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合约陷落>第123章 明天和意外

  宋西岭最后还是回了傅珩之的公寓。

  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傅珩之正伏案写着什么。

  他以为傅珩之在备课,就没有打扰。过了两个多小时,他才出声提醒:“差不多该休息了。”

  傅珩之应了一声,还在奋笔疾书。

  宋西岭问:“你在写什么?”

  傅珩之没回答。

  宋西岭站起来走过去,傅珩之却停了笔,把一张张白纸迅速放回抽屉。

  “什么呀?”他这可疑的动作勾起了宋西岭的好奇心。

  傅珩之笑笑说:“情书。每周一封。”

  宋西岭对情书没兴趣,失去了拿出来翻看的念头,打了个呵欠,互道晚安便睡觉了。

  十二月大概是他们最忙的时间,展会开办在即,宋西岭再没空去处理集团的事情,好在唐复也没说什么。而傅珩之那边期末将至,部分学生即将毕业,又有许多教学任务压身,几乎抽不出时间来。

  宋西岭一开始很不习惯。

  说来惭愧,他这时才知道自己有许多经验非常欠缺,只是以前有封燃,现在有傅珩之,他们都帮着他做这做那,让他渐渐地忽视了那些大大小小的问题。

  和主办方来回沟通很累,与周围的摄影团队交涉也很累,还有和包装公司、加工商交流硬装软装的事宜,也让他精疲力尽。

  某天弟弟拉他上称,他恍然发现自己居然瘦了五六斤。

  有时候段项会过来指导他,宋西岭才知道段项已经有一个男朋友,而且感情很好。他看了照片,是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子,头发理得短短的,背着运动书包,走在一片荒原上,鞋边和裤脚都沾了泥,他的步伐干脆利落。夕阳橘色的光芒将他的脸颊染得金黄,他神情冷淡,眺望着远方。

  像个学生。感觉和段项不在一个世界。

  宋西岭没有问这个男孩的事情,而是好奇地说:“这是你拍的?”

  “对。”

  “不怎么像你的风格。”

  段项笑得很无辜:“你说私房照?那不可以给你看哦。”

  后来他把这件事说给傅珩之,后者对此嗤之以鼻。

  “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行的人我见多了——不是说你——他们常接触些乱七八糟的人,慢慢自己也变得乱七八糟。你觉得他天天对着赏心悦目的美男美女,有多大概率洁身自好?”

  宋西岭放下手里的活,举着电话说:“你在自我介绍?”

  傅珩之无言以对,并表示晚上回家给他做蛋糕赔罪。

  展会正式在平安夜当天开展,为了衬托节日气氛,四处都准备了相关的装饰品。苹果、圣诞树、雪花片等等,还没有装饰起来,都一股脑儿堆在地上。

  他们这天来得很早,傅珩之起床后和研究所请了假,顺便帮宋西岭打了一波广告。

  宋西岭听到他说可以赞助支持,有些不好意思:“别这样,不太好。”

  傅珩之说:“挺好的,给我们办公室增加些艺术气息。”

  挂断电话后他才悄悄告诉宋西岭,前些日子绛弋的论文在权威期刊上发表,拿到了什么奖项,还成功申请了经费,他最近心情好得很,富得口袋流油,正愁没处花。

  宋西岭问:“那你呢,你有什么成果?”

  傅珩之揉了揉他的头:“我的成果都在你身上实现了。”

  “……”

  随着时间推进,大厦里来了不少人,有许多陌生的面孔,宋西岭在角落里偷偷观察。

  接着他从椅子后面发现一个新鲜的红苹果,若有所思地说:“我这里的布置好像都被动过了。”

  “可能是工作人员。”傅珩之说。

  “嗯。”

  任河来的时候,宋西岭本想把傅珩之支开,但在他下楼去接人的时候恰巧和任河错过,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针锋相对的情形。

  任河一看到宋西岭就吹胡子瞪眼:“老板你说吧,这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你选一个。”

  傅珩之在旁边添了把柴:“没人想和你共处一室,那边有你的老情人,找他去。”

  “你他妈造我谣?你再说一遍!”

  宋西岭赶紧拉着任河把他送到了段项那边,好说歹说给他补足奖金,任河才喜笑颜开。

  回来的时候傅珩之正站在那卷画轴前,仔细地看。

  那画轴还没拆开,宋西岭打算等周围布置得差不多了,最后再拆开。

  一是它的重量有些重,几乎二三十公斤,一个人较难完成,二是怕拆得太早,把四角磕碰了,影响美观。

  虽然以这次展会的规模,磕磕碰碰恐怕很难避免,但他还是希望越迟发生越好。

  他说:“傅珩之?”

  傅珩之回过神来:“把那吉祥物送哪儿了?”

  “去段项那边了。”宋西岭无奈地说,“你为什么总跟他不对付。”

  “错。是他一见到我就没好话。”

  “你……”宋西岭觉得在这件事上多说无益,四下望去,周围大小区域的工作人员几乎全部安置好了,便说,“我拆一下这个包装,你在旁边帮我递递工具。”

  “现在拆?”

  “嗯,中午开展,现在差不多了。拆开后去吃个饭。”

  画轴从四层的围栏处向下延伸到第三层的地面,这个距离经过多次测量,大小应该是刚刚好的。

  但是宋西岭把卷轴全部展开后,下楼时发现有一截拖在了地面上。

  虽然只有十公分,但还是非常影响美观。

  最重要的是,这和他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按说一切数据都是精心计算好的,再加上多次实验,没有任何问题才对。

  他又重新调整几次,依然达不到之前的效果。

  傅珩之在不远处收拾包装袋,看到他的动作,提高声音说:“怎么了?”

