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合约陷落>第64章 两年后

  两年后。

  晨光从窗帘的缝隙洒落屋中,在年轻男人身上投下明亮的多边形,清晰地照耀着他裸露的皮肤,一块块漂亮的肌肉随着呼吸起起伏伏,明暗交错间,性感得让人移不开眼。

  被子突然动了动,从另一角爬出一个瘦瘦的男孩,他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开始推半裸的男人。

  “哥,哥,醒醒,钱还没付呢。”

  在他的动作下,男人的呼吸逐渐变得弱下来,他半晌睁开眼睛,只惊讶了一瞬,便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孩子。

  男孩子迎着他的目光稍稍有点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重复道:“现金还是转账。”

  “小老弟,”男人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我昨天睡这儿的时候,没你这号人物吧,你什么时候爬我床上的?”

  “你喝醉了,我昨天扶你进来的。”

  “扯什么淡,你爹我千杯不醉,还不至于这点事儿都记不得,哪来的鸭子胆这么大,赶紧滚蛋。”男人沉下声音,踢了一脚被子。

  男孩着急得不行,收不到账,到时候老板可要找他的麻烦,索性说:“哥,那个,昨晚是没有,现在,现在行吗?帮帮我吧。”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勾唇一笑:“行啊,来。”

  这时门被叩响三声,接着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

  “封燃,你醒了吗?”

  封燃赶紧把爬上来的男孩推进被子里,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接着翻身下床,打开了门。

  于是宋西岭迎面看见的,是大大方方展现着一身腱子肉的封燃。

  他扫了一眼准备进门。

  “昨天谈好的设备没什么问题了,之后要去趟雪山,离得稍微远一点,你尽快收拾。”

  “啊,行行行。”封燃一伸腿,挡住他进门的路。

  宋西岭抬起头:“怎么,里头有人?”

  “什么有人,是太乱了。”封燃咳了一声道,“待会儿我穿好衣服找你去。”

  “你不知道你一撒谎就喜欢摸鼻子么?”宋西岭微微一笑,“行了,又没人管你,快点处理一下吧。”

  说完他一把带上门,留封燃一个人摸着鼻子凌乱。

  宋西岭想了想,没等他,直接打车回了工作室。

  昨天谈的货是一批最新的摄影灯具,应酬总是避免不了遵从对方的喜好来,最后在一片灯红酒绿里,封燃替他挡了不少酒,后脚刚跌跌撞撞进房间,对方老板就给他塞了个特殊服务人员进去。

  当然也给宋西岭塞了,不过宋西岭强撑着和弟弟打了个电话,以弟弟一会儿过来找他为由,把那哥们打发走了。

  封燃偶尔会玩一夜情,他一直都知道,不过封燃从不跟他讲,他也不问,两个人对此心照不宣。

  宋西岭回去把工作室打扫了下,开始处理之前拍摄的照片。后期的处理是一件很需要耐心的工作,并不用多少创造力,多数时候都是按照确定的数值,依照流程修改,每到这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些其他的事情。

  两年过去,宋天雪已经不是特别依靠他了,在医生长期、系统的治疗下,他具备了基本的自理能力,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不过精神状态和智商还是和正常人有些区别。

  宋西岭已经非常满足,他现在出差半个月,留宋天雪一个人在家都没问题。正胡思乱想着,耳畔突然传来封燃熟悉的声音,他两只胳膊压在宋西岭的肩膀上,手伸到前面玩他的刘海。

  “你怎么也不等等我。”

  “那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宋西岭摘下耳机,却没回头,“任河呢?下午得麻烦他跑一趟,联系一下杂志那边,上个月的钱还没结清。”

  “‘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封燃咂摸着他的话,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时间长的?不对啊,我们什么时候睡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宋西岭刚好调完最后一张图,批量打包进U盘后站了起来,往办公室外走时随口回应:“就是因为不知道时间长短,所以才说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封燃像个橡皮糖一样粘了过来:“这还不简单,试试就知道了。”

  宋西岭忍着笑说:“试什么试,收拾东西去,我要给任河打电话。”

  说着他拿出手机来,封燃从后面抱着他,头在颈窝蹭来蹭去,还发出奇怪的声音。

  宋西岭不为所动,拨通电话:“任河,你下午方便的话去联系一下《环绕海洋》的编辑吧,我们的工资,嘶——”

  脖颈侧边一疼,余光里,封燃舔着牙齿,得逞地笑。

  任河本来认真回应着,这时在对面怪叫起来:“卧槽你们在干什么啊?这时候还要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病?”

  他啪地挂上电话。

  宋西岭反手摸了把脖子,回头看旁边的镜子,只见凹凸不平的几个齿印,已经泛着红。

  他瞪着封燃,对方一溜烟跑到了门口,探头探脑地看他。

  “你给我过来。”宋西岭说。

  “不要,我怕你打我。”

  “我不打你。”

  “你打人可疼了。”

  “我保证不打你。”

  “你答应一会儿跟我吃饭。”

  “可以。”

  “那你答应做我男朋友。”

  “做梦。”

  “为什么?”封燃委屈地说,“我伤心了,我要走了。”

  宋西岭说:“你过来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趁封燃愣神的空当,宋西岭几步跨过去,摁着他的脖子来了一口。

  封燃惨叫一声,推开了他,窝到角落不再动弹。

  宋西岭收拾好东西,看到他还像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说:“我走了,吃好吃的去。”

  封燃这才起来,有气无力地揽着他的腰:“太狠了,你属狗的吗?”

