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意识迷恋>第52章

  月光清亮, 如水一样铺在寂静的长街上。

  林宴迟缓缓绕着Dc.安康内镜中心走了一圈,又回到了院门前,然后抬头直直看向了放在院墙上的一个摄像头。

  他的目光平静、镇定、大大方方, 后来甚至冲着摄像头淡淡笑了一下,就好像是知道有人在透过这个摄像头观察他。

  对方的障眼法已被识破, 真相变得触手可及。

  林宴迟唯一不清楚的,除了对方的真正身份外,就只有一点了——

  他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对方试图将林宴迟设计为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试图让林宴迟认为他有一个真正掌握了脑指纹技术的对手……

  这些目的, 林宴迟都看清楚了。

  但这些都只是对方之前实施的每一步的阶段性目的而已。

  对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

  想让自己入狱?为什么?难道是复仇?可自己的仇人是谁?

  除非自己9岁前得罪过人, 而自己不记得了。

  可话说回来, 孩童时期的自己,上哪儿去招惹这么大的仇恨?跟孟景浩和容还有关吗?

  而就算对方想要复仇,为什么非要故弄玄虚,让自己以为他很强大,以为他真的掌握了脑指纹技术?

  总不至于他单纯地想让自己崇拜他, 奉他为神?

  什么样的神经病才会做出这种事?

  ……

  林宴迟对幕后者所知甚少,连对方是男是女、今年多大了、姓甚名甚都不知道。

  从幕后者的视角去猜测他的目的,林宴迟根本无从找到答案。

  那么干脆再换个角度, 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那么, 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是可以被他们利用的?

  说起来, 其实也就剩这么一个脑子了。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掌握着一部分脑机接口、脑指纹相关技术的脑子。

  赫艳对林宴迟有所图,是图他的脑指纹技术, 希望他通过意识操控的方式, 诱导她的仇人乔北桥自杀。

  或许这个幕后者, 真正图的也是他的脑指纹技术。

  也许从琼华案开始,他真正要的, 就是倒逼自己研究出脑指纹技术。

  旧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应运而生。

  如果自己都猜对了,那么,对方想拿脑指纹技术来做什么?

  对方十有八九是军方的人,这件事搞不好跟什么军事项目有关。

  但话又说回来,对方为什么不堂堂正正请自己,而要采用这种方式逼迫自己?

  难道是军方最上层依然禁止脑指纹实验,但这个人非要剑走偏锋,借脑指纹技术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至此,虽然对这个人的身份、最终目标还存有疑惑,但林宴迟已经大致上摸清楚了真相的轮廓。

  一切总算变得合理起来——

  那人费尽心机表演、作秀,让所有人以为他已经掌握了脑指纹技术,目的之一,是逼林宴迟尽快将这个技术的研究推上正轨。

  其目的之二,那便是让大家想不到他的真正目的。

  毕竟,一个已经掌握了脑指纹技术的人,怎么会反过来渴求脑指纹技术呢?

  有了这个认知后,宋傲的出事让林宴迟生出担心。

  他担心对方为了继续逼他研究脑指纹,会继续动用恶劣手段,比如不断伤害他身边的人。

  这是他让蒋源在保镖的看护下待在家里的原因。

  这也是他让容还去N16区的原因。对方想支开容还,那就让容还被支开。他独自来面对那个幕后者。

  林宴迟不愿再被威胁、逼迫。

  为了避免身边的人进一步受到伤害,他要来直接告诉那个幕后者,他已经知道一切。

  既然已洞悉对方的目的,林宴迟也就有了筹码,事实上这个筹码就是他自己。

  对方绝对不敢伤他的性命。

  所以他敢独自前来。

  当然,在接到贺寒生的电话后,为了避免可能会有的冲突,林宴迟还是顺便把他喊了过来。林宴迟图的不是贺寒生,而是他的顶级保镖队伍。

  “我敢来这里,就是因为我已经猜到你想做什么。

  “在我的视角里,尤芳菲被控制了,正在等待被解救,而控制她的你,是一个掌握了脑指纹技术的人,为了解救她、以及和她类似的人,为了对抗你,我有必要把这个技术研究出来。

  “也许这还不够。也许我根本不会为了她这么一个跟我无亲无故的人拼尽全力做研究。所以你还需要连环杀人案,想让我身边的朋友也一个接一个死去。

  “拯救尤芳菲对我来说,也许是一件紧迫性不够的事,但如果再加上这些仇恨,这总该够了。

  “可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洞悉这一切,也就不会上你的当。我的朋友们绝对不会中‘意识操控’的招。只要他不来类似这种胃肠镜的地方接受麻醉。

