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禁区日记>第26章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车停在卷闸紧闭的商户门口,两人交换眼神,背着枪下了车。

  正午的苏垮不该这么冷清。

  平常这个点不说街上都是人,好歹还有赌牌嚼草,无所事事的摊贩在晃悠。

  阿盲朝门缝里瞥了一眼,说:“没人。”

  孟醇从兜里掏出一小串金属杆,熟练地捅进锁孔,撬开闸门,手放在底部猛地一提,阿盲就着他拉起的空间,弯腰钻了进去。

  孟醇问:“有人吗?”

  “没有。”

  “有死人吗?”

  “也没有。”阿盲伸出半个头,“但有货。先搬吧。”

  算账的桌子就摆在门后,纸张和老照片压在玻璃板下,一如孟醇上次来时收拾整齐的模样,店家孩子的蓝书包还在墙上挂着。前堂窄小,穿过更逼仄、用来堆放杂物的走廊,孟醇又一次撬了锁,打开建在后院旧仓库的门。

  两人一来一回,很快将货品搬空了。孟醇站在收银台前,掏出几张票子清点起来。

  “操,钱不够。”

  阿盲正抽烟,挥挥手赶开眼前的雾气:“打张欠条,下次回来再补上。”

  孟醇插科打诨道:“不好吧这样。”一边早早撕了纸写好余款,包着纸币夹进玻璃板里。

  阿盲笑着抖掉烟灰:“操你妈。”

  孟醇伸手从烟盒里捏了条烟:“上次欠的没给呢还。”

  “你真不客气,”阿盲调侃道,“撬了人家家门还要赊别人账,当自己家了呗。”

  孟醇哼哼:“没有我,他儿子早被枪打死了。”他深吸一口烟,“人家把我当干爹,我也得把这当自己家。”

  两人靠在车上笑了一阵。

  “哎,你说人都去哪了?”阿盲捆好后车厢的货,坐进副驾。

  孟醇重新锁好卷闸,带上车门:“去祷告了吧。”

  “是吧。”

  街景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担心啊?”孟醇见他忧心忡忡,“没事儿。指不定又去哪跟上帝对话了。”

  阿盲摇头:“我觉得是有人把他们带走了。”

  “谁?叛——”

  交谈戛然而止。

  皮卡正驶过一处开阔地带,干燥的地面高高竖起一排蜿蜒不绝的木杆,那是苏垮居民平常晾晒衣物和食品的地方,也是孩子们课后聚集玩耍的区域。

  瓦纳霍桑学校不多,最好的校园就在苏垮。但与其说是校园,其实只是一小幢矮房,家长自打的桌椅、黑板,供老师教授基本的算数和语法课程。孟醇还记得两年前苏垮遭遇恐袭,他带着五六个孩子躲在木杆后头,借着悬挂在上面巨大的烟熏驴肉才堪堪躲过一劫——其中就有总允许他赊账的店家的儿子。

  此刻深色的熏肉换成了焦黑的尸体,望不到头地倒吊一排。顶端飘着一抹鲜血浇灌出的红,在肉糊味的风中翻飞狂舞。

  撼得人说不出话来。

  这里空无一人,祷乐却照旧在大街小巷按时响起,就如同太阳落山时的底曼,乐符从喇叭里飞往很远很远,叫人不得不相信,它可以到达任何它想去的地方。

  战火悄无声息地扫荡了苏垮。

  从荒凉的沙漠,热闹的大营,米色皮卡只得匆匆来往于各种声音,不断回到安静得令人毛骨悚人的苏垮,补给搬了一趟又一趟。

  考虑到半路撞到叛军的可能性,孟醇只能往远了绕。他烦躁地飙起风沙,整车货物都跟着登楞哐啷地响,闹得阿盲出声制止:“等会箱子一开全是碎玻璃。”

  “不够再回来拿。”孟醇终于减慢车速,“又不用花钱。”

  阿盲知道他说气话,便搭着车窗不讲了。

  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底曼,大虹远远看见他们,朝他们招手。杜敬弛背对他们坐在轮椅上,左右黏着两个孩子,也一起回过头给两人打了声招呼。

  他们围在篝火边不晓得在说什么,杜敬弛的喉结一上一下的,像里面安了个滑动的小珠子。

  猴子来帮他们卸货,见孟醇面色不佳,看了眼阿盲,问他:“半路遇到叛军啦...?”

  阿盲还没来得及点头,孟醇就答:“搬你的东西去。”

  猴子耷拉着脑袋不敢出声,拔腿跑去车厢后边忙活了。

  杜敬弛脆生生的笑从广场传来,两个肩膀抖筛似地颤,肩胛顶着花里胡哨的短袖,像只五颜六色的花蝴蝶。孟醇大步走向篝火,越靠近越能看清杜敬弛侧面高耸的笑肌。

  感觉背后来人,杜敬弛回头瞄了眼,尖嘴角小括弧,花蝴蝶变成了大狐狸,笑着说:“喔,回来啦。”看起来心情不错。

  焰火释放的温度使孟醇轻松许多。

  两个女孩蹲在杜敬弛脚边,不安分地碰碰这、摸摸那,一左一右研究石膏。大虹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他们闹。

  “另外那个呢?”孟醇问。

  大虹说:“李医生在屋里陪她。”

  听见孟醇问赛嘟,杜敬弛戳小姑娘的指头顿了顿。他今早跟着去看了赛嘟,女孩脸色很差,大多时候都在昏睡。他只能安慰自己是暂时的。可冥冥之中害了女孩的想法还是充斥着脑海,成为心底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觉得愧疚,笑容僵在脸上,嘴角越收越塌。

  孟醇发现杜敬弛没了小括弧,伸手揉乱他的头发:“怎么了你?”

  杜敬弛拍开他:“什么怎么了。”

  孟醇又揪了把滑溜溜的耳垂:“你说呢。”

  大虹看不下去了,起身打断他俩:“我带小孩去洗漱。她们今晚睡我那还是——”

  “继续睡我屋吧。”孟醇说。

  大虹招呼两个姑娘过来。

  “你准备打地铺?”

  孟醇拿下巴点点远处的小帐篷:“那不还有张床吗。”

  床主人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孟醇后脚去找老王,直到半夜也不见人来。

  杜敬弛舒舒服服躺在床板上,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梦做到一半,杜敬弛悠悠转醒。隔壁水珠子溅在铁板上的声音吵得要死,哪怕孟醇连热水器都没开,存在感依旧十足。

  杜敬弛双眼紧闭,翻来覆去没法入睡,气得揪被子泄愤。

  孟醇搭着条毛巾走进来,浑身冒水汽儿,随便擦了两下就一点不客气地抱起大少爷,把他塞到自己身上,抻抻胳膊腿,摆了个舒展的姿势,闭好眼,一下进入了状态。

  杜敬弛睁眼瞟到他安然入眠的样子,脑袋砰砰往孟醇胸口撞了两下。

  这厮竟然没醒...!

  杜敬弛心里郁结,只得靠在他身上,盯着床头的木箱数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