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全球觉醒>第97章 女婴

  何宴换好纯白色的实验服后,没有立刻离开更衣室,倒先停在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平复心情。

  距离上一次进实验室已有好些日子了,手多少有些生,但还不至于退步成真正的菜鸟。说来他勉强也算是个“科二代”,虽然不如长辈们那样在科研一道上禀赋绝伦,但基本素质以及实践经验还是比同龄人强上许多。

  此时又要进实验室,他少有的踌躇了,有那么点儿“近乡情怯”的意思,毕竟这次的实验关系重大,绝非以往他参与过的任何一次实验可以比拟,不容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事实上,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的,他到现在也还有些懵。

  昨日那对流浪夫妻找上门时,大家都以为无非就两种可能:一是这对夫妻确实是普普通通的好人,就是年纪大了有点儿糊涂;二是他们真就来者不善,是野堡派来的奸细,或者又有别的什么阴谋诡计也未可知。

  但谁也没想到,几番试探后,出现了第三种可能。

  这对流浪老夫妻确然不是什么心藏坏水的人,相反,朴实、憨厚,甚至还保留着“大崩坏”以前的信仰——两人吃斋念佛多年,身为“肉食者”的老妇更是心性强到明明有伴侣,这么些年也从未喝过一口热血,每次狩猎反应期都是靠意志力生生捱过去的。

  这种事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说是就是的,现在是有仪器可以检测一个“肉食者”的“狩猎”频率的。华素年让人取了老妇的血去测,结果让人惊讶,老妇并未说谎。

  试问,在如此崩坏的时代,灵魂空洞之人俯仰皆是,有着这样令人敬服的心性的人,真能被山野集团洗脑控制、为虎作伥吗?

  如果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么这只不过是应验了大家事先预测的第一种可能。

  当晚又发生了一件事,让众人始料未及,好一番折腾。虽说事情总体是悲伤的,但塞翁失马般的令夫妻俩完全信任了不由天部落,向众人坦白了他们护在怀中的孩子的特殊之处——

  这个女婴是他们前阵子捡来的,也是为了护着这个孩子,老头子才会意外暴露身份。本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这个女婴从未出现过定期发热的症状,才心生不安,也不知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夫妻俩对末世了解不多,但为了养活孩子,倒还是逼着自己了解了好些东西。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必定是觉醒后的“新人类”生下来的孩子,在三岁之前的未觉醒期内会每月定期发热,这是孩子体内的“新基因”在作用的体现,并不是什么病症,不用过于担忧,放着不管就行。

  ——这是他们特意了解到的带娃新知识,却没想到一直没用上。

  华素年便测了女婴的血液,并未发现本该有的显性信息素。

  事情顿时变得不一般了。

  “这个孩子的基因……或成我们‘还原实验’的新希望。”沉吟许久后,她如是说道。

  消息报上去后,三大管理员万分重视,杨无非甚至亲自带着人手赶回不由天部落领导实验,让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接下来的几天或许会不眠不休。

  做好心理准备后,何宴走出更衣室,先是遇见了恰好也在此时出门的方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几许亢奋。可惜方遒在野堡野蛮生长多年,打架干仗是一把好手,搞实验这种活动就有点苦手了,此番只能进去旁观。

  两人一道往外走,又碰见在走廊上一脸忧虑徘徊个不停的孟昆仑,倒也不惊讶,但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抚他。

  这回要进实验室的也就杨无非和他手下的科研大佬,华素年、串串、何宴、邓长风四个会点儿东西能打下手的小辈,以及一个受邀旁观的方遒。其他人也不是不能进,是自己对此没太大兴趣。所以孟昆仑当然不是为了实验而忧心不已。

  孟昆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方遒叹了口气,孟昆仑纠结的事,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但并不好由他主动和孟昆仑提。

  孟昆仑开始征求方遒的意见:“雪莉当初是你招揽的,你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我现在想去找她聊聊,你觉得合适吗?”

  “你这叫关心则乱,”方遒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看着孟昆仑的背影远去,何宴拉了拉方遒的手:“原来孟哥之前也不知道雪莉姐这事儿啊?”

  方遒揉了揉何宴的头发:“这事儿雪莉没和他说,我也不好擅作主张告诉他,不过之前我有很隐晦地提示过他——不过想来也太隐晦了。”

  他笑了笑,没再说下去,反握住何宴的手,一起走进实验室。

  谁能想到这对流浪夫妻中的老妇竟是雪莉的亲生母亲呢?