  “我不属狗。”宋西岭把门锁好,“好好走路。”

  “就不就不。”封燃像个树袋熊似的,懒洋洋地把身体一大半的重量挂在宋西岭身上,“我昨天喝多了,胃到现在都疼。”

  初夏的阳光尽情地洒在树上,稀疏的碎叶投下斑驳的倒影,宋西岭低下头,封燃的影子摇摇摆摆,压弯的头发在头顶炸开,影子上出现了一簇太阳花。

  “下次别给我挡了。”宋西岭扶了他一把,“我酒量其实还行。”

  “你还在吃药吧,等你药停了我就不帮你喝了。”封燃嘟囔着说。

  宋西岭怔了一下。

  距离他确诊抑郁症已经两年过去,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也还按医嘱吃药,可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我昨天醉得要死,你怎么敢让陌生人进去的,你也不怕我出事。”封燃想起了什么,埋怨道。

  “我看你早上挺高兴的。”

  “胡说,我早上被吓死了,你知道床上多了个人什么感觉吗?”

  “那下次干脆……”

  “下次就开一间房,你跟我睡。”封燃嘿然一笑。

  “嗯,标间。”

  “还是你想得周到,一张床弄脏了睡另一张。”

  宋西岭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揪着封燃前额几撮毛,正准备骂两句,忽然,前方传来一个声音。

  ——不大不小,正好传入他的耳朵。

  宋西岭心跳漏了一拍,表情凝固在脸上。

  他慢慢地,慢慢地抬头。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温柔,然而在那温柔之下,是无尽的苍凉和孤寂,却像一把利刃,穿透了他的心脏,将他心底装满了耻辱过去的外壳,彻底击成齑粉。

  所有他以为已经烟消云散的过往,就在一瞬间凝聚成江海河流,咆哮着翻涌到他的眼前,他是如此渺小。

  如果一切感情有具象,那么世界已经天崩地裂,末日降临。

  ——“西岭。好久不见。”

  仅仅六个字而已。

  宋西岭浑身的血液在刹那凝固了,他的手指瞬间变得冰冷,这是生理性的条件反射,即使大脑已经遗忘了一些东西,但肌肉永远不会,到了特定的时间,它便产生特定的反应,例如现在。

  是傅珩之。

  是两年未见的傅珩之。

  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一身裁剪合适的休闲西装,眼角和眉梢荡漾着柔和如水的光,看不见岁月的痕迹,头发打理得妥帖,一如从前。时间对他似乎格外宽容,三十多岁的他与宋西岭八年前初见时的他别无二致。

  可他明明变了,他的神情是宋西岭从未见过的,没有攻击性和压迫感,含着惆怅和柔情,如同充满韧性的糖丝,黏在他身上,一寸也不肯移开。宋西岭被这眸光盯得毛骨悚然。

  他们相隔不过两米,却如横贯深渊。

  封燃这时直起身子说:“是你啊。”

  傅珩之压根不看封燃,仍旧望着宋西岭,但笑不语。

  封燃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谁告诉你的?”

  傅珩之说:“你长大了。”他的语气平静中居然透着欣慰,好像他真的对此时的宋西岭十分满意一样。

  宋西岭后退一步,拉着封燃说:“封燃,我们走。”

  封燃不肯动,说:“你回去吧,他在这儿挺好的。”

  “我接他回家。”傅珩之温柔地说。

  “我家人、朋友都在这里,工作也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宋西岭按捺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平静地回答,“封燃,你不走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封燃立刻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出一条街都没说话。

  确定傅珩之没有跟上来后,宋西岭停下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

  封燃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骂了一句什么,然后说:“是谁告诉他你在这里的,我要给凌斯寒打个电话。”

  宋西岭缓了半天,冷静地说:“只要我活着,他就有可能找到我。”

  只要他活着,他就有留存于这世界的踪迹,傅珩之总是能循着他的脚步,找到他。

  两天两个月或许很难,但两年、十年总能找到,这取决于傅珩之有多少耐心。

  宋西岭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封燃瞪大眼睛,推了他一把说:“你听听你说的什么?再这么说我要揍人了。”

  宋西岭垂下头,心情像一颗蔫白菜。

  傅珩之找到他了。

  这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宋西岭一点也不想接受。

  他已经过了两年平静的、和谐的生活,为什么傅珩之要突然出现,他想干什么,还想把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吗?

  宋西岭想到一些往事,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哎呀好了,”封燃有些烦躁地揉了一把宋西岭的头发,“我可烦你这个表情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傅珩之会吃人吗?”

  “我也可烦你数落我了。”宋西岭短暂地抛开那些因傅珩之而激起的巨浪,不满地哼哼。

  封燃说:“好,我不数落你,你也别愁,好不好?”

  “我尽量吧。”宋西岭心不在焉地说,“我想吃火锅了,特辣的那种。”

  “唔……那我要喝可乐,冰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