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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昌渠看见贺靳屿坐在床边,勉强睁开的眼睛又合上了。
江琴进来送完水便离开了,留父子二人在屋内相对无言。
贺靳屿百无聊赖地翻开病检,贺昌渠见状哼了一声。监视心率的仪器不断发出滴、滴的声音,贺昌渠扭起脸,在诡异的静谧中露出笑容。
“有什么好看的?我马上不就如你所愿,死在这张床上了吗?”
贺靳屿勾起唇角:“是没什么好看的。”贺靳屿合上文件袋,“我会保证父亲接下来受到最好的医疗照顾——毕竟我的愿望是您长命百岁。”
贺昌渠怒目圆睁,房间常年拉着窗帘,病白的皮肤上血管暴突、棕斑明显。
“混帐东西!”
在屋内回旋的余音仿佛是来自亲生骨肉无声的嘲笑。
贺靳屿好整以暇:“您叫骂的水平不如从前了。”
“...我不想看见你,出去。”他与贺靳屿对峙近十年,如何不懂对方就是要他生不如死才爽快?想到自己失去双腿,权力架空,都是床边这人所致,心率就直线上升。贺靳屿看着不断增长的数字,内心毫无波澜。
“我双腿健全,想走自然会走。”
“够了!”
贺昌渠怒斥:“你给靳嘉苓报仇之前先好好想想,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
贺靳屿目光陡然冷冽:“你以为两条腿就能赎罪么?!”
贺昌渠狞笑:“哼,哼哈哈哈哈...”苍老的躯体剧烈起伏着,“贺靳屿,我不亏是你老子,你也真不愧是我儿子——你说我两条腿赎不了罪,你呢?你呢!你怎么赎你的罪?!”
年轻alpha的信息素像刀锋般刺进另一个alpha的脾肺,扎在皮肤里的针管开始倒流血液,很快疼得贺昌渠说不出话来。
母亲柔美深邃的双眼不断在脑海中浮现,无数次定格在血花溅起的时刻,染红贺靳屿原本松弛的神经。
“我无罪可赎!!”
年轻雄狮在向失败者怒吼,四肢瘫倒的年老雄狮只得被锋利爪牙挟持,就像无数年前自己战胜前者一般。
贺昌渠最终无话可说。
笑着送给留着自己血脉的亲子一句预言,“我们会越来越像的”。
贺铭贺纪被突然拉开的门吓了一跳,两个小不点并排挤在一块儿,怯怯地望着贺靳屿:“哥哥,你跟爸爸又吵架了吗?”
贺靳屿蹲下来摸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是哥哥不好,情绪太激动了,说话才比较大声。”
小姑娘瘪着嘴,左手拉着弟弟:“我不喜欢你总是跟爸爸吵架...”
贺靳屿承诺她:“好,我答应你,我们拉钩好不好?”
贺铭勾住贺靳屿比她大许多的小指:“嗯!”
贺纪一看姐姐哥哥拉手手,也急忙凑过去:“我也要拉勾勾!”
贺靳屿一手勾一个,温声细语地同他们做“交易”。
“那你们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能随便发脾气,可以吗?”
两个孩子重重点头。
“可以!”
江琴急匆匆赶到门口,拦下贺靳屿:“小屿,晚上在家吃个饭吧?”