  当华素年将他们二人引见给大厅众人的时候,雪莉蓦地从座椅上弹立而起,两眼直直地盯着老妇左脸上那块玫瑰形状的红色胎记。

  雪莉曾是弃婴,出生时便白发雪肤粉眸,听来很美,却是一种天生的疾病,这就意味着她要活下去就必须得烧钱。而她的父亲好巧不巧在她出生的前几天出意外死了,而她的母亲则完全没有负担那黑洞般的治疗费用的能力,于是在一个平静的夜晚,含泪将她弃在了一座寺庙门前。

  如此年幼的雪莉本该毫不记事,却偏偏对母亲放下她的那一刻,特写般近距离的红玫瑰印象深刻。

  那时的记忆本该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褪色、丢失,孰料在多年后的末世,痛苦的觉醒不仅为她刮去了与生俱来的疾病,还唤醒了她从零到有之际最本初的记忆印痕。

  老妇也当场认出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几乎是在与雪莉对视的一瞬间,她便鼻头一酸,脑子都还未反应过来,就先流下泪来。

  “我后来回去找过你……”老妇哽咽着说,“可是……空有庙在,人却是一个也没有了……”

  这个“后来”有多“后”呢?雪莉看着老妇。空有庙在……那么,已经是末世之后的事了吧。她当年等到抚养自己的老师傅没挺过病毒去世,庙里再无他人后,才收拾东西开始了自己的流浪,后来辗转认识了方遒,加入了生存团。

  现在想来,已经恍如隔世。

  雪莉一句话也没有说,目光又怔怔地投向老妇怀里的孩子。

  老师傅曾跟她说起过她的亲生母亲:“不要恨她,她也只是个不幸的女人罢了。那天她神色凄怆地抱着你来拜佛,与我有过一番交谈,走前还捐了一点香火钱。我也没想到她会……”

  其实雪莉的病并没有到每天都需要钱吊命的地步,只是不花钱就注定活不长而已。老师傅也没有钱给她治病,却也肯一口奶一口粥地将她喂大。

  长大后的雪莉时常会想,她也没有长命百岁的愿望,活几天、活几年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每天都当作最后一天在过,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机会,死在亲人身边呢。没想到,阴差阳错,司马承空这个疯子造的孽却救了她本活不长的命,还在今时今日,与原本以为此生不会再相见的故人重逢了。

  “我后来信了佛,想赎自己的罪。我有想过或许真的有转世这样的说法,也许你会投生作我的第二个孩子呢?谁知道医生告诉我,我再也不能生育了。那时我就在想,是了,我根本不配。再后来,我捡到了这个孩子……”

  老妇注意到雪莉的目光,轻拍起怀里正睡得香甜的女婴,“我当时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你,虽然头发、肤色、眼瞳并不一样,模样却很有些像。我以为是我这些年的苦修终于感动了神佛,让他们将这个孩子送到我身边,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老妇的泪水越流越多,说到后面甚至涕泗横流。

  雪莉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径自离开了大厅,留给众人一个不必追的瘦削背影。

  她走到夜空下,吹着晚风,心里凉凉的。她惊讶地发现真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心里竟是没有怒的,只觉得有些荒唐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恨吗,好像也没有。

  风卷动她的衣服下摆,她抬手捂着心口自问,并没有对自己说谎。

  但是有怨。

  可也怨得有限,时至今日,倒像是彻底打开了一个经年心结,不过尔尔。

  她忽然想到,自己是失去了一些东西,但一路走来,也得到了更多。

  好像活在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一个人生来就该有的。既然如此,又怨从何来呢,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

  梧桐树下枯坐一夜,晨风卷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雪莉若有所感,偏过头。

  果是那个有着几分笨拙但诚心一片的青年踏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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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清洗五块玻片给我。”

  “剪刀。”

  “把这个拿去化验一下。”

  “小卉那边的结果出来没有?”

  ……

  实验室内忙作一团,节奏竟快到让人有种这其实不是实验室,是手术台的错觉。

  到后来,本是坐在一边旁观,想着说不定能见证历史的方遒也被拉来做了壮丁,学着邓长风、串串他们那样,帮着打下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外面已过了几个日夜。

  杨卉取下防护镜,看着眼前最后的报告,脸皮竟有些控制不了的抽搐,唇也抖个不停。

  “怎么样了?”性急的杨无非挤开周围的人过来,一把抄过报告单。

  脸色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