  宋西岭摇摇头:“没事,就是感觉……”

  他话刚说了一半,就听见头顶有一阵刺耳的声音。

  那声音很小,但宋西岭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抬头看去,在刹那间瞪大了眼睛。

  意外常常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对于所有人来说,那不过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瞬间,用高精确度的秒表测量,或许只有零点几秒。

  零点几秒能干什么?可能什么都干不了,也可能杀死一个人。

  对于处在意外之中的人来说,那零点几秒,漫长得超越过他所经历过的一切瞬间。

  视觉被放大,一切都清晰得如同慢节奏的电影,一帧帧映在眼前。头顶松动的螺丝钉,路人因恐惧而扭曲的脸,骤然降落的画轴和铁桩,以及……以及,向他扑过来的傅珩之。

  ——走马灯。世界像走马灯一样,掠过他的眼前。

  耳边在霎那间消音,只剩下刺耳的鸣声,震得他一身鸡皮疙瘩涨潮似的起来,神经都在颤动。在许多个抑郁症发作的夜晚,他都伴着这种鸣声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直到那一声沉重的闷响,将他狠狠地击落地面,将他敲回了现实。

  四面八方传来层层叠叠的惊呼声,宋西岭迷茫地趴在地面,膝盖有点疼,裤子似乎被磨破了,手掌和地面的玻璃渣摩擦,也有些轻微的伤口。

  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伤处。

  忽然,脸颊有湿润的东西流下,他用手一摸,定睛一看,鲜红色的。

  是血。

  他有些慌乱,无意识地向上抓去,满手都是温热黏腻的触感。

  不对,不对……这不是他的血!

  他迟钝地反应过来,心跳漏了一拍,接着他用从未有过的声音,失控地大吼道:“傅珩之?!”

  背上的人纹丝不动,却没有一声回应。

  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呼吸都不存在。

  宋西岭的心像坠入了无底的深渊,找不到尽头,他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死死握着那只垂在身边,还留有余温的手,眼泪混着那些鲜血流下,落满凌乱的地板。

  几个陌生人七手八脚地把碎裂的画轴搬起来,然后把傅珩之抬在一边。

  他双眼紧闭,像睡着了似的安稳。但脸颊满是鲜血,嘴唇和眼角,都有血渗出,看上去触目惊心,周围的群众都连连抽气。有人打通了急救电话,有人找来扫帚拖布,有人拿出手机,一边拍照一边高谈阔论。

  没有人注意,那些破碎的画面,混杂着鲜血和碎玻璃的中央,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如何狼狈不堪地跪在另一个人的身旁,一声声嘶吼着他的名字。

  -

  中心医院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人满为患——即使今天是平安夜,是一个祈祷每个人平平安安的日子。

  意外的发生,不会考虑合适的时间,更不会照顾别人的情绪。

  正午的钟声在这时敲响。可以预见,广场上的青年情侣会如何喜悦地挽着手,说着漫无边际的情话,计划着共同度过圣诞;而那些温暖的家里,母亲又是怎样从烤箱中端出焦黄色的烤鸡,父亲和孩子们做游戏,一家人其乐融融。

  但这里是医院的长廊,没有欢声和笑语,只有步履匆匆的医生护士,以及仪器冰冷的滴答声。

  宋西岭呆坐在椅子上,感到时间无比地漫长。

  傅珩之进手术室多久了?怎么还不出来?平时的一小时,有这么长?

  一小时能干些什么?自己打游戏的时候,可能一两把就得花一小时。那次和傅珩之玩游戏时,时间过得好快,明明没做什么,一下午就过去了。

  还有傅珩之教他做蛋糕,好像也有一两个小时。他以前做蛋糕不肯好好弄,把奶油搞了满厨房,也不知道傅珩之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总之是把奶油涂了他一身,然后从厨房滚到浴室,最后滚到卧室的床上。

  可要是吵一架,就不止一小时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少说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傅珩之要跟他冷战的话,那打的就是持久战了,多则几个月,少则几星期。

  ……

  一位护士走过来说:“你这里的伤口需要包扎一下,不然可能会感染的。”

  宋西岭恍如未闻。

  护士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离开了。

  慢慢的,有不同的人过来和他说话。先是任河、段项,然后是许初棣……宋西岭看着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傅珩之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傅珩之是为了救他……

  他失去了正常的逻辑思维能力,反反复复地,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两句话。

  直到许初棣开始扒他的外套,才强行把他从诡异的文字循环里拽了出来。

  宋西岭茫然地看着他。

  许初棣尴尬地说:“那个,家门钥匙呢?医生要他的证件,我去取。”

  宋西岭突然也记不得钥匙放哪儿了,慢慢地摇摇头。没多久,许初棣终于在左侧的口袋里找到了备用钥匙。

  又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个透明文件袋回来了,又走到宋西岭身边,说了两句什么,宋西岭依然是一副完全听不进去的样子。

  直到两小时过去,手术室的门一开,宋西岭忽然精神迸发,像一支箭一样飞奔过去。

  “他怎么样?”他焦急地说。

  医生迅速地说:“病人情况很不好,目前还在昏迷之中,随时有生命危险。另外,他没有求生意志,所以抢救非常困难。你去看看他,能不能醒来,就看今天晚上了。”

  宋西岭像被冷水浇头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

  没有求生意志?傅珩之?

  许初棣又拉着医生说了什么,然后跑过来找宋西岭。

  而宋西岭像个机器人一样,被许初棣戴上口罩和手套,拉进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