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合约陷落>第34章 别来无恙

  大学城离市中心距离不太远,在一线城市中心地带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学生们的开销又不算大,一间小清吧极尽所能将空间全部利用,导致构造很是奇怪。傅珩之打开门后,面对着幽窄的走廊,有些吃惊。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巷子居然在清吧里面,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室内结构。

  时偌说自己的房间编号是107,傅珩之艰难地寻找门牌号的位置,向前挪步。

  推开一扇用羽毛和铃铛装饰的木门,明亮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四周,落在他的身体上。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桌子,两张宽沙发,书架上摆放着漂亮的水晶球和各种书籍。

  门口的风铃随着他的动作叮咚作响,背对着他的男子闻声回头。他的头发是深棕色,发梢柔软地垂落下来,白色的衬衫笔挺干净。暖洋洋的光线肆意地给他笼罩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煞那间,傅珩之怔愣在原地,竟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的目光牢牢地钉在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发出的声音如梦呓般,带着点惊讶:

  “西岭……”

  声音很小,几乎刚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男子回过头来,向他露出微笑:“珩之,好久不见。”

  是时偌。

  不是宋西岭。

  沙发对面的女孩子站了起来:“哥,你手机一直关机,正好时偌哥路过家附近,我就跟他出来了。”

  傅珩之迈开步伐走向沙发,坐在了傅书柔的旁边,他感觉脑子里有一点混乱。

  此时此刻,定睛看向对面的人,才更深刻地认识到:这是时偌,是他人生中喜欢的第一个人,是他以为再也不会相见,费劲心思寻找了多年的人。

  虽然轮廓非常像,但离得近些,可以发现二人相似度最多只有六成。宋西岭的眉毛更浓,鼻尖圆润,下颌线也更清晰。最像的地方是眼睛,都是单眼皮,眼角微微下垂,睫毛很密,总是湿漉漉的。

  可眼神完全不同。宋西岭的目光总是冷冰冰的,还有点呆,而时偌的目光永远含情脉脉,笑意盎然,闪着灵动的光。

  最重要的,是宋西岭的神情没有经过时间的磨砺,带着独属于年轻人的天真。时偌比他大了七岁,眼角和眉梢都已镌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想喝点什么?”时偌说,“别看这里便宜,地方小,但东西还不错。我在x艺任教的时候经常过来。”

  傅书柔抱着一杯热牛奶,惊讶地说:“你怎么还在x艺任过教?教什么的?”

  时偌笑笑:“影视文学,受人之托,去代过几次课。珩之,咖啡喝么?”

  傅珩之这才开口:“不了……来杯酒吧。”

  时偌依言点了,又看了他一眼,说:“总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不常喝。”

  “真的?”

  傅书柔终于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劲,看看自家沉默寡言的大哥,又看看对面托腮而笑的时偌,恍然大悟,一脸奸笑道:“行了,合着今天是我不该出现在这里。”

  时偌还是笑意盈盈的:“怎么会,我这些年很想书柔的,今天一见,你竟然长这么大,差点没认出来。”

  傅书柔拍了下傅珩之的肩膀,站起来:“哥,我没啥大事,就先回公寓去了,家里两只猫还等着我喂呢,有事晚上电话说。时偌哥拜拜。”

  “拜拜。”时偌挥手。

  木门吱吱呀呀地关闭,时偌道:“今天开车去找客户,路过地铁站的时候,看到书柔跟人起了冲突,顺便就接上了她。你也真是心大,今天还敢让她一个人和继母在家。”

  冲突……傅珩之的心被揪了一下,道:“她在地铁站怎么了?”

