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前才停了的雨又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居棋诺站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面色凝重地看着玻璃窗外阴沉的天,与飘飘洒洒不断落下的雨,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刺眼地照在一整条走廊上,从窗玻璃再折射到走廊里的每一个角落,再折射进居棋诺碧绿色的眼睛里,将碧色染成了红色。
走廊里许多人都在急急忙忙到处奔走,有车祸中伤者的家属在吵吵嚷嚷,有律师在其间穿行为解决车祸的问题而忙碌。
只有他,只有居棋诺,安静地站在窗前,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的雨,仿佛想要透过雨幕,去看清楚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
他安静得像是已经死去,眼睑半垂着,掩盖着眼睛里已经被染红了的碧色,躲避着身后的喧嚣。
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瑞瑞安站在了他的身后。
瑞瑞安没能补完睡眠就赶来了,眼睛底下还挂着两个尽显疲态的黑眼圈,抱着一沓文件从嘈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到了居棋诺的身后。
“少爷,事情查出来了。这次车祸明显是有人刻意而为,但大货车的灯光装置确实出了问题,后面追尾的那辆车,司机已经当场死亡,所以……”
她没有全部说完,微微咬紧了牙关。
“所以这已经彻底变成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了。”
居棋诺摸着玻璃,心底微微揪着。
在接到医院的电话之前,他甚至还在担心因会不会是那个反叛者,但在接到电话后,他反倒是更希望因能好好活着。
毕竟他待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从一个籍籍无名不被关注的小可怜长成现在这般大,养了这么多年,从怯生生地喊他六哥,到现在一直在他身边帮助他、支持他……
狗养久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
更别提居棋诺实际上是个极其容易就心软的人——可能面上看着不像,毕竟他经常冷着脸傲娇着脸又或者是不正眼看人,但——
“和死者家属,以及货车司机的家属商量一下吧。虽然有可能会被认为是主谋,但……他们两家的生活都不容易。这场因我们而产生的谋划,不应该牵扯更多无辜的人。”
居棋诺从瑞瑞安手中接过文件,从口袋里掏出支票本,大手一挥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串数字,交给了瑞瑞安。
“如果不够的话,再来找我。我想,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处理了,毕竟这种事情解决过太多次。”
瑞瑞安信手接过支票,看了一眼上面好几个零,面露悲色:“六哥,其实你没必要……这都是居项栋安排的啊,你又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就是利用了肇事者家里人的贪心,而打算把你的名誉打下来?”
她手中紧紧地握着支票,眉头也紧锁着。
“六哥……现在是很关键的时候,你不能因为名誉受损而被扣分……”
居棋诺在玻璃中看着瑞瑞安的神色,叹了口气。
“那就交给你来办吧。”
他转过身来,看着身后走廊里一片狼藉的人们,心里像是流淌着一条悲伤的河流。
“你知道的……我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
琪诺丝看着窗外的大雨,趴在床铺上敲着电脑。
今天她没有心思去弄代码,也没有心思去找朵安的麻烦。因为十五分钟前她给居棋诺打电话,想要告诉他一个重大的消息,却是朱莉接的电话。
电话里说,先前那个姓边的笨蛋小子进了医院,还连带着因一起被推进了手术室,居棋诺的状态不太稳定,就暂时把事情都交给其他人去做了。
没能把大消息说出去,琪诺丝心里非常不爽快。
而这个时候,却有人没敲门就打开了她的房门。
“琪诺丝,下来吃完饭了。”
开门的正是朵安。但她刚开了门,就淡着神色地躲开了从屋里突然冲着她的脸丢出来的一只玩偶。
她看了眼被没有击中她,被丢在了走廊地面上的玩偶小兔子,回过脸来嗤笑了一声:“琪诺丝,看来你的投掷技术还得再练练。”
“让我打中一下怎么了嘛!真是的……”
看似乖巧的小女孩骂骂咧咧地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踩在柔软的毛地毯上,往门口这边走来。而她的电脑没有关屏幕,朵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电脑的屏幕好一会儿,才又开了口。
“你黑了居项栋的电脑?”
朵安收起目光,顺手给琪诺丝关上了门。
而琪诺丝则是在门口靠着墙穿上了拖鞋,拖沓着脚步往楼下走去,轻飘飘地回话:“是啊……所以才给诺诺哥哥打电话嘛。就是因为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才想着要赶紧告诉他。不过没关系,联系不上他,我去联系另外的人就好了。”
朵安跟在她的身后,看着眼前这个还没有十岁的小家伙步伐惬意,思忖着她的行为:“你黑了那个家伙的电脑,不怕被发现吗?而且我记得,诺诺没有让我们做这种事吧?”
