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希顾不上疼,只能慢慢挪到门口,通过智能猫眼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来人身形隽秀,宛若西西伯利亚的雪松,整个人从头到尾透着一股寒劲。
但这样的寒,却并没有寒到谢淮希。
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红了眼,内心为隐藏委屈和害怕而修建起来的大厦在这一刻倾覆。
他打开门,嗓音轻颤,“傅冕钊。”
傅冕钊跨进玄关处,脱下外套将他罩住,隔着厚厚一层衣服将他抱在怀中。
“没事了。”
谢淮希把头埋在他肩胛骨处。
将眼泪抹在他里面的卫衣上,哭着,但是没有声音。
傅冕钊顺着他的背,语气中带着歉意,“是我的疏忽,上次底下人办事不彻底。”
“不是你的错,也不要怪他们。”
是有邪念的人的错。
谢淮希伸出手,抱住了他。
“傅冕钊。”
“嗯。”
“我害怕。”
谢淮希是第一次近距离感到恶心。
那种来自生理和心理上厌恶,让他不寒而栗。
“我在这里。”
谢淮希抱紧了一些,“嗯。”
傅冕钊带给他的安全感,从十年前到现在,依旧没变,在他身边,总能感到心安。
“腿怎么了?”
眼尖如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谢淮希正在流血的小腿。
是刚才的玻璃划破的。
谢淮希这才想起来茶水间里的狼藉。
傅冕钊将他放在一旁的懒人沙发上,问,“医药箱在哪儿?”
谢淮希指了指一个很小的柜子,打开来看,里面有很多常备药品,都是新出产的。
傅冕钊半蹲在他面前,抬起受伤的左腿,不同于小时候那遍布丑陋伤疤的腿,现在的小腿莹白光洁,匀称漂亮。
只是有两道细细的伤口正在出血。
消毒清理后,傅冕钊贴了两张创可贴上去。
“谢谢。”谢淮希有些别扭地把腿收了回来。
“在哪儿?我去收拾。”
看这伤口,傅冕钊也知晓发生了什么,没有什么可以瞒过医生。
尤其是医术高超的医生。
“那里。”谢淮希指了指茶水间的位置。
他就坐在一旁看着傅冕钊将那一片区域清理干净,然后又倒了一杯热花茶给他。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莫名觉得内心的一块空缺被补上了。
至少,他不孤单了。
“你今天晚上可不可以晚一点再走?”
他害怕又出现那种情况,彻夜的敲门声像是催命符一般……那个噩梦般的夜晚,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谢小公子,你就不怕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的、肯定的。
他从来都不怕傅冕钊。
以前不怕,现在也不怕。
“你不会,你不是那种人。”
春寒料峭,寒气妄图挤着缝隙往开了暖气的房间里钻,却被隔绝在外,被一阵又一阵的风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碰撞声。
良久,在谢淮希水润双眸的注视下,傅冕钊单手将他放到一旁大理石餐桌上,欺身而下,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让他退无可退,躲无可躲。
在距离他娇小唇瓣还有两厘米时,停下,薄唇露出的音调带着讳莫如深,像一盅蛊,魅惑着谢淮希喝下。
“我是。我对你的邪念和那个人相比只会过犹不及,我也是坏人,甚至更坏。”
谢淮希睁圆了双眸,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却意外地,没有推开他。
“我向你表明过我的心意,你不回答我,却要求我晚点走,眠眠,这是何意?”
