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顾沉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又疏离，但他眼里却充满柔色与关切，显得十分割裂。
“胃疼。”对方那头闷闷的说，“想来拿点药。”
顾沉舟心跳微微急促了一下，他冷静的问：“是既往胃病复发，还是吃了什么刺激性的东西？”
“嗯……吃了三个冰激凌，香草味儿的，巧克力味儿的，还有香芋味儿的。”
“你、有胃病的人不宜食用太多冷食。”顾沉舟及时改了口，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只是一个面对病人专业的校医，他温声道：“江医生应该在替我的班，你和他说：抽屉最底下，吃冷食胃疼。他会给你拿药。”
“这是什么奇怪的暗号。”那边的人心情有些不爽的嘟囔了一句，然后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在，这校医务室，我都没休息的床位了。”
听到这话的顾沉舟心间一暖，嘴里却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有点事，过两天回来，作为学生，希望你能认真上课，没事我先挂了。”
顾沉舟挂上电话，嘴角勾笑，拿着手机把玩了一会儿才放回裤兜里。
君宴听着挂断的电话，不爽的轻嗤了声，他堂堂君家小少爷，向来都是他挂别人的电话，如今被一个校医给挂断了，哼，要不是看在顾沉舟曾经在他胃最难受时拯救了他，他才不会容忍这人这么放肆。
收好电话，君宴走到值班医生面前，神情冷淡的说：“抽屉最底层，吃冷食胃疼。”
“顾沉舟吩咐的？”
君宴不是很耐烦的嗯了一声。
江医生打开抽屉，果然在最低层找到了几个处方，都是针对同一个人的，包含了各种情况引起的胃疼，而且还是严格配置了药品的剂量。
这顾沉舟……未免对这个学生也太上心了吧，他家有矿需要巴结讨好？拿着处方，江医生狐疑的看了一眼君宴。
长得多漂亮一男孩儿，唇红齿白的，特别是那双狐狸眼，灵动又勾人，那细受的身段儿即使穿着统一的校服也显得盈盈一握的。
明明是个男生，却照着姑娘来长的，也不怪顾沉舟这么用心了，面前这个少年一看家里就有钱，而且身体还不好的样子。
他想着拿起处方，开始精细的按照记录配药。
“这些，饭后半小时，用温水服用，记得，别吃太撑？”江医生没忍住跟着念了出来，他有些语塞，顾沉舟搞什么，怎么连这句话都要写下来？
君宴跟看神经病似的的看了他一眼，拿着就药走了。
午饭后，君宴按照顾沉舟留的方法，用温水吞了药片，然后躺在单人宿舍里，没过多久，胃部那股隐隐的痛感果真消失不见，这顾沉舟果然有两把刷子。
能让人产生依赖感的其中一种方式就是，病人遇上了好医生。此刻的君宴确实打心里看顾沉舟顺眼，找个机会，干脆和母亲说一下，把他挖到家里来当私人医生好了。
这样，以后他再吃多少辣的，冷的东西都不怕胃疼。
顾沉舟回到学校时已经是两天后了，按照他的请假情况，原本还要再过两天才回来，无奈爷爷一直催他，君宴他也有点放心不下，那孩子从来不遵医嘱。
青藤双语国际学校处于C市，是全球数一数二的大学校，师资雄厚，学费高昂，说是贵族学校也不差，在这里念书的，一半是刻苦用功的顶尖学霸，一半就是家里有钱的世家公子。
教师职工中会有巴结学生的现象，也不能说巴结，日行善举，不得罪就行了，不然那些公子哥背后的人动动手指头，这份高薪工作就飞了。
但顾沉舟对君宴好，绝不是因为对他家的势力金钱有所图谋，而是那孩子……看着就让人想要保护他，照顾他。
顾沉舟还记得他第一次替这小少爷瞧病的时候，那时候同班同学把他背过来，细胳膊细腿的缩在病床上，那张好看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原本红润的唇也被咬得发白。他看见穿着白大褂的顾沉舟，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一双狐狸眼因为疼痛而染上水光，楚楚可怜，看这顾沉舟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上帝。
“救我……”
他说了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有一种把所有都交付给顾沉舟的感觉，那一刻，顾沉舟只觉得面前这个少年脆弱得如易碎的玻璃，而自己，要呵护好他。
顾沉舟整理着药架上的药瓶，让它们保持同一水平线放置，连标签都是从同一个角度漏在外面的，他一边整理，一边听江医生抱怨来看诊的这些学生。
