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遒随手拿起桌上的旧茶杯喝了一口，对张开血盆大口向他袭来的毒蛇完全视而不见。他身旁的孟昆仑那一张脸上已经打满了省略号。
再说那条白唇竹叶青，刚飞至一半，一只鹤模样的大鸟便横空出现，一爪将它拍飞，然后立即俯冲过去，将头晕眼花的毒蛇牢牢踩在脚下。
“没伤到要害吧？”方遒闲闲地问道。
门边守着的小六颔首回禀：“小心着的。”
“嗯，毕竟咱们也不是什么魔鬼。”方遒点头，然后再次看向小男孩，好整以暇道：“原来是条竹叶青。小孩儿，你叫什么？”
小男孩脸色苍白地看着被蛇鹫踩在脚下不可动弹的竹叶青，静了片刻，才长长地吐了口气，道：“你赢了。我叫阿山，UNX05我可以给你，你放我走。”
“你已经和虎头团结了仇，我放你走了，你还能活多久？”
阿山鼓着眼睛不说话，一脸倔强。
方遒也不急，又喝了口杯里的水，心道：也不知是谁从哪儿拣的过期茶包……
阿山：“那你想怎么办？”
“听说过生存至上团吗？简称生存团。”
阿山面露迟疑：“……你说的是那个‘冷气团’？”
方遒：“……”
孟昆仑：“……”
雪莉：“……”
“不是，我们团的诨名已经这么出名了吗？”孟昆仑一脸问号。
阿山一脸不可思议：“你们就是冷气团？！”
见方遒点头，马上面露喜色：“那你们可以收下我吗？其实我……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也不会去偷人东西！”
“嗯，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你刚才也不会放毒蛇咬我。”方遒淡淡道。
阿山不禁有些尴尬，也自知这时再说什么都已站不住脚，只是露出悔过之意，不再说话了。
方遒又打量了他一阵，才道：“我们可以留下你，将你分到小七——也就是之前救你那位——的手下。但有个条件，你不仅要交出偷来的UNX05，且以后再也不能注射这东西。”
阿山震惊地抬起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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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野十年二月十八日，野生兽圈。
时隔半个月，何宴与邓长风二人一路风餐露宿，与各类兽禽斗智斗勇，好不辛苦。再一看地图，野堡终于近在咫尺，可算是胜利在望。
此时，二人刚逃离虎口，均是一身狼狈。
邓长风直接往地上一趴，嘴里叫道：“再歇歇，再歇歇，跑不动了！”
“你不刚刚才歇过一回？”何宴俯身撑着膝盖大喘气，“林子里不安全，野堡就在前面了，加把劲儿，一鼓作气冲过去！”
“歇歇，歇歇，真不行了。这么多天……我吃饱的日子屈指可数！”邓长风哭丧着脸道。
何宴叹了口气，从包里取出一块压缩饼干丢给邓长风，自己则跃上一根较矮的粗壮树枝，谨慎地探看四周，蓦地一顿。
邓长风歇够了翻身坐起，三两口吃完饼干一抬头，正巧瞧见他的异样，忙道：“怎么了，不会又来了什么猛兽吧？这些天我们一路遇到了松鼠、猫头鹰、狮子、豹……就在刚才还上演了一出虎口逃生，老天爷还嫌没把我们玩儿够不成！”
“不是，你上来看。”何宴没有多说，只给邓长风打了个手势。
邓长风闭上嘴，悄无声息地一跃而起，蹲在何宴身侧，放眼望去，便见五米开外有一片倒伏的灌木：“那是什么？”
“还记得前几日我们走错了方向差点迷路吗？”何宴问。
邓长风点头：“当然记得，我离老年痴呆还远着呢。”
“当时我不是指给你看了一串模糊的脚印？”
“太模糊了，你还是觉得那是人的脚印，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形状、间距、整体走势等等都太像人留下的痕迹了。”何宴沉吟道。
邓长风皱紧了眉头，想了想，说：“所以你觉得那边也是人留下的痕迹吗？”
“我过去看看。”说完，何宴就跳下树枝，躬身小心地摸了过去。
“……等我啊。”邓长风不甘落后，当即也跟了上去。
倒伏的那片灌木丛面积不大，根部基本上都是从一个方向折断，断口参差不齐，边缘有几个凹凸不平的椭圆压印。
“你看出什么来了？”邓长风只看了两眼，便觉得头大，索性直接问何宴。
何宴凑近观察了一阵，才徐徐道：“这片倒伏的灌木丛从整体来看，像是因什么东西突然倒地而受了池鱼之殃……”
他顺着折断的方向比划了一下，示意：“从断口的水平高度来看，我倾向于认为，是有什么大型生物突然倒地将它们压折的。”
“那会不会只是某种寻常的野兽？”
何宴摇了摇头，指着那些椭圆压印道：“仔细看看这些痕迹，你觉得像什么？”
邓长风瞪大了眼睛，恨不得自己长着一双显微镜眼，看了半晌才犹豫道：“鞋印？”
何宴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说：“而且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应该还不是一般的鞋印，是GLWW02式的鞋留下的鞋印。不信，你可以把自己脚上这双脱下来，翻过来跟它比比。”
