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迟的这场讲座, 真正的目的不在于科普,也不在趁机做澄清,其实他从头到尾都是冲着蒋源这个人去的。
乔家势力固若金汤, 难得有蒋源这么一个也许能做为攻破点的存在,林宴迟为的就是利用这场讲座拉拢他。
先前蒋源找他“蹭论文”的时候, 其实他也可以直接当面给蒋源讲脑指纹、讲意识、讲记忆获取。
但这未免太直接了,恐怕会引起蒋源的戒备,到时候可能适得其反。
相比之下, 借讲座就会显得颇为不露痕迹。
严肃的阶梯教室, 侃侃而谈的讲师, 认真听课、很信任讲师的诸位学生们的反应,肃穆的讲台、讲演的大屏幕,大屏幕上跟“科学”二字挂钩的数字、公式、图像……
这些全都可以构成强烈的心理暗示,让蒋源相信讲台上讲师说的话。
讲座之前,林宴迟故意在鹤老家中摆了蒋源一道, 并不是为了与蒋源为敌,甚至不是为了澄清自己的声誉,他的真正目的, 其实只是给蒋源的心理造成一定的冲击, 以及在他的潜意识深处形成对自己的一种印象——
他要让蒋源觉得他很厉害, 潜意识里对他产生钦佩感。
蒋源事后越气急败坏,恨他恨得越厉害,骂他骂得越厉害……这反而证明, 林宴迟在他心里塑造的形象很成功。
如此, 蒋源骂林宴迟, 其实是因为在内心深处畏惧他,敬佩他, 发自内心地觉得他是个挺厉害的人物。
在这样潜意识的影响下,讲座这种正式场合的各个元素,更会将相关心理暗示的效果成倍放大,最终让蒋源对林宴迟的话几乎深信不疑。
林宴迟成功了。
蒋源相信了他的所有理论,认为他真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但事实上,林宴迟的通过脑指纹解读意识的实验,远远没有真正成功。这一次,他也只解读出了几个关键词而已。
那些什么“我喜欢你,我怕耽误你”一系列的话,不过是他编来骗蒋源的。
至于提取记忆,确实有办法做到。只不过,就算林宴迟以后借助量子计算机真的创造出了一个与姜恨一模一样的大脑,并置入他的记忆,也仍然无法让姜恨活过来。因为他不具备真正的意识。
意识不可捕捉,没有规则。林宴迟不是上帝,现有的科学家也都不是,他们还无法凭空创造意识。
到时候活过来的那个“人”,只能算是一个很高级的AI,它说的话、表现出来的行为,可以无限接近于姜恨本人,但它永远不会是真正的姜恨,它不具备自我意识、不具备真正的思维。
林宴迟之所以对蒋源声称自己能复活姜恨,一方面他想拿到姜恨的大脑、以及相关的数据,掌控着他的所有信息,这样他以后就有了拿捏蒋源的筹码,继而可以差遣他为自己办事,利用他对付乔北桥。
另一方面,他对姜恨临死前想到贺寒生这件事,感到非常的好奇,他想知道姜恨的车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需要进一步挖掘他的记忆。
“叮”得一声响,那是手|枪落地的声音。
蒋源痴痴地看着林宴迟。“真、真的可以吗?你说的都是真话?”
“可以。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我可以做到。”
林宴迟道,“这个实验不能在研究所做。你找个地方给我。”
“就这层楼怎么样?”