“他们把校医务室当休息间了是吧，好几个什么毛病都没有，就跑来往床上一躺，嚷嚷着不舒服要睡一会儿，然后没过多久，就开始打呼噜。我们这儿是看病的，又不是睡觉的，你说这些孩子为了逃课，天天往我们这里跑，然后校长老师们又通知家长说孩子为什么老生病，然后我又接到了不少家长的电话，我还得跟他们解释你孩子没病，有的不听，甚至出言威胁。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等他抱怨完，顾沉舟才转过头去问：“最近这两天，都有哪些学生来？”
江医生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诊记录就在桌子上，你自己看吧，我得出去晒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
顾沉舟走过去拿起来，翻看了一下，君宴的记录还是两天前，这两天都没有过来，看来他的胃应该没有疼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顾沉舟捏了捏白大褂兜里的手机，想和他说自己回来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过于刻意。
正这样想着，上天眷顾般，屋外响起了江医生的声音：“君宴同学，你又来了，还是胃疼？”
顾沉舟眉头微动，目光有些欣喜的看了看门口，转而又压下抑制不住上翘的唇角，坐到椅子上，装作正忙的样子。
顾沉舟的目光落在空空如也的纸面上，耳朵注意着那踏进门的脚步声，一下，两下，三下，按照计算好的次数，顾沉舟适时的抬头，目光平淡冷静的看向来人，“君宴同学，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平淡如常，丝毫没有透露出顾沉舟见到他的欣喜和惊讶。
倒是君宴，目光古怪的看了他两眼，然后自顾自的坐到病床上，侧躺而下，“有点头晕，可能感冒了吧。”
顾沉舟转过椅子，起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随后，一双温热的大手落在了君宴的额头上，微微带着洗手液的香味儿。
“额头不烫，就是头晕，还有什么症状吗？”顾沉舟的声音温和平淡，带着一股子公事公办的疏离。
君宴颤了颤睫毛，没好气的说：“吃饭没胃口，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顾沉舟不知道他为什么讲话带着气，他沉默了两秒，然后温声建议，“那先测量一下.体温吧。”
说完，他就过去打开抽屉，里面规规整整放着三只体温计，口含的，腋下的，还有一只测直肠的。
他盯着那三只温度计看了两秒，然后拿起口含的和腋下的温度计，随后，手一松，两只温度计坠落到地面，应声而碎。
顾沉舟懊恼的发出一声语气词，然后拿着最后那只测试直肠的温度计，走到君宴面前，面露抱歉。
“君宴同学，实在对不起，刚刚弄碎了两只温度计，现在只剩一支了。”
君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又没全弄坏，道歉什么，这不还有支能测吗？”说着他就接过了那只温度计。
顾沉舟点点头，一脸平静的看着他说：“好，把裤子脱了吧，这是测试直肠温度的。”
君宴拿着温度计的手瞬间僵了，他脸色有些难看的抬头，“你这儿就没其他的了？”
顾沉舟半垂下眼眸，用专业的语气说：“暂时没有了，直肠温度是人体情况最直观的体现，五分钟就好。”
君宴一口银牙快要咬碎，“我不测了。”要往那里塞东西，怎么想怎么奇怪。
顾沉舟也没有坚持，微微点头，“那你坐一会儿就离开吧，没有数据体现，我暂时先不给你开药。”
“喂，你当校医的就这态度？”君宴当即不满的站起来，“我都生病了，你不给我拿药，顾沉舟，离开两天，你倒是嚣张劲头见长啊。”
顾沉舟也不恼，语气温柔且耐心的和他解释，“先检查，再开药，这是行医规范。”
说完，他便弯下腰身，一股消毒水味道的风从君宴耳边擦过，他转头，只见顾沉舟异常认真的抚平被他坐皱的床面。
他都还没走，就这么急着抹掉他的痕迹，君宴什么时候被这般嫌弃过，越想心里越郁闷。
等顾沉舟看着平整的床面露出满意的表情时，君宴恶劣的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还心生不满的大幅度动了几下，把整个床单都弄得皱巴巴的。
顾沉舟微讶了下，看着君宴没有说话。
君宴冷哼了一声，眼尾微微上挑，露出轻蔑的睨视，仿佛在说：我就要把它弄乱，你能拿我怎样？
顾沉舟脸色未变，收回眸光，转身回了办公桌前，不再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