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往前走,走到电梯口前,按下电梯键。
盛擎站到慕淮的身侧,困惑地问,“什么对象?”
电梯门开了,慕淮走进去,按下一楼键,“恋爱对象啊。”
盛擎伸手,将亮着蓝光的一楼键按灭后,重新按了负一楼按键。
慕淮站到电梯的一角,对于盛擎的操作,只是微微皱眉。
“我没有恋爱对象。”盛擎转头,深深地凝着慕淮。
“……哦。”慕淮对上盛擎深邃的目光时,顿了一秒,片刻便将视线转开,抄在羽绒服口袋的手捏着昨天晚上藏着的两只小千纸鹤玩。
“叮”一声,电梯的门开了,一股清晨的冷风灌进来,像无数把扑过来的小刀,割得人脸一阵钝痛。
慕淮走出电梯,冷地缩了缩脖子。
这北方的鬼天气,冷得真要命。
盛擎跟着走出来,手抓住慕淮羽绒服的帽子边沿,往上一提,将帽子罩到慕淮的头上。
“我只有爱慕对象。”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来,慕淮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盛擎往前走的背影,挺阔宽厚的背,比十八岁时要壮实挺拔,多了成熟男人的韵味。
他藏在口袋中的手,将千纸鹤捏扁,皱成一团,心不怎么地,开始微微作痛。委屈、难过、不甘,化作一股苦涩涌过来,差点将他淹没。
痛感,越来越明显。
“慕淮,上车。”盛擎将副驾驶拉开,对着发呆的慕淮说。
慕淮回过神,眼神带着些许飘忽,低着下头时,羽绒服帽将脸藏起来,快步地走过来。
盛擎靠在车身上,看着朝着他走过来的人,慕淮这样的走向他的场景,他看过无数次,可是却始终留不住。
有一个人,他喜欢了很久很久。
十六岁时,第一次相遇,他就喜欢着了。
都说,青春岁月里怦然心动,是年轻荷尔蒙突然爆发导致的临时起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多数属于叛逆期的一种快速的感情宣泄。
骗鬼的。
他的青春早就成为了过去式,可他始终没有办法忘记。
一开始,他以为是他的青春太高调张扬了,以致于总是念念不忘,后来他才明白,其实是他青春里那明艳动人的少年太耀眼。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医院门口,慕淮道了谢后,便匆匆地下了车。
直到慕淮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人群中后,盛擎收回了目光,却发现副驾驶上掉了一颗糖。
慕医生的小兜兜里总是藏着小零食,用来哄医院的小朋友的。
盛擎把糖果捡起,看到右下角的标签写着‘香草味’时,嘴角开始上扬。
香草味的糖果,他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他盯着糖果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宝贝地放到了衣兜里藏着。
慕淮没有直接回基因检测室,而是站在医院三楼的阳台,看着街上那一辆张扬的迈巴赫。
等到车子开走后,慕淮才离开,回科室的路途中,他遇到了急急忙忙走过来的成述。
“快快快,儿童住院部的叶小童不见了,刚查了监控,凌晨五点半跑了出去,现在都找不到人。”成述着急地说。
慕淮也急了,“大冷天的,一个小孩,身体情况还……通知多点人,分头找。”
“科室已经发通知了。”成述说。
慕淮的身影穿梭在医院的大小角落,最后在医院的天台处找到了那一抹孤独的小身影。
叶小童蜷缩在天台的小角落了,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独自舔伤口的小狗,惨兮兮的。
慕淮走过去,将羽绒服脱下,盖到叶小童的身上,“小童小朋友,你不怕冷啊?”
“……怕。”叶小童还是低着头,说话时,语气带着点哭腔。
慕淮穿着暖橙色的毛衣,蹲到叶小童的身侧,温柔地问,“是有人欺负小童了吗?告诉慕医生,慕医生帮你想想办法。”
叶小童被温厚的羽绒服裹着,暖到了心窝里,她缓缓抬头,眼底凝着泪光,鼻尖红红的,一看就偷偷哭过了。
她委屈地问,“慕医生,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慕淮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叶小童的发,“发生了什么呢?”
“我生病了,我花了家里好多钱,奶奶好生气,一直骂爸爸,他们吵得好凶好凶。”叶小童着急地流出了眼泪,“慕医生,是我的错吧?”
慕淮抿了抿唇,将心底涌起的苦涩压下去,认真又笃定地说,“傻小孩,错的绝对不会是你。”
你明明是最无辜最不幸的那一个,受尽了病痛的折磨和原生家庭的压制。
“奶奶说,如果爸爸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去跳楼死了。”叶小童指了指天空的一侧,“死了之后,就会跟妈妈一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就变成了星星,对吗?”
慕淮的眼眶有点红了,安慰着,“叶小童,那只是大人的气话,不能当真的。”
叶小童的眼泪哗啦啦地流,“慕医生,我真的好想妈妈,她走了好久,都没有回来看我,她还会回来吗?我好怕奶奶生气,我好怕……”
慕淮将叶小童拥在怀中,苍白到说不出话来,这一刻,他没有勇气去编织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去骗小朋友。
千千万万个家庭,有千千万万种相处模式,被困在原生家庭里的人逃不出来,在外面观看的人走不进去。
叶小童哭累了,在慕淮的怀中睡着了,他把小朋友抱回了儿童住院部,便通知医生过来做检查。
慕淮出了病房门后,便遇到了叶小童的父亲和奶奶,他们的矛盾没有化解,反而是愈演愈烈。
在放弃与坚持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鬓角发白的老人热泪盈眶,“治不好的,你真的要把我和你爸的退休金全部都花光吗?我就不担心我们两老晚年不得安宁吗!你爸还坐着轮椅,我们家真的耗不起,赌不了!”
“妈……”
老人握住男人的手,“妈也不是冷漠的人,且不说房子的事情,你爸中过风,瘫痪了一半,他也需要留着一笔钱,小童的病,我们真的治不起了,是妈对不起小童,对不起你……”
情绪激动的男人瞬间冷静了,看着年迈的母亲,眼泪忍不住落下,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淮站在病房的门口,通过玻璃窗往里看,看着抱着他的羽绒服的叶小童,乖乖地坐在病床上,似乎在一动不动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回了基因检测室,慕淮继续研究医学案例,成述靠在一边和同事聊天,说起了叶小童的事情。
“十有八九是不治了,家里是还有点钱,但是奶奶想着存下来,一是为了以后家庭支出,二是给瘫痪的老子备点余钱,至于叶小童就……”成述难过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同事感慨,“小姑娘也太惨了,这穷人,哪里敢生病啊。”
慕淮取下眼镜,用力地捏了捏发涨的眉心,无奈地吐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