  “所以,你可以彻底停止你的想法和计划了。

  “你到底是谁,想怎么利用我的技术,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停顿了一下,林宴迟又道:“你应该一直在关注我,知道我和贺家的那些事,也知道之前我为了空难,一直在研究脑指纹。

  “但你知道空难是假的,也知道赫艳在说谎。你早已预料到,谎言被识破的那一天,恐怕就是我停止研究的时间。所以你有必要让琼华案、连环杀人案来逼迫我继续这项研究。

  “现在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会停止这项研究。

  “你做的一切都不再有意义。毕竟解开操控意识的这把秘钥,这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谁知道这个技术面世后会发生什么。”

  林宴迟不再说话。

  长夜随着他而陷入沉默。

  只有风声吹了一阵又一阵。

  许久之后,门卫处的喇叭还真的响起了人声。

  一个经过了变声的、辨不出本来声线的声音开口道:“嗯,你敢一个人来这里,确实说明你很接近真相。

  “你猜的不错,我确实想看看,你能把脑指纹研究到什么程度。但这并不是我策划这一系列事情的全部用意。

  “林宴迟,你有考虑过一件事吗?

  “就算我看中你在这个领域的天赋,我为什么不直接聘请你为我办事,而一定要通过所谓的……琼华案、连环杀人案来逼你?

  “林宴迟,你认为我为什么要采用非正常的、可以称之为偏激的手段,只为让你研究出脑指纹技术?”

  林宴迟道:“很多种可能。也许军方命令禁止相关研究,但你想偷偷研究,所以利用我来做这一切。等我被你逼得研究出来了这个技术,你一定会不择手段将之窃取,最终达到你的目的。

  “又或者,你做的这些事情,也并不完全是要逼我研究脑指纹。通过琼华、宋傲等人,你也可以试验一下你的液体芯片的实际效果。这是一举多得的手段。

  “在普通人眼里,你漠视生命,手段可谓残忍至极,但对于N1区真正的权贵来说,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毕竟杀人,抹杀人的意识,把一个正常人变成红灯区里的‘机器人’……这些事情在你们眼里根本也不算什么,就跟吃饭喝茶一样简单。”

  那个人声轻轻笑了一下。

  之后他不再通过喇叭说话。

  林宴迟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听到了那个人同样经过了变声的声音。

  “我知道你最后这话,是想试探我的身份,或者至少是试探我身份的高低。没关系,我可以给你讲一点我的看法。

  “其实一直以来我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大部分人。

  “每一条人命,我都非常珍惜。毕竟生命一旦失去,就不会再有,这是最值得珍视的东西。

  “然而当你站的位置足够高,到我这个位置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有时候不得不牺牲少数几个人,或者少数一群人,来换取其他大部分人的利益。博弈嘛,总有得失。

  “好了,就到这里吧。林宴迟,我无意与你讨论我的立场,也不在乎其他人怎么评价我的是非善恶。

  “刚才的问题,你回答得并不准确。所以干脆我换个方式问你——

  “你确实绝顶聪明,但全世界范围内,还有不少跟你一样的天才,其中也有人对脑指纹极感兴趣,甚至感兴趣的程度远超于你。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如果我求的只是脑指纹技术,我为什么会选中你?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非常关键。你没有真正思考清楚那个问题,其实不该贸然前来,看来你一直没有变,骨子里始终有不甘、傲气、果敢,以及冲动……

  “你的这些特质,我一直非常欣赏。但不得不说,这些气质会干扰你的理智,影响你的判断。所以我不免又有那么一点……为你感到可惜。”

  听到这话,林宴迟下意识握紧手机。

  下一刻他听到了脚步声,立刻感觉到某种不妙。

  来的人不会是贺寒生。他没有告诉他这家医院的位置,只让他等在离这里尚有五百米距离的巷子口,并叮嘱了他千万不要下车。

  那么,身后的来人是谁?