“喜欢一个人是带着情//欲的,情//欲可以控制,但真心不可践踏,你若今日留下我,改日拒绝我,我内心的不平衡会为今日所做而记恨你。”
喜欢一个人不可以没有底线地去喜欢。
爱一个人也同样,爱不能没有底线。
谢淮希因为害怕想让他留下,但又没有答应和他在一起,这样就相当于是在需要的时候对傅冕钊呼之即来,不需要的时候挥之即去。
这样的关系……对傅冕钊很不公平。
他今晚肯过来陪他、安慰他,已经足够了。
谢淮希颤抖着嗓音,“对不起。”
是他太自私了。
“不用和我道歉,我接近你本就是不怀好意。”
谢淮希再次红了眼圈,听到他抖落心声,手也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主动抱上了傅冕钊的腰,满心情愫在此刻野蛮生长,他压不住了。
“傅冕钊,我的小名叫眠眠,照无眠。不应有恨的眠。妈妈给我取这个名字,是不希望……”
谢淮希顿了顿,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到自己的身世,以及他的委屈和衷肠。
压抑了快二十年了,他在内心构建了二十年的铜墙铁壁,被傅冕钊一箭穿心,刺破了一道口子,里面的难受和不知名的情愫找着缝隙,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这次不说的话,他怕来不及了。
他不希望傅冕钊误会。
“不希望我记恨我亲生的父亲。他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留下我和妈妈独自面对满城人的闲言碎语,我去参加宴会,那些人当着我的面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可是,你知道吗?等我一走开,他们就开始骂我是小野种,骂我妈妈私生活不检点,未婚先孕,我虽然先天身体弱,但是我这里格外好。”
谢淮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这个秘密买傅冕钊一直都知道,他十年前就能通过脚步声判断是谁进了病房,是谁给他换药。
“所以我几乎从来不参加以季家出面的宴会,也不懂宴会礼仪。”
“我会羡慕别人家的小朋友有爸爸,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但我不能像他们一样。妈妈很爱我,但是她更爱爸爸,哪怕他抛弃了我们,她也会在每个日夜遥望月光,也会深夜落泪,思念成狂。
我五岁那年从一米五高的床上掉下去,哭声也唤不醒她,还是秦姨半夜听到我在哭才把我抱去医院。”
“外公很爱我,但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季家大业,他上次给我拿了一叠照片让我挑选,你知道吗?上面的每一个人在京城都是有权势的人,他想让我和他们联姻,帮助季家在京城站稳脚跟,扩展势力,我不说、不问、不哭、不闹,装作不懂,但不代表我很傻。”
“雪初对我很好很好,但是舅舅二婚,白姨带来了一个很可爱的弟弟过来,我很害怕雪初会转移对我的爱,但他没有,一直都在保护我,照顾我的感受,他甚至……根本就不会主动和他说话。”
“所以我这里,”谢淮希指了指跳动的心脏,“装满了患得患失和愧疚,我甚至……会对所有人隐瞒我的情绪,装作那一副温柔礼貌的样子,得体地应对所有人,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颗心是死寂的,它没有回应你的资格。”
“我也不敢去喜欢你,我怕我会上瘾,我曾经花了十年才不去幻想那个虚无缥缈的男人,我若对你动了真情,我很难想象如果我们分手,我会如何。”
“我不想成为妈妈那样痴情的人,不过短短几年相爱,就要用一生去治愈。”
“不过,我虽对家里人患得患失,但他们对我的爱不是假的,我也很爱他们,很感激他们,倘若雪初需要,我会毫不犹豫地从那一层薄薄的纸张中选一个人度过余生。”
“这个世界给予我的爱不浓烈,甚至有残缺,但对我来说一点点就已经很满足了,我不敢再去奢求其他。”
“所以,傅冕钊,趁着现在还不是很喜欢我,收心吧。”
“如果,你想要情//欲……”
谢淮希就这么魔怔了一般,将那深灰色羊毛大衣褪去,下一刻,指尖就放在腰间系得有些松垮带子上,轻轻一拉,方才被搓得蘼红的小腹就这么一展无余。
“今晚……你陪我,以后不管是君子之交或是陌路人,都不要对我动心。”
谢淮希抬头,轻轻在他颈侧落下一个吻。
见男人不为所动,又伸出手,去解他最上面一颗扣子。
指尖碰过装有滚烫花茶的杯子,到现在,还是温热的,泛着薄薄一层红。
就在那一双手生疏颤抖地碰到男人最上面一颗黑色复古金文的扣子时,被他一把抓住。
深蓝色的眸中带着浅浅一层欲,被他压制在眼底,更多的是一种谢淮希看不懂的神伤。
两只手的腕骨都被抓住,他微微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
古老西洋钟发出恒古报时,凌晨了,更深露重,他们在光影卓约中对视。
开了暖气,但谢淮希只穿了一层浴袍,胸口还是敞开的,感觉到了冷,他咬着唇,强忍着。
傅冕钊放开了他的腕骨,伸手将他浴袍拢了拢,缠绕在腰间的系带也被重新系好,大衣也被他重新披上。
就好像,谢淮希这一系列的孟浪行为都没有发生过。
他还是不染世俗情欲的仙子。
傅冕钊低下头,在他不解又浸润着泪珠的眼睛上落下虔诚一吻,另一只手绕到谢淮希胸前,指着他的心口处,嗓音低哑缱绻——
“眠眠,告诉我,怎样才能让这里为我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