“有什么关系啊?”
琪诺丝回过头来看了朵安一眼。
“那个家伙都被加分了诶?现在已经和诺诺哥哥比分持平了。如果再不采取什么行动,说不准哪天就会被比下去了。再说了,这家伙能有什么方面能被加分的?我估计,他应该是拿到迷莫罗的正统配方了。”
“迷莫罗没有配方。”朵安皱着眉头纠正。“这是爸爸和姨妈共同认证的,迷莫罗的政通配方根本不存在,它本身就是虚幻的东西。”
“那你怎么解释居项栋被加分的事情?”
小女孩转过身来,正正地对上了自己亲姐姐的眼睛。但是在那双眼睛里看惯了冷淡之后,又觉得颇为没有意思,于是转过身去下楼梯。
“没意思……总之,我在他的电脑里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而姐姐你的话……”
她站定在楼梯的台阶上,呈思考状。
突然,去琪诺丝转过头来,冲朵安笑了一下。
“还记得诺诺哥哥之前让我们帮的忙吗?我觉得,等姓边的那个笨蛋小子从手术室里出来之后,也可以正式开始啦。”
——
北郊实验室里,四人的手上动作并没有因为瓢泼大雨而受到影响。
蓦地,戴馨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正在做着实验的戴馨,由于正好到了等待变化进行观察这一步,所以索性把实验器皿收拾了一下,拿着手机走出了玻璃间,到门外查看消息。
她平静地点开了消息,却在看消息的过程中眼睛不断睁大,最终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强迫自己把震惊的声音吞回嗓子里。
“诺诺哥哥身边的内鬼竟然是……”
她小声且不可置信地重复着消息里最重要的内容,呼吸急促且难以停止,最终导致肺部扯着一般疼痛,无法被遏制。
戴馨迅速关了手机,转身回到玻璃间里,将自己的呼吸不稳暴露在其他人面前。
“叫……叫救护车……”
说完,她就意识模糊着,倒在了玻璃间的地上。
——
手术室的红灯转绿灯的那一瞬间,居棋诺的眼睛顿时也跟着亮了起来。
他转过身,从玻璃窗前闪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医生和护士面前,嘴唇颤抖着:“医生,情况……情况怎么样?”
“家属吗?不用担心。两位伤患已经摆脱生命危险了,只能说这辆车的性能很好,安全系数也很高,及时保护了两位。要不然,可能会很危险……”
“也该庆幸正巧是下雨天,否则这几辆车都漏了汽油,遇到火花,会直接爆炸的。届时造成的伤亡,可能就不只是现在这个数字了。”
医生的话刚说到一半,警察就介入到了谈话中。
其中,站在说话人身后的那位随行警官看着有些面熟,居棋诺辨认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辨认出来,却没想到下一秒就跟对方对上了眼。
那个随行警官一下子就认出了居棋诺来:“啊……您是上次那位……!”
这下,居棋诺也想起来了。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但由于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又有些尴尬:“您好,这位……警官。”
那个警官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想到这次又遇上您了居少爷。我叫张徽,您怎么称呼都行,但上次多亏了您身边的那位女仆长及时,才解决了问题。不过可惜,他另外有办法有证词,我们没办法把他拘留更久。”
“没关系,已经帮上大忙了。”
居棋诺再度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先前说话的那个警察:“麦则,你这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啊,我的意思是……”
“那个……”
被叫做“麦则”,看起来和居棋诺相识,又是张徽的上司的警察开了口,却被医生打断了。医生有些不太自然,可能是打断了人的谈话而感到不好意思,但他也只是挠了挠脸,就继续了自己的话。
“你们的事情可以之后再处理,但是有个问题我想问问家属……您是家属对吧?”
“是,我是家属。……算是。”居棋诺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在治疗过程中,我发现那位因先生的体内有着一种东西,刚刚又听张警官说您是居少爷……您,是居氏集团和星和集团的那位居少爷?”
“是。”居棋诺再度给予了肯定。
医生一副了然的模样,随即将真正的问题抛了出来:“那……居少爷知不知道,因先生体内的病毒物质,是萨里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