“可以。”
当晚6点半,蒋源请林宴迟吃了饭。
之后林宴迟回研究所取一些小型设备和工具,蒋源负责打电话,叫人购置各种林宴迟无法从研究所搬来的、但需要用到的设备。
晚上9点,一部分设备安装好,为林宴迟专门腾出来的办公间也安排妥当。
那一瞬蒋源不免感到有些恍惚。
——他确实把贺寒生当做了替身,不过贺寒生也的确很有魅力,给人的渣苏渣苏的。要说他一丁点都没动心,那不可能,否则他不会做出赶走他的其他情人、和林宴迟较劲的事。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林宴迟是他的情敌。
至少在开讲座之前,他还是把林宴迟当情敌的。
然而现在,他同意让这个情敌,亲手把他这辈子最爱的人的大脑切成好几百片……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他觉得有些冷,全身的毛孔都缩紧了。
可与此同时他又心生雀跃与欣喜。
他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姜恨有可能可以活过来。
哪怕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是一场无法捕捉的泡影……但起码蒋源看到了一种可能。这种可能足够让他欣喜,让他汗毛都为之战栗。
晚上10点半,在蒋源的注视下,林宴迟切开了姜恨的大脑,取出了整个脑组织,将它浸泡在了一种名叫NH3的液体中。
从前脑组织需要在福尔马林中浸泡一到三个月,才能做进一步处理,不仅如此,浸泡过程会破坏神经递质的活性,将提取记忆的可能无限降低。
但NH3溶液的出现大大缩短了这个时间,并且能最大程度上保证蛋白质的活性。
不过饶是如此,浸泡大脑也需要一夜的时间。
于是林宴迟回家睡觉,蒋源倒是在医院里守了一夜。
次日8点,林宴迟准时赶到医院特护病区,他喝下一杯冰美式,开始对姜恨的大脑做起了下一步的处理。
病房内,他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拿着刀,在他面前的操作台上,正摆着被NH3溶液处理过的大脑。
旁边蒋源也穿着一身白大褂,他昨晚一夜无眠,手不住地抖,林宴迟劝他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他才稍微缓过来一会儿,不过双目显得很茫然,就好像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在干什么。
林宴迟拿起刀,切开大脑之前,先侧头看了蒋源一眼。“你可以不看。如果反悔了,你也可以随时叫停。”
“我……我……不……我要看。我守着他。你……你开始吧,不用顾及我。”
蒋源咽下一口唾沫,如是说道。
林宴迟便不再开口,专心处理起面前的大脑。
他首先将经过了特殊溶液处理的大脑分成了左右两个部分,之后他剥离了脑膜组织,再切割起大脑,提取出下丘脑等等不同的脑部位。
将这些部位一一通过FMRI扫描,获取三维数据,存储进电脑后,林宴迟再对不同脑区做起了进一步的切片工作。
等切片工作完成,下一步就是染色。
通过免疫生化染色技术,各个脑切片被做成了可以永久保存的显微切片,这项工作总算完成。
当这一切总算忙完,已经是又一个深夜。
作别蒋源,林宴迟离开医院大楼,坐上了容还开来的车。
几乎站了一整天,吃得少、也喝得少,林宴迟很累,上车后就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连话都没和容还说两句。
不知车开出多久,他的手机响了。
是贺寒生打来的电话。
“宴宴,还没下班?昨晚我加班,没顾上回家。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吗?”
“有。你回家了吗?”林宴迟问。
“嗯。所以你呢?”
“我……”林宴迟望向车窗外的街灯,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些许恶作剧般的笑容,“我刚才在跟蒋源促膝长谈。”
贺寒生明显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开口:“你……”
“没事儿。其实他没什么心眼,就是脾气太坏,并且精神有点问题。”林宴迟道,“换个角度看,他其实还挺率真、挺可爱、也挺单纯的。怪不得你会喜欢他。”
贺寒生:“……”
——不是,林宴迟什么意思啊?蒋源对他做了什么?
有类似反应的还有容还。
听到这句话后,专注开车的他将系统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侧头看向林宴迟,俨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只听贺寒生道:“他那个人疯得很,宴宴你不要——”
林宴迟打断他。“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和好了,现在是很好的朋友。”
贺寒生:“……”
“你人在哪儿?我去接你。”
“不用,我马上到家。”
“又坐的共享汽车?”
林宴迟侧头看向容还,与他对视着,话却是对电话那头的贺寒生说的。
“不是,蒋源找了人送我。放心吧。他没疯到那份儿上。再说了,他的病,我有办法治。很多治疗方式没有在临床上普及,但我其实有渠道……
“嗯,好,我知道了,我会小心。回家见。”
林宴迟几乎刚放下手机,容还就把他压到了副驾驶座上亲吻起来,他的动作有些急、有些粗暴,像是在宣泄某种不满。
等这一吻好不容易结束,林宴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略喘了两口气后,开口问他:“怎么想起来接我?”
容还低声道:“这两天,老师都没怎么理我。”
林宴迟笑了笑,然后将手掌放到了他的脸颊上。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几乎变得有些迷离起来。“容还……我这个人,满口谎话,很会骗人,真想算计什么人,手段也不怎么光明。真实的我到底什么样,你现在应该彻底看清楚了,和你之前设想的一样吗?”
“老师想问我什么?”
“皮囊表象,身体的吸引……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如果什么时候你觉得我这个人让你感到不高兴,让你不耻,让你恶心,你随时可以停止我们之间的这种——”
容还直接打断他。“如果我不想停呢?”
林宴迟淡淡道:“话不要说太早,也不要说太满。”
“好。那就先一起走下去……走到后面再看吧。老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统统不在意。现在能影响我心情,其实只有一件事,这件事跟你对蒋源、姜恨做了什么,通通没有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
容还深深看着他道:“跟现在我不得不开车送你回家,把你送到那个人身边这件事有关。”
林宴迟将头重新枕上椅背,有些疲惫地半闭上眼睛,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容还。“不得不说,跟很会说话的年轻人在一起,确实让人心生愉快。”
容还的双眸一下子眯了起来,他总觉得,林宴迟下一句就要说——
怪不得贺寒生找的情人全都不超过25岁。
“老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夸你而已。你不要老是对我说这种话,不然我会误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林宴迟笑着说完这话,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你之前的男女朋友在和你交往的时候,一定也很愉快。你是个很体贴的情人。”
“老师以为,我说的这些话,都只是我哄你开心的甜言蜜语?”