  林宴迟迅速回头,一眼看到了蒋源。

  林宴迟睁大眼睛,脸色霎时被路灯照得惨白。

  ·

  蒋源原本在家看电视。他依然在看魔术节目,一边戴着头盔,一边含着棒棒糖看。

  他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实在有点傻,想把那头盔取下,但听说了这桩诡异的跟意识操控有关的连环杀人案后,他又不太敢,于是就这么凑合待着了。

  屏幕上,魔术师进了一个被锁住的笼子,笼子被推进海里,向下沉去。镜头跟着拉进,即将展现魔术师在水下逃离笼子的精妙技艺。

  笼子刚载着魔术师入水,镜头就对着魔术师的脸给了特写。

  然而那不是一张正常人的脸,却竟是一张寓意着死亡的、呈灰白色的脸。

  ——这张脸是姜恨的!

  蒋源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他怀疑这头盔没有用。

  他怀疑电视在正常播放节目,但他的意识已经被隔空操控了。

  拿出手机打电话,他发现手机也没有信号。

  他不知道继续待在这里会发生什么,搞不好会跟宋傲一样自尽,于是想要立刻叫来保镖们陪自己。

  到这个时候,他还记得林宴迟的话,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不要一个人落单。

  可是电视上还在放着姜恨。

  蒋源看见他睁开眼睛,朝自己伸出双手,不断重复三个字:“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姜恨早就死了。

  我这是被操控了。

  蒋源打着哆嗦,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可他又舍不得,毕竟面前的人是他最爱的姜恨。

  咽了一口唾沫,蒋源想到什么,立刻看向身边那位刚被他拉进客厅的保镖。“告诉我,电视……电视上在放什么?”

  看了一会儿电视,保镖道:“放的是魔术表演。魔术师在表演节目。他刚从笼子凭空消失,赢得了很多喝彩。蒋少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这保镖看到的内容跟我不一样。

  惨了惨了。果然是我被操控了。

  我的手机怎么打不通?

  蒋源按了几下手机,越发现没信号,他就越急。

  仓皇间,他只得求助身边的保镖。

  “带我去找林老师!他人在哪儿?”

  “蒋少稍等,我去问问看。”

  保镖离开了,数分钟后再回来道:“林老师离开了特护病区,出门了,好像是去了大学城。他电话没打通,我们正在试图与他取得联系。”

  “他去大学城干什么?一个人去的?别会遇见什么危险吧?

  “带我去找他!我们去保护他,顺便告诉他这破头盔没用!只有他能知道怎么阻止脑子被控制!”

  就这样,蒋源跑了过来。

  不知不觉间,那保镖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蒋源有些茫然,但在看到林宴迟的那刻,他立刻变得安定了。

  “林老——”

  他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意外发现林宴迟的脸变得十分苍白。

  他还几乎没有看过林宴迟露出过这样的脸色,就好像他在极度地恐惧着什么。

  “跑!蒋源,马上跑!去北边的巷子口,贺寒生的车在——”

  然而话音未落,虚空中已落下一颗子弹,正中蒋源的眉心。

  ·

  贺寒生和他的保镖车队守在巷子口。

  不久前的电话里,林宴迟语气严厉,仿佛在对他下命令,让他待在车上不要下去,并且要一直守在这个地方,哪里都不能去。

  贺寒生知道事态恐怕很严重,还真规规矩矩守在这里。

  他是从机场直接赶过来的,还顺手买了一大束玫瑰。

  林宴迟为什么让他半夜三更把保镖们叫过来?

  贺寒生猜测,他是遇到麻烦了。

  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是,他遇到麻烦,没有借容家的势力,没有找容还,而是找了自己。

  这是贺寒生买这束玫瑰的原因之一。

  他觉得也许在关键时刻林宴迟意识到了一件事——再吵再闹,自己和他才是一家人。

  遇到危险,林宴迟还是发自本能地想寻求自己的帮助,这代表他真正依赖的人还是自己。

  他们最近是出现了很大的裂痕,但毕竟一起做了19年的家人。裂痕是可以随着时间淡化的。贺寒生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和林宴迟在一起。

  搞不好林宴迟让自己过来,就是回心转意了的意思。

  那么,等一会儿送给他玫瑰的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呢?

