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全球觉醒>第1章 失控

  距离大崩坏事件过去,全球跨入行野纪年,已整整九年。

  如今人类幸存者分为两大阵营,隔着崇山峻岭分地而治。

  地处西方的是“草食者”阵营,所辖范围被称为“绿地”。“肉食者”阵营则盘踞东方高地,建造了“野堡”,与前者遥遥相望。

  自行野二年夏分裂之后,双方一直交战不断,直到行野四年才脸上笑嘻嘻心里死边儿去地握手言和。虽然白纸黑字的和平条约已经签订,但是彼此都十分默契地认为对方还在虎视眈眈。平静的六年过去,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才有所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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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野十年立春。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绿地,白日目之所及全是阳光下金属反射的冷光,到了夜晚又轮到密密匝匝的霓虹彩灯占据视野。即使是春季,纯天然的花香鸟语都是极少进入人们的鼻腔耳道的,取而代之的是滚滚的工业烟尘、丰富的机械噪音。

  绿地外城“青铜界”,满大街都是使用新能源的人工智能。送外卖和快递的四个轮子跑得飞快,清洁市容的七手八脚井井有条,治安巡逻队最似人形全副武装……大半的人类已经非必要不出门,街头巷尾常聚集的多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怀念旧时代的中老年人。

  “又是一年春天啊。”旧日杂货铺酒红色的大招牌底下,两位老者正在对弈,一个突发感慨。另一个落了一子:“打吃。”淡淡瞥他一眼,道:“邓老头,少在这儿伤春悲秋了,仔细着棋盘,小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邓三余的八字胡抖了抖:“想屠我大龙,没那么容易!”一子落下,反过来抱吃对方大龙。

  见对面蹙了眉头,邓三余笑了笑,闲闲道:“杨学究,九年过去了啊!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九年了,我都不敢信。直到现在,我每天早晨睁眼的时候,都恨不得大崩坏后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杨无非睃巡满盘,重重地叹了口气,丢了两子在棋盘一角,起身:“事已至此,多思无益。你呀,就是闲得慌,才有这劲儿庸人自扰。”

  “是,我是庸人自扰!我若不是庸人,能有你那样的头脑,我早投了科研部去!你看看你,没人催你退休呢,着急忙慌下来做什么?”邓三余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也站了起来,指着街道嚷嚷,“你看看青铜界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做梦都想进内城?就你一个进去了的待不住,反倒想着出来!我就想不通了,白银界是食堂不好吃,还是风景不好看?愣是留不住你这个老学究。”

  杨无非看也没看街道一眼,就道:“我没瞧见什么做梦都想进白银界的人,全是人工智能。”顿了顿,又道:“白银界有什么风景?你说的是那块一年四季都是新绿色的人造草地,还是那座巨大无比但看上去比园林假山还假的山?”

  “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不懂。”

  邓三余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是,我不懂。我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养一院子鸡鸭鹅就好了,退一步说,养一两只猫啊狗的,也不错。”

  话音刚落,一个灰扑扑的东西从天而降,邓三余下意识接住,毛茸茸的触感跳过物质接触直达神经。定睛一看,好大一只树袋熊,硬是抱了个满怀。

  “往好处想,虽然养不了鸡鸭鹅,也养不了猫和狗,但是您现在能撸树袋熊啊,爷爷!”杂货店二楼窗户探出一张可可爱爱的包子脸。邓长风留着一头浅色中短发,后脑勺搭着一条扎着红绳的细长小辫儿,笑出一排白净净的牙齿。

  “臭小子,精神体就是让你这么丢来丢去的么,伤着了怎么办?快收回去!”嘴上这么说着,邓三余的手非常诚实地将树袋熊全身盘了个遍。

  树袋熊眼睛转了转,吭哧吭哧地继续啃伴生的桉树叶,仿佛刚才从半空中掉下来的不是它一样。

  邓三余逆着毛呼了两爪,又给它顺回来:“唉,可惜了,触感再真实,那也是幻觉。”

  树袋熊:“吧唧吧唧……”

  杨无非抬头看向二楼窗户,那儿已经没人了,大声喊道:“小风,你今天没去找小宴吗?”