“不然呢?我们才认识几天?”
上次关夫人的生日晚宴上,贺寒生曾对林宴迟提到,他见过容还。
事后林宴迟仔细回忆了一下,大概在10年前,他18岁的时候,跟着贺寒生去过一次老宅,参加贺寒生的爷爷、也即容还爷爷的丧宴。大概那一回,才是他和容还的初次见面。
贺寒生的父亲叫贺东君。容还出生后,贺东君又回到了赫艳和贺寒生身边。所以容还跟着母亲姓容,而不姓贺。与此同时,他称呼自己的外公为“爷爷”。这是他外公的要求,他不喜欢“外”这个字,他要把容还当亲孙子对待。
另一边,贺东君的父亲,也即贺寒生的爷爷,却也非常重视容还这个孩子。他还活着的时候,对容还和他的母亲都不错。他死后,管家根据他的遗愿,特意请了容还和他的母亲容锦芳来参加葬礼和丧宴。
贺爷爷重视容还这个孩子,他的夫人、儿媳却不然。
就拿赫艳来说,她公公的葬礼上,居然出现了容锦芳和容还,这让她的脸往哪儿放?这岂不是相当于公然宣称,贺寒生娶了容锦芳做二房吗?要比身世,其实她远远不如容锦芳,那么,更恶劣的情况是,满座宾客们会以为她其实才是二房。
考虑到这点,管家也就对众人隐瞒了容锦芳和容还的真实身份,如此,既不会让赫艳颜面无关,又能满足老爷子的遗愿。
容家平素本就低调,少有人认识他们。贺寒生抛弃了这对母子,这件事对这对容家来说也不光彩,也就从不对说这事儿,因此,外界少有人知道这出风月八卦。
这是大部分人,包括林宴迟在内,都不知道出席丧宴的那对母子的真实身份的原因。
当然,对于容锦芳来说,管家请求她参加葬礼,却又不让她暴露身份,这无疑是一种冒犯,这种举动无疑太过失礼。
容锦芳自己在军中也有职位,父亲地位又非常之高,养尊处优的她怎肯答应这样的事?
但大概她对贺东君是真爱,对贺老爷子也足够尊敬,还真同意了管家的要求,最终也就带着容还参加了葬礼、以及之后的丧宴,送了贺老爷子最后一程,并且全程还没提过一句自己和身边的孩子是谁。
时隔太久,葬礼的具体经过,自己有没有遇见什么人、和谁说过什么话,林宴迟早已不记得了。
近来他回想了很久,才想起丧宴中途,他多喝了几杯,有些不舒服,就离开大厅,去贺家老宅的庭院里逛了逛。
那个时候,他似乎确实遇到了一个小朋友。
小朋友坐在古式回廊下,似乎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他那会儿是在哭在闹、还是在做别的什么,林宴迟不记得了。他只依稀记得他拉着小朋友的手,跟他谈了会儿心,说了几句哄他的话,后来还真把人哄好了。
林宴迟没待太久,也就大概30分钟左右。
贺寒生一来叫他,他就跟着他走了。
那个时候他还很喜欢贺寒生,一双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甚至没有和那个小朋友道别。
仔细想想,那个小朋友应该就是容还了。
现在林宴迟想起这件事,代入容还的视角,会发现小朋友在那个时候似乎很可怜——
他在一个不被任何人欢迎的地方,唯一记挂他的亲爷爷已经死亡,在场的人里,要么视他为陌生人,要么视他为敌人,不会对他施与任何善意。甚至他的母亲心情不好,可能也不会给他任何好脸色。
好不容易,他遇到了一个可以和他说话的“大哥哥”,可两个人还没聊多久,那个“大哥哥”,就跟着那个在他视角里夺走了他的亲生父亲、亲爷爷的哥哥贺寒生走了。
如果把容还的心理想得阴暗一点,贺寒生夺走了他的父亲和爷爷,所以他现在想夺走贺寒生的爱人,这不失为一种可能。
但若要说,就因为两个人在庭院里聊了30分钟的天,容还就因此对他情根深种、念念不忘……在林宴迟看来,这实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林宴迟爱上贺寒生,起源于贺寒生救了他,更因为从小到大贺寒生确实对他很好,算是日久生情。
可他和容还从前也就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生活并不是童话故事。林宴迟自认也曾用情至深,但情深才不寿。他都能放下贺寒生。当时才12岁的、与自己也就聊了几天的容还,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执念?
