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天空飘了雪。
慕淮把两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哥们安置妥当,忙碌把乱糟糟的客厅收拾干净。
啤酒瓶空了四个,还有一瓶未开。
慕淮开了啤酒,猛地灌了一大口,喝得太急,被呛得咳嗽,咳得脸上泛起一阵薄红。
“……真难喝。”
他走到了窗边,眺望冷涩的夜,远处的商业大楼开着多彩的霓虹灯,为将冷涩的夜点缀上几分璀璨。
他记得,第一次喝酒,是在十八岁的生日那一天。
那一个清晨,慕淮接到了实验室的来电,他的基因检测报告出来了。
实验人员以一种惋惜的语气告诉他,他的腺体存在严重的病变,是先天性的基因缺陷。
他的腺体会日渐萎缩,信息素会渐渐消失,没有发情期,闻不到信息素。
那时,对于基因缺陷引起的疾病,并没有有效的治疗,等同于癌症,而他的情况并不理想,最多只能活两年。
在十八岁的那一天,他被判了只能活到二十岁的死刑。
那一个盛夏的夜晚,慕淮被突如其来的通知冲得一脑子糊,一个人孤单单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
他走过长长的校道,走过海城一中熟悉的教学楼,运动场红色的跑道,柏油路样式的长校道。
如果不出意外——
他那年九月会离开海城,成为某大学的一名大学生。
他会在冬季时,和盛擎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去北城看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他会拉着在白茫茫的大雪里狂奔,一同倒在厚实的雪地上,告诉盛擎,他们到了谈恋爱的年纪。
可是,这突发的基因性病变,像是一盆冰冷的水,将慕淮骨子里的所有浪漫的热火,全数浇灭。
若是忽而被告知,人生只剩下两年了,该怎么走?
他们的人生节奏,彻底地打乱了。
盛擎不一样,他的人生路还很长,就他那倔驴的性子,认定了一个人,就算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生离,或是死别?那一个才是标准的答案。
都说长痛不如短痛,慕淮经过了慎重的思考,选择了生离。
那一天的夜,黑的像被泼了墨。
盛擎约慕淮在校门口见面。
在电话里,盛擎的语气充满了期待,慕淮却沉重地喘不过气。
慕淮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盛擎心甘情愿地站在木棉树下喂蚊子。
那一天,盛擎难得穿了一件白衬衫,一改往日的慵懒随性风,特意打扮过的,显得精神又帅气,他的怀里抱着一束娇艳欲滴的栀子花。
慕淮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木棉树下。
盛擎转头看向他时,眼底在一瞬间散发处喜悦的亮光,像是装了万千星辰,目光绵绵,温柔缱绻。
“你找我,什么事?”慕淮问。
盛擎难得拘谨,居然在一瞬间红了脸,那一抹纯情的红冲到了耳根子处。
结巴好几秒,盛擎把那一束精心挑选的栀子花递过来,目光里带着万分期待,“我想和你偷偷谈恋爱,可以么?”
慕淮是三好学生,不早恋。
盛擎踩着十八岁成人礼,和慕淮表白,不想错过和他在一起的任何一分一秒。
慕淮没有接过鲜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凝着盛擎,看着他拘谨又紧张的模样,看着他眼底亮晶晶的期待。
这样明媚张扬的少年,应当是灿烂的骄阳,他应该谈一场浪漫的恋爱,而不是和他这一个日落西山的人有所牵扯。
见慕淮没反应,盛擎忐忑不安地唤了一声,“……小校花?”
慕淮将头撇开,担心再看多一眼,他就会后悔,他将哽咽往回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那一句——
“抱歉,我不喜欢你。”
这一瞬,天空绽放出绚丽的烟花,带着暑气的晚风吹过来,一抹淡淡的栀子花香在盛擎的鼻息间漫开,不知道是慕淮的信息素,还是怀中的花香。
“盛擎,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以后别再找我了,好不好?”
“……好,抱歉,我之前给你造成了困扰,以后……不会了。”
慕淮对盛擎深深地鞠躬,表示歉意后,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亲手将少年那一份热烈诚挚的纯情砸碎,往少年的心窝子里狠狠地捅了一把刀子。
他整个人都发抖,大步地往前走,走得越来越快,他走得快,因为他怕再迟疑一秒,他会回头,奋不顾身地奔向盛擎,冲向那一个没有未来的深渊。
天空的烟火肆意地绽放,盛擎怀中的栀子花美艳,他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慕淮决然离去的背影。
他在等慕淮回头,只要一个回头,他会发疯地冲上去。
可惜,他没有等到。
他的小校花走得很决绝,看来是真烦了他。
慕淮往前走,抬头看着漫天绚烂的烟火,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掉,哭得溃不成声,明明崩溃了,却只能把所有的苦涩藏起来。
那一天晚上,他去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喝得昏天暗地。
慕淮喝到吐了,倒在沙发里,整个人放空,眼角处热泪落下,湿了抱枕。
啤酒好难喝,他的心好苦好涩。
他的眼前浮现了身穿蓝白校服的盛擎,性子张扬高调,耳边全是盛擎说过的话——
“你哪根葱?小校花是我罩的。”
“小校花,我练完了五本字帖,你夸夸我呗。”
“小校花,小校花,小校花……”
慕淮捂着脸,借着醉意,放声痛哭,低声喃着,“盛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对你所有的诺言,都忘了吧。
“砰”一声响,躺在地毯上的蠢二弟边谌翻身时,腿撞到了茶几,他痛得发出一声哼,接着又醉死了过去。
慕淮回了神,从过去的记忆中抽离,将易拉罐中的啤酒一饮而尽,随手把空罐子扔到垃圾桶里。
边谌睡觉不老实,慕淮担心他落枕,第二天没准会成为一个歪脖子蠢二弟。
他走过来,为边谌正了正枕头。
边谌被弄醒了,睁开眼迷糊地看着慕淮,还在纠结吃席的问题。
他握住慕淮的手臂,特别虔诚地问,“嫂子,你们结婚,我到底能不能坐小孩子那一桌啊?”
慕淮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会安排你坐地上吃土的。”
边谌:“……???”
慕淮刚把蠢二弟安排好,傻大哥又搞事情了,嘴里说热,开始脱衣服。
这,这都是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