点。”语毕,他托起杜敬弛,让他踩着自己的军靴,“你要大腿用力,带着小腿慢慢起来,这样才不容易累。”

  孟醇带着他在两座建筑中间的小路上晃圈,虽然他步履迈得宽,但杜敬弛无需自己发力,移动得也算轻松。

  美中不足是孟醇的军靴皮面太滑,杜敬弛三番两次差点踏空,孟醇嫌玩得不过瘾,干脆鞋袜一丢,赤脚踏在干燥的沙地,招呼杜敬弛:“来吧。”

  杜敬弛看着孟醇一双大脚,不确定地说:“我是不是也——”

  “什么?”孟醇凑近了听,摆摆手,“用不着。”

  杜敬弛心想还是脱一下吧,谁知孟醇已经伸手卡着他的腋窝,准备再度把他放在自己身上。鞋底差点就碰到孟醇了,临门一脚,杜敬弛突然岔开腿躲过那双脚背,制止道:“停!拿鞋踩别人这事我真接受不了!”

  “行行行,你脱吧,你脱。”孟醇就看他坐在地上费那老大劲,等两只白刷刷的脚丫子踩在自己脚上,杜敬弛脸上都出汗了。

  孟醇抓住他黏糊糊的手臂:“准备好没?”

  杜敬弛抿着嘴,点头。

  两个人就像在跳一曲不成形的交谊舞,比孟醇稍小两号的脚,紧扒着下头的大家伙,趾头曲起,指甲盖充血发红。

  “你就当在水里,身子受到阻力,要靠肌肉力量才能向前走。”

  杜敬弛觉得这么做真傻,但又控制不住朝孟醇讲的那样想。孟醇环着他的腰,时不时晃他一晃,如同海中失重。

  沙子磨得脚底板又热又痒,孟醇力气用大了,沙子溢到杜敬弛的脚上,他就几不可见地抖两下,盯着两人交叠的赤足,嘴角越笑越开。

  孟醇问:“你搂着我脖子,站的更稳。”

  杜敬弛玩嗨了,不疑有他,两条汗津津的手臂下一秒拥过来,紧贴着孟醇肩颈的肌肤。

  他就像寄生在孟醇身上的槲草,在风里自由地飘来飘去,那种久违的,随意行走、奔跑的冲动,重新蔓延在四肢百骸,叫杜敬弛好怀念满世界逛游的日子。孟醇作外骨骼作得不亦乐乎,等杜敬弛大笑着说停下来、停下来,他才发觉自己也挂了一鼻子汗。

  杜敬弛气喘吁吁地挂在他身前,说:“我都快忘记走路什么感觉了。”

  “杜先生发表一下感想。”孟醇低头看他抹掉鼻尖汗珠的动作。

  杜敬弛擤擤鼻子,说:“我操,真他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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