这不可能。
因此,基于逻辑判断,林宴迟很自然地回了那句:“不然呢?我们才认识几天?”
之后容还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再一言不发地退回驾驶座,将系统切换为手动驾驶后,一路往贺家赶。
年轻人不再看自己,也不再说一句话,林宴迟猜测他可能是有点生气了。
可他连轴转了许久,一直站着的腿酸、一直握着刀切大脑的手也酸,人还困得不行,没多少力气去哄人,把副驾驶座的座椅靠背调低后,人往上面一躺,居然没多久就睡着了。
于是当车蓦地停下来,林宴迟因为刹车有些急而醒过来,睁开眼看见容还的时候,就感觉年轻人的脸变得更黑了。
睡了一觉的林宴迟心情还不赖,决定主动一点打破沉默,于是伸手摸了一下驾驶座上容还的耳朵。
“在生气?可我说的是实话。”林宴迟想了想,又道,“那么你是认为,我说这种话破坏了你……调情的氛围?如果是这样,下次我就不这样回话了。你想听我说什么,我配合你?”
容还将车停在了山路边。此地灯火昏暗,容还的脸色显得更沉,眸色也更深,看起来似乎心情更加不愉快了。
两人之间再次迎来了漫长的沉默。
就在林宴迟琢磨着要不要下车的时候,总算,他听见容还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声有些无奈,也莫名听上去有些……宠溺。
容还比自己小了六岁,用“宠溺”二字来形容他的笑声,似乎不太恰当。但林宴迟一时没能找到其他合适的形容词。
只听容还再道:“老师,如果你跟贺寒生谈恋爱也是这么谈的,那我还算放心。”
林宴迟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还摇头。“没什么。嗯,只不过,有时候你确实不太会调情。”
林宴迟:“……”
“另外……”
“嗯?”
“老师,你刚才说完那些话,不管不顾自己倒头就睡着了……这会让我觉得,好像你没有心似的。”
“我……”
“老师?”
“嗯?你说。”
“你以后再对我好一点吧。”
容还说话的声音低沉有力,悦耳好听,清澈解暑,跟不久前那个炎热烦闷的夏季午后,第一次听见他声音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样好听的声音,说出这种居然显得有些委屈的话,不得不让听到的人的心脏变得柔软。
刚才容还把车停得离别墅很远,是担心贺寒生看到这辆车,继而看到他。
林宴迟下了车,打算独自沿着长长的山道朝别墅走去。
然而容还刚才说的最后那句话一直缭绕在他耳边,以至于他走出一段距离后,忽又停下了脚步。
他的脑中浮现起了十年前的情形。
回廊前,路灯下,当年他跟着贺寒生头也不回地离开,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那个时候,12岁的容还是否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
如果是,那个时候的他有着怎么样的表情,又有着什么样的心情?
当年的林宴迟没有回头。
今时今日,他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总算选择了转身、回头。
隔着一道车窗,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对上了。
月光清亮,虫鸣声忽远忽近。
那一瞬林宴迟有些恍惚。
他与容还算是刚认识不久,却在这一眼对视中,忽然生出些许前缘未尽的感觉。
容还朝林宴迟笑了。
那是林宴迟之前没有在他脸上见过的笑容。
好似他笑了很多回,但只有这次格外发自内心。
林宴迟朝容还走了过去。
他敲敲车窗,车窗摇了下来。
看着容还的眼睛,林宴迟道:“后天有没有事?”
容还摇头。“应该没事。”
林宴迟点头。“如果你有空,陪我去找一下展彦。我有些N18区的事儿想问他。他在唐伟楠那边没问题吧?”
“没问题。你想去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容还道。
“好。多谢。”林宴迟转身要走。
容还却忽得下车追上了他。
“嗯?还有什么事?”林宴迟张口问出这句话。
却见容还一把揽过他,然后拉下他的衣领,俯身狠狠朝他的锁骨处吻了下去。
他这样的吻法势必会留下痕迹。
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宴迟没有怪他僭越,也没有出手阻止。
他只是在容还停下来的时候,问了他一句:“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容还伸手帮他把纽扣严丝合缝、规规矩矩地扣好,衣领拉好,再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不想被他看到,那就不要给他。”
他的意思无非就是——你不要和贺寒生上床。
这举动似乎有些幼稚,有些过于理直气壮,却又让林宴迟生不起气来。
最终他伸手揉了一把容还的头发,转身走了。
目送着林宴迟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容还坐回车里。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打开深海发了条动态。
只不过刚把动态发出去,他又很快设置了【仅自己可见】。
他发的是一首诗——
在最深最深的角落里
试着将你藏起
藏到任何人 任何岁月
也无法企及的距离(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