  “别担心,只是她继母拉着她不放,被我赶走了。”房门敲响,时偌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谢谢。”

  他端进来一瓶很漂亮的酒,淡蓝色,漂浮着一些冰块,杯身用蜂蜜和干花瓣装饰,最上方插了两片新鲜的柠檬。

  “谢谢。”傅珩之说。

  “珩之,你今天情绪不佳。”语气温和的陈述句。

  傅珩之沉默了片刻后才抬起头来:“抱歉时偌,我今天……确实有点累。你还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八年前,我大三结束的那个夏天,操场上。”时偌说,“我打算离开的时候,正巧看到你在打排球,应该就是那次。不过,你大概没看到我。”

  “为什么,你这些年——”

  “别问。”时偌语气很轻,却不容置疑,居然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他专注地望着傅珩之,“珩之,别问。”

  “……”傅珩之语塞。

  多年前,确认了时偌的不告而别之后,傅珩之的确有过很长的一段夜不能寐的时间。他如今已忘了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沉浸在自我怀疑和埋怨愤恨的深渊里,实在是不太好受。

  他和时偌是同校但不同专业也不同届的校友,他读的是基础医学,时偌读文艺学。医学生大概是整个学校里最忙最累的一批人,傅珩之更是每天像疯了一样,在图书馆从早泡到晚。而文艺类的学生相对就轻松许多。

  他们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初次见面,是他大三时。晚上刚从实验室出来,急匆匆地往食堂走,忽然就有人从身后拍了他一下。

  “嗯?”他回过头,是个少年,乌黑的头发乌黑的眼睛,穿着条纹衬衫。

  “你好,你的笔记本掉在地上了……傅、珩、之,是吗?”男孩子翻了一下笔记本。

  傅珩之一看挎包,果然是掉了一本笔记,忙说:“谢谢,是我的。”

  异国他乡,遇到同胞总是令人心情很好,傅珩之问过名字,要请他吃饭。

  时偌看了看手表说:“学长,今天是来不及了,但我和同学组织了派对,就在晚上,你能来支持一下吗?人很少。”

  以往这些活动,傅珩之都是拒不参加,他对这些无聊无用、浪费时间的社交活动没有丝毫兴趣。可今天看着时偌漂亮的、恳求的眼神,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然后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到了后他才傻眼,乌泱泱的人头攒动在音乐大厅里,笑语声震翻了天,几个穿着橘色工作服的组织者跑窜在人潮里,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是“人很少”的样子?

  时偌也有点惊讶,东张西望道:“怎么突然这么多人……学长,我去帮你拿点吃的。”

  傅珩之忙说:“不用,我自己找,你快去忙吧,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

  正巧有组织者看到了时偌,急匆匆跑过来,大喊着“经费不够”,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走了。

  傅珩之待了十几分钟就离开了,他喜静不喜闹,里面的声音吵得他头疼。

  之后没几天,就收到了时偌的消息:“学长,那天实在不好意思,这几天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吧。”

  傅珩之拒绝了,他最近为一个达不到期望值的实验数据头疼不已,每天吃饭花费的时间长不过半小时,实在不适合与他人一起。

  没想到时偌很执着,坚持要请他吃一顿饭。

  “学弟,课业压力大,我真的没空。”他最后这么回复道。虽然语气有些冷冰冰的,但也是实话实说。

  被屡次三番拒绝,时偌没有再说什么。傅珩之以为两人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了,他对此没什么感觉,转头就专心致志地去啃书了。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之后,他通常会先去图书馆,等九点闭馆后再在实验室待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去,日日如此,风雨无阻。

  某天,他仍旧按照自己的安排顺序,一个人在偌大的实验室守着实验成果,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和记笔记的沙沙声里,突然有人敲响了门。

  门只是轻轻拉上,并没有锁住,傅珩之头也不回:“Come in please.”

  “学长,晚上好。”时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傅珩之讶异地回头:“时……时偌?你是怎么进来的?不对,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时偌把书包放在一旁,微笑:“我来检查一下……你是真的忙,还是不想和我吃饭。现在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当然没骗你,我有好几个实验在同时进行着,平时的课业压力也不小。”傅珩之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

  “原来如此,我从小到大,还没被他人这么避之不及过,所以无论如何也想再来见你一次。”

  “怎么会,我这边恰好有一个项目就快要结项了,需要出成果,所以才……”

  “啊,那我今天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了?真不好意思。”时偌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言语表情里却没有歉意,反而有几分狡黠。

  “不会的,你……”傅珩之转头看了看桌面,“你稍等我下,大概二十分钟,然后我请你吃夜宵,怎么样?”