幸亏这种名叫记忆绒的灌木质地特别，可以留下较为清晰的痕迹，十分方便查证。邓长风没有多想就将脚上的一只鞋脱下，跪坐在地上认真地比了又比，缓缓道：“嗯……不能说是毫无关系，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何宴随手敲了邓长风的脑门一下：“少贫！——没想到你还真脱了。”
邓长风举着自己的鞋又看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问：“欸，为什么脱我的鞋不脱你的鞋？你怎么知道我的鞋是GLWW02式的？还有，GLWW02式很特别么，那这儿怎么会有GLWW02式的鞋留下的鞋印？”
“因为我穿的这双不是GLWW02式的——不过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真要比，你直接跺两脚在上面也留个印儿不就行了吗？”何宴指着邓长风脱下的那只鞋后跟处的鞋标说，“你看，这儿不是有标记吗——GLWW是Green Land Walking in the Wilderness的缩写，后面的02代表的是年份。也就是说，GLWW02是行野二年绿地制造的鞋。”
邓长风慢吞吞地将鞋穿好：“这么说来，我确实有好些年没换鞋了——唔，也就是说，有绿地的人来过这里……”他往远处望了一眼，看见了野堡，喃喃道：“可是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没错，我也有这样的疑问。绿地这些年进出条件一直把控得相当严格，只有极少数人有特权可以自由进出，基本上都是负责到野生兽圈取材的科研人员，黄金界的高层就算有权限也很少外出。我们走了这么久才走到这里，与野堡已算是近在咫尺，难道有什么材料是只有到这附近才能找到的吗？我觉得留下鞋印的人更有可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你是说，还有人像我们一样偷偷从绿地出走，前往野堡？”邓长风想了想，随即不以为意道，“我觉得这很正常嘛，人不就是那种生物么——不让你做的事，你就越想做。比如我，有了能出来的方法就赶紧出来看看……”
何宴慢慢地摇了下头：“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条件——另外，我还有一种隐隐的直觉，这个鞋印应该和之前我们偶然看见的那些模糊的痕迹有关联，但我目前没什么证据。”
“那就先别想了，咱先管好咱自己的事儿！”邓长风精神抖擞地往前冲了几步，回头招手，“走，现在就进野堡！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何宴无奈地跟了上去，心里却还在想着：如果事情真的像邓长风想的那样简单，那么绿地如今难道已经像个筛子一样漏洞百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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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堡与绿地相比，至少从表面上看，风格要随和自由许多。
最外层的关口就不像绿地那样严防死守，甚至常年大敞着门，也没什么人固定站岗。一副“欢迎光临，宾至如归”的模样，当然也不排除其本意其实是“请君入瓮”。
会有这样的差别也不难理解。毕竟“肉食者”进绿地，那叫“狼入羊圈，如鱼得水”；而“草食者”进野堡，却是“羊入虎口，九死一生”。
故而野堡根本没必要把大门关得死死的，来往人员一一盘查，这样做，反而有些小家子气，平白让绿地那帮“草包”看了笑话。不过就算他们这么“大家子气”，绿地的“草食者”们也不会觉得这群茹毛吮血、杀人如麻的“野兽”有什么好值得另眼相看的就是了。
于是何宴和邓长风二人皆以一介“草食者”之身，入野堡如入无人之境，大摇大摆地走在了“肉食者”大本营的大街上。
初时，二人的兴致还很是高昂，东看看西瞧瞧，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比如什么陨石材质的城墙，什么四季不化的小范围雪景，什么奇形怪状样貌可怖的人工智能……就连满街都是人这点都已经足够震撼他们一整年了。
然而渐渐地，二人便觉得审美疲劳了起来，看久了也不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多新鲜多有趣了，甚至开始有闲心挑剔起野堡的城市环境了。
与性冷淡风的绿地相比，这里可谓是脏、乱、差，而那满大街的人更是一把最直接的双刃剑，热闹的同时，也让他们颇为直观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生物的多样性”，俗称“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不过这些缺憾之处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挑剔，因为几乎是下一秒，二人就被双双迷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