贺靳屿摇摇头,表示晚上还有会要开,江琴便没法再说什么,任由他去了。站在门前,望着高大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江琴心中泛起阵阵难过,记忆里的少年如今早已长成参天大树,她却总忍不住像疼爱贺铭贺纪那样去怜惜他。
江琴摇摇头,关上门,连带隔断无法言清的往事。
她熟练地为丈夫掖好被子,空调调回更适宜病人的温度,悄悄为昏睡的贺昌渠拉开窗帘,好让阳光能够洒在被褥,驱走一些戾气冷清。
贺昌渠心率恢复后慢慢清醒过来,江琴忙端上一杯水,将吸管递到丈夫嘴边。
贺昌渠没什么力气地吮吸两口便不喝了,偷偷扒在门口观望的贺铭贺纪对视一眼,悄悄跑走了。
贺昌渠偏头看着窗外,朝她摆摆手。
江琴回到主卧,坐在床边发呆。
她的前半生被世俗围困,不优秀、没野心,在世家都是受人冷眼的缺点。而后半生嫁给贺昌渠,生儿育女、瞻前顾后,曾经能给她庇护的钱权如今却成了牢笼,将她困在这隅金碧辉煌的深穴。
她现在只希望有一天,三个孩子都能好好的,一辈子幸福平安。江琴迅速抹去挂在下巴的泪珠,平复许久,才敢下楼找贺铭贺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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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上各方代表各执一词,吵吵嚷嚷,贺靳屿本就心情不好,现下更是气场极低。整个会议室在首脑人物的冷默中逐渐安静。
贺靳屿这才环视着长桌上的各位,指出每项提案里的不足之处,所言不留情面,说得方案组头都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张励拿过另一份文件,贺靳屿微拧着眉头看完,目光落到组长脸上。
“全部的提案我都看完了是吗?”
组长紧张地点头。
文件被扔到他桌前,只听贺靳屿冷然令他重新起稿,末了还着重强调,要展现真实的水准。总裁的不满各位看在眼里,无人吭声,贺靳屿一个、一个点起来安排。不知道谁起的头,被编排完的人都匆匆朝贺靳屿鞠个躬才敢离开,直到贺靳屿烦躁道“有时间做假把式不如把精力放在如何写好提案”才停止。
余扬在家东捡西拣收完半箱行李,腰酸背痛地没瘫多久,贺靳屿电话就过来了。
接听后话筒那头半天没声音,余扬喂了半天,结果传来被挂断的嘟嘟声。他觉得奇怪,回拨过去,贺靳屿却拒绝了,微信说晚点再打。
黑暗令贺靳屿忍不住反复回想母亲去世那天夜里也是这么黑,无数分不清模样的脸隐进昏黄,随着剧烈的眩晕引起反胃。
贺靳屿强压不适离席,跌撞撑在洗手台,扯开宛如绳索的领带大口喘气。
只要抬头,镜子甚至连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贺靳屿接了一捧水洗脸,从始至终没有看向自己。
门吱呀被推开,唐钰宁走到贺靳屿身边,面容矜贵的公子哥难掩忧心,贺靳屿一言不发,站直身子,重新系好凌乱的领带。
唐钰宁有些恼意,但心疼终究压过其他情绪,他霸道地掰正贺靳屿的肩膀要他面对自己,打开男人微颤却强装镇定的双手,指节灵活地解开领带,又重新将束绳穿过结口。
打好领结,唐钰宁对上贺靳屿空洞的眼神:“是因为那件事吗?”
omega甜蜜的信息素化在空气里,像他所问询的语气一般温柔。
唐钰宁看着眼前曾经同他有过最亲密的接触的人,他如此急切地想再靠近些。
“无可奉告。”贺靳屿近乎无情地切断唐钰宁的问题。
唐钰宁愣了几秒,嗤笑一声:“可我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是吗?”
“唐钰宁,”贺靳屿语气凛冽,周身凉寒气息逐渐压倒了omega信息素的暖意,“你确定还要继续说下去,让我回想起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吗?”