  时偌欣然道:“好啊。”

  傅珩之调整状态极快,而且一旦专心起来,周围的任何动静都打扰不到他。等他忙完今天的内容,站起来时,一看怀表,已过去快一个小时。

  窗外,天都黑透了。他赶紧歉疚地回过头去:“抱歉抱歉,忘记时间了。”

  时偌站起来笑笑说:“没关系,我恰好也写完课后作业了,我们走吧?”

  出了实验楼,傅珩之突然想起一件事:“时偌,你不是医学生吧,你是怎么进来的?”按说这栋楼非医学生无法入内,工作人员怎么给他开特例?

  时偌笑:“嗯……这个么,是秘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傅珩之也笑了笑,说:“好,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想吃什么,烤肉怎么样?”

  “好啊。”

  吃饭时气氛十分融洽,时偌是个健谈而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总是抛出有趣的话题,还能在得到回应后恰到好处地补充观点。傅珩之情商也不低,又很擅长和人打交道,多数时候都点头微笑,认真地聆听。

  后来时偌要了一点度数很低的果酒,两人一直聊到了凌晨才回去。

  他们的宿舍不在一栋,先走到了傅珩之的,他便停下脚步说:“我宿舍就在这里,先回去了。”

  时偌打了个哈欠:“你们宿舍没有门禁吗,我们宿舍已经关门了,这时候要叫舍友出来,实在有些不方便。”

  傅珩之微微一怔,随即挑眉看着他,并不答话。

  大家都是成年人,时偌的意思他一听就明白,只不过这种话,发生在普通同学之间非常正常,而时偌……

  不是傅珩之自恋,他真的觉得,时偌对他,似乎超出了普通同学的范围。

  或许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时偌的脸颊有点红,他眉眼弯弯,笑看着傅珩之:“有件事……我这几天,一直很后悔。”

  “什么事?”

  “就是我初次见你那天,其实我可以推掉交友派对的工作,然后和你吃饭……那可是你第一次约我。”

  “没什么后悔的,工作更重要些。”傅珩之说。

  时偌笑了:“不对,你应该说‘没什么后悔的,因为我以后还会经常约你’。”

  面对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极其明显的暗示,傅珩之也笑了笑,谨慎地选择不予回答。从小到大,他接收到的来自男女老少的好感简直多得数都数不清,这点小小的套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时偌低声说:“不仅如此,或许我那天还可以……”

  “什么?”

  傅珩之话音刚落,时偌突然逼近,仰起头来,那红润饱满的嘴唇近在咫尺,眼看就这么贴上他的……

  傅珩之吃了一惊,赶忙后退一步,握住时偌的肩膀稳住他,企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时偌,你……”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时偌的唇恰好偏离几分,贴着他的面颊擦了过去。

  柔软的嘴唇在脸上的触感十分清晰,带着淡淡的酒精气息,以及温热的呼吸,在傅珩之的鼻息间乱窜。

  受欢迎是受欢迎,傅珩之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他束手无策的同时,心头升起了一点点恼怒。

  无论是谁,在被一个没见过几次、称得上是陌生人强吻时,都不会有什么开心的感觉,即使这个人长相优越,性格讨喜,甚至也算是他的理想型。他推开了眼前的人。

  时偌踉跄了一下,扶住身后的树,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仿佛被强吻的人是他自己。

  “你……是不是喝多了?”傅珩之客气地后退了几步,确保他们之间的距离足够安全。

  “没有,我很清醒。”时偌天真无邪的眼神里充盈着笑意,“傅珩之,我对你一见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