  人如贺寒生,活了半辈子,跟无数情人交往过,从来都在花丛中游刃有余,到这一刻他居然露了怯,有那么一点紧张和拘谨。

  把捧着玫瑰的手伸出去又收回来,他似乎连送花的姿势都在纠结。

  猝不及防间,贺寒生余光瞥见有人影过来,知道是林宴迟来了,他立刻摆出一张严肃深沉、轻易不肯原谅林宴迟的脸,然后故作随意地捧起手里的玫瑰,想做出一个送玫瑰送得很满不在乎、漫不经心的效果。

  然而当林宴迟靠近,在看清他模样的时候,贺寒生彻底怔住了,伸出去送花的手也就这么僵在原地。

  ——林宴迟满身是血,背着另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出现在挡风玻璃前。

  愣了三秒,贺寒生迅速打开车门。

  他身前身后的保镖车队亦是反应迅速,子弹上膛的声音纷纷响起,你死我活的搏杀似乎一触即发。

  林宴迟直接坐上车后座,将背后那个带血的人摆在了自己身边,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透过后视镜,贺寒生这才发现那人居然蒋源。

  蒋源的眉心被子弹打了一个洞,人一动不动,看来是已经没救了。

  “我们现在——”

  “去医院特护病区。”

  后视镜里,贺寒生对上林宴迟那张浴血的脸。

  艳红与惨白在他的脸上形成了极致的反差,他的眼神宛如濒死前的人,没有一丝情绪与温度。

  “可他恐怕已经……”

  “先带他去特护病区。”

  贺寒生不说话了,迅速发动汽车。

  林宴迟向后靠在柔软的皮椅上,任由逐渐失去温度的蒋源的尸体靠在肩头,他盯着窗外的目光没有焦距,像是经历了无尽的疲惫。

  贺寒生和保镖车队们兵分三路,在路口分道扬镳,又在下个路口汇合,如此反复几次,三队车绕着路,时而分开时而汇合,这是在尽量避免被人跟踪,避免贺寒生所在的车辆被锁定。

  是以车辆最终到达特护病区的时间会比正常情况晚一些。

  一到地方,林宴迟在保镖们的护送下,背着蒋源的尸体直往电梯奔跑,就好像在急着完成某件事情。

  贺寒生见他这样,也没多问,只吩咐自己的保镖从上到下将这里检查一遍,再站好岗。

  过程中他叫来的保镖与蒋家的保镖起了冲突,保镖队队长来问贺寒生怎么处理。

  贺寒生沉声道:“来不及找蒋家交涉了,直接来硬的,把他们全都弄走,找个地方关起来再说。那么多人保护一个蒋源都保护不好,情况不对劲。搞不好里面就有内奸。搞得定吗?”

  “小意思。”

  雇佣军出身的保镖队队长扛着枪走了。

  蒋家派出来守在这里的保镖并不多,贺寒生这边的人很快就把他们清理了个干净。

  贺寒生这便好奇地去到了林宴迟所在的那一楼层。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一间房里亮着灯,贺寒生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之前他忍了一路,什么都没问,他知道那会儿林宴迟的情绪处在极度紧绷的状态。

  现在他尝试着想问一问了。

  走至办公间推开房门的那一刻,贺寒生有些五味杂陈。

  宴宴,你怕不怕?

  你不要内疚,这不是你的错。

  你的状态还好吗?

  贺寒生准备了一肚子的话。

  然而当推门而入的那刻,他看见了刚为蒋源亲手开了颅,把一颗血淋淋的人脑捧在手里的林宴迟。

  贺寒生:“……”

  ——得,他怎么跟蒋家交代?

  再者,林宴迟这么一搞……

  又打算怎么洗白自己?

  林宴迟满脸是血,双手也是血。

  就这么捧着蒋源的大脑,他对贺寒生说:“警察应该马上会来。但我需要把他的大脑做切片,并扫描上传。

  “你帮我在警察那边拖延一段时间……至少拖延整晚。

  “另外,你要保管好这些数据,并保证你自己的安全。可以么?”

  沉默了三秒,贺寒生没问多余的话。

  “专心做你的事吧。”

  留下这么一句话,贺寒生抽出一把枪,径直转身离开了这间工作间。

  ·

  另一边,N16区。

  容还下飞机,迅速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的那头的人赫然是齐白竹。

  “你那边什么什么情况?”容还直截了当地问,“老师怎么样了?”

  “林老师还好,但蒋源出事儿了!”齐白竹的声音完全听不出处在被威胁、受了重伤的状态,“卧槽,老唐还真有问题……总之他们现在去抓林老师了……贺寒生那边跟去了特护病区……”

  “帮我盯着。希望贺寒生能靠谱一回。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我们的人。”容还道,“另外,千万不要暴露自己。”

  “明白。只不过……这事儿水太深了。我之前在N16区待了那么久,愣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好不容易锁定了方向,可这真的太危险。你一个人实在——”

  “不要紧,我心里有数。你帮我盯好老师的情况就好。”

  容还挂断电话,快步踏出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