一瞬间唐钰宁汗毛竖起,千言万语被堵在肚子里。
他跋扈惯了,喜欢一个人就想掌控他的全部,贺靳屿却是密不透风的墙,谁也不知道围在里面的是什么——偏偏他唐钰宁不信这个邪,不仅抛出大手笔收买眼线,更是借着贺靳屿的名义进到贺昌渠病房,在那个形容枯槁却依旧能看出几分父子轮廓的老人嘴里,他终于抓到贺靳屿最阴暗、最扭曲的秘密。
可唐钰宁也记得,贺靳屿当时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垂死的雄鹰,好像下一秒就要用利爪穿透咽喉,要他、自,都咽下秘密,永远腐烂在地底。
唐钰宁不甘心地后退一步。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在喜欢贺靳屿这条路上卑微至极,从来是旁人将真心捧到他面前,他自己如此掏心挖肺对一个人,是头一次。
可就这条路,他撞了这么多年南墙,也不想回头。
“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我有错吗?!”唐钰宁身体后倾,朝独立静默的人低声叫嚣,“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最了解我的人早就死了。”贺靳屿将领带解开扔进垃圾桶。贺靳屿擦肩而过,气息冷然,“借过。”
唐钰宁十分委屈,转身想截住贺靳屿:“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我什么都没说过!”
贺靳屿闻言只是看了看他,唇角诡异地勾起不明显的弧度。
“我知道。”
唐钰宁手脚麻木地站在原地,一股僵意从脚底窜向头顶。
厚重的门板压走余音,好像从没有人开口说过话。
方祖岐赴约出来跟唐钰宁喝酒,见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发小总是扭头环视周遭,忍不住抓起酒杯在桌上轻轻扽了两下,你老在看什么呢?他跟着唐钰宁的视线转了一圈,啥也没有。
唐钰宁也不说话,被方祖岐点完就一个人喝闷酒。
方祖岐见他不够活跃,便欠嘴一张,开始跟他讲最近又在万弘听见什么、看见什么。提起贺靳屿,唐钰宁终于抬起头看了方祖岐一眼,方祖岐直骂他重色轻友。
“之前有个小孩总往贺靳屿办公室跑来着——”方祖岐撑着脸回想,“挺高挺嫩的,一看就年纪不大,我去给贺靳屿送方案的时候还跟他聊过两句,特别不禁逗,我就开个玩笑,耳朵就红了。”
“...什么玩笑?”
方祖岐一愣:“我讲什么笑话重要吗?重要的不应该是贺靳屿办公室里有omega吗?”
“omega?”唐钰宁皱起眉毛,回想余扬那张倔脾气的脸蛋,“你怎么知道?”
“嗨,我进去的时候他在换阻隔贴,正好就看见他的腺体了。”方祖岐摸摸下巴,“那小孩信息素味道不浓,淡淡的,闻起来和看起来差别蛮大的。”
闻起来和看起来有差别的八卦主角,正被另一位主人公摁在怀里腻歪。
全年无休的工作狂难得放假,胡茬也懒得刮了,还放任自己跟余扬一起贪懒到中午,只不过常年规律的生物钟还是叫他中途清醒过来好几次。
余扬以为贺靳屿没醒,悄悄摸下床,睡眼惺忪地从冰箱里选了几样菜,打算做好午饭再去喊贺靳屿。
贺靳屿其实根本不用他喊,早在余扬起身那刻,他就醒了。站在楼梯上,正好能望见余扬穿着经过一夜打闹而变得皱巴巴的睡衣,靠在栏杆上欣赏许久,才慢悠悠走下来。
“我来吧。”贺靳屿接过锅铲,扒拉两下煎蛋。
余扬洗漱完回来,顺滑的丝绸睡衣贴在贺靳屿完美的背脊起伏上,隐约看得见肌肉的形状。余扬咽咽口水,凑到灶台前,肩膀靠着肩膀,时不时偷偷看一眼贺靳屿的侧脸。
遂被贺靳屿揽在怀里用胡茬磨他的颈窝,余扬被扎的满屋子跑,漏在宽松短裤外面的两条小腿这磕一下,那碰一下,又是两三道发青的痕迹。贺靳屿握着余扬的小腿,掌心罩着淤痕按摩,他坐在茶几上,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陷进沙发里的少年。
“想不想去b市玩几天?”
余扬听贺靳屿这么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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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羊马上从男高变男大哈哈哈
小情侣异地恋 我爱
竟然就七十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