  邓长风不知去哪儿拿了个苹果回来,咔嚓咔嚓嚼着,模样和楼下的树袋熊神奇地同步了:“我这不是刚睡醒吗……别骂我,外公,这就出门了!”说完,又没人影了。

  杨无非话到嘴边,又咽回了喉咙,忍了半晌没忍住,缓声对邓三余道:“这小子毕业以后作息就没正常过,你也不管管。”

  树袋熊跟着邓长风消失了。怀里空了的一瞬间,邓三余有那么点儿沮丧感。他重新坐下,开始收拾棋盘:“刚毕业就让他轻松轻松吧,反正我们念叨他也不听,儿孙自有儿孙福咯——来,再下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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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地内部分为外城区、内城区和核心区,分别命名为青铜界、白银界和黄金界。有人笑称当初取名字的人从前可能很喜欢玩游戏,对冲段位有执念,以至于新时代了还对旧日的游戏名词念念不忘。真相究竟是不是这样,如今也已不可考证。

  三个区域呈扇形嵌套,地势从低到高,面积从大到小。越是接近核心,布局越是精简,设计师的信条许是“浓缩就是精华”。

  区与区之间有着壁垒,不论进出都得刷身份卡,需要确定有权限才会放行。周边设有固定的人工智能和哨兵联合的守卫塔。住在青铜界的人大多都没有进白银界的权限,这自是不必多说;但有传闻,白银界里某些人居然也没有出来的权限——这话流传多时,却也难以证实,毕竟不能出来的人也没办法告诉外面的人他出不来。

  邓长风是白银界科研二组组长杨卉的儿子,虽然在母亲的授意下,自愿跟着祖辈去青铜界长住了,但他的身份卡还是保留着青铜界与白银界的双向通行权限。

  他将身份卡贴上读卡机,然后抬起眼配合地扫了下虹膜。只听“嘀”的一声响,身份卡面突然流动起炫丽的铜青银白双色。

  “验证成功。邓先生,欢迎进入白银界。”冰冷的机械女声棒读道。

  刚进入白银界没走几步,邓长风便在街上看到了一头状态好像不太对劲的花鹿。偏偏他又认得这花鹿的主人是谁,顿时胸腔就被疑问和诧异塞了个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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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研一组大楼三层男厕所内。

  一个有着棕褐色头发,身高约莫一米七八,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少年正倚靠着通风窗喘息连连。他的双颊已染上不正常的绯红,两眼仿佛蒙着一层水雾,十指指甲因一种精神上的痛苦不自觉地抠进了砖缝里,渗了点血珠出来,在灰白的壁质上留下了几星殷红。

  他难耐地咬紧牙关,眼底一抹嗜血的猩红若隐若现。

  “血……出去,我要出去……”

  这么呢喃着,他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

  突然,他又恢复了一丝清明:“不可以……要躲起来……不要、不能出去……”但残存的理智很快又被狂躁感压了下去,在这之前他只来得及控制左脚绊住了右脚,平地摔了一跤。

  下巴在坚硬的地面上重重磕了一下。

  他吃痛地抬起头,咧开嘴。只见他嘴角处两颗牙竟肉眼可见地开始变长,一眨眼两颗两厘米左右的獠牙就形成了,仿佛传说中的吸血鬼现世。

  “血……”他迷乱地低声叫着,本能地想撕咬什么东西,神志又清明了一瞬,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小臂抬起,塞住了长出獠牙的嘴。

  獠牙深深地插入了这截白嫩如藕的手臂。

  “何宴!”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来人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回过神后立即走进厕所,一把将呆呆地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吸自己的血的少年提起,塞进最里面的隔间,将门别上。

  他拍了拍何宴的脸,没有反应,脸色一沉,抬手毫不留情地卸了少年的下巴,将獠牙从血肉中拔出。小臂上留下了两个黑乎乎的血洞。

  何宴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人,眼底的猩红渐渐褪去,满嘴都是鲜血:“嗝……”

  来人被迎面喷了一个满是血气的嗝,露出无奈的表情:“这是喝了多少自己的血啊,还好及时被我撞见了。”边感慨边在自己的衣兜里摸索起来。

  “尉迟……”何宴眯着眼辨认眼前的人。

  来人看了何宴一眼:“对,我是你尉迟叔。”

  “尉迟叔……”何宴跟着重复了一句,突然又挣扎起来,“血……我……”

  “乖,小宴乖……”尉迟如君反应迅速地控制住何宴,一针管扎进了他的手臂,然后将里面褐色的药剂推入了何宴体内。他摸着何宴的头,安抚道:“别怕,马上就好了。”

  须臾,何宴安静下来,两颗獠牙也收了进去,变回了寻常样子。

  又等了片刻,何宴那鸦羽般的睫毛扑扇了两下,似是清醒了过来。尉迟如君利落地一下接回了少年的下巴,摸着他的额头,关切地问道:“好些了吗?”

  何宴垂着眼,虚弱地“嗯”了一声。

  “你的精神体在哪里?”尉迟如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