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醒来时，已是三天后。
他的脑袋糊糊的，一开始视线看不清，发呆了很久，才慢慢地看清了药水瓶。
透明的药水从长细的管子流入慕淮手背的血管，他处于一段失真的恍惚中。
他在实验室。
FGS实验室的北城分部。
他选择从南到北，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FGS实验室的一个秘密分支，建立在北城。
边谌是从FGS实验室调派过来，主要是负责保密课题的研究。
“醒了，感觉怎么样？”边谌穿着白衣大褂，手里拿着最新出炉的化验单。
“……很累。”慕淮想要抬手，却发现手使不上力，“腺体，很热，很痛，像是要炸开了。”
边谌的脸色很凝重，一边记录，一边问，“还有别的吗？”
“有点呼吸不过来，一开始醒过来时，眼睛是模糊了，缓了将近十分钟，才看得清。”慕淮深深地凝着边谌，开口说，“我的具体情况，说说吧。”
边谌的笔尖一顿，一点墨水在白色的纸间晕开。
看出了边谌的异样，慕淮更淡然了，“病人有知情权，别怕我接受不了，我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慕淮，我……”
“边谌，我能感觉到，结果不会比七年前更糟糕。我之前都挺过来了，不是吗？”
边谌心堵得慌，沉重到说不出话，把报告递给了慕淮。
接着，边谌走了出去，将病房门关上，给慕淮留了足够的私人空间。
慕淮看着报告上的指标，一项一项地看下来，眼眶慢慢地红了，他抬起来头，想要将热泪憋回去，却没有成功。
最终，似乎是所有的信念在一瞬间崩溃，慕淮把脸埋在报告上，热泪如期而至。
情况，并不比七年前好。
慕淮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从彻底溃败到恢复冷静，他又变回了那一个从容的慕医生，遇事冷静沉着。
他发了呆，指尖轻轻地蹭了蹭报告右上角的编号——O1428。
这一串数字，从他出生开始，就跟着他了，整整二十五年。
或许，会一直跟着他，直到死去。
晚餐时，边谌过来送晚饭。
慕淮的胃口不怎么样，没吃多少，更多时间是沉默。
“阿淮……”
“我睡了多久？”
“三天。”
“那……他有找我吗？”慕淮问的小心翼翼。
边谌知道是在问盛擎，他点了点头，“放心，我跟他说了，医院临时有一个紧急的保密项目，你在参加项目期间，不得与外界联系。”
“他信了？”
“嗯，医院的保密项目本来就挺多的。”
“学长，谢谢你。”
边谌看着慕淮落寞的模样，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淮，我对你一直有信心。”
“我知道。”慕淮看着窗外灰灰的天空，他的心情还灰上几倍，他难过地低头，“其实，那一晚我想告诉他，我很喜欢他，比他能想象到的喜欢，还要喜欢得多。”
那一晚，飘着雪，他的怀里抱着花，一切都刚刚好，特别合适表白。
“可是，现实又给了我一棍子，把我打醒了。”慕淮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异想天开了吧。”
边谌被难过的氛围感染，呼吸都变得沉重，开口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七年了。
边谌在实验室第一次见到慕淮时，那一幕，太过触目惊心了，以致于每一次他想起，他的心都隐隐作痛。
一个年满十八岁的少年，到底遭了多大的罪，作为见证者的他，看着都忍不住红了眼。
过去，太痛了。
“学长，你知道吗。”慕淮叹了一口气，“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在十六岁时，没有遇到一腔热忱的盛擎，或许，我会认为，活到二十岁就够了。”
“二十年，也不短了，我体验过人生，看到过不一样的风景，争取每一天都活的有意义，就没有白白浪费来着这么一趟人间了。”
“我遇到他以后，我会觉得命运亏待了我，为什么有的人可以长命百岁，有的人注定死于二十岁，同样是人，为什么我偏偏是那一个活不过二十岁的人，我真的不甘心。”
“有一个人，拼了命地对我好。每一次，只要我抬头，我就能看到他走向我的模样，傻乎乎的，但又异常地坚定。我……”
慕淮的声音里带着哽咽，眼眶也红了，“我也想拼了命对他好，可是，我总出幺蛾子，我也不想的，我为什么……”
边谌眼泪都出来了，“慕淮，不要这么说自己，你很好，你已经足够努力了。”
慕淮脸色苍白，笑起来时都是苦的，“努力不一定会有好结果吧。”
“可是。”边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重地说，“努力过了，才能不留遗憾。”
沉默片刻，慕淮从巨大的压力中恢复过来，对边谌露出感激的目光，“学长，谢谢你。”
“慕淮，好好听话，好好吃药，好好休息。”边谌其实没有底，但还是坚定地说，“信我。”
慕淮笑了，“放心，我一直信你。”
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直面死亡。
那么，在此之前，他一定会不留遗憾的。
冷静后，慕淮找边谌借了手机充电器，突然消失了，还是得跟盛擎解释解释。
慕淮开了机，率先收到了盛擎的微信消息，一连好几条——
盛擎：〖周一在家待着，没出门，早餐吃了三明治和牛奶，午餐吃了牛肉饭，晚餐在家煮饺子〗
盛擎：〖周二出门去了一趟超市，消费231元，全部买的食物，对了，超市大特惠，买满188送一套情侣杯，要不……我分你一只？〗
盛擎：〖三天了，什么保密项目啊，为什么不能和外界联系，我这人的优点就是擅长保密，打死我都不说的，不用防我……小校花，我能不能说，有点想你了（如果不能，那你就当没看到吧）〗
三天消息，一天一条，盛擎也不敢发太多，大概是担心慕淮会烦吧。
他总这样，小心翼翼到令人心疼。
慕淮只回了一条消息——
〖能。〗
盛擎，再等等我。
我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你，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