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合约陷落>第19章 咫尺与天涯

  “在家?我去接你,中午出去吃。”

  “不在那里。”宋西岭说,他搬出去这件事迟早要被傅珩之知道,迟也好早也罢,都无所谓了,反正傅珩之也不在乎。

  令他讶异的是,傅珩之要带他出去吃饭。他们已经多久没有一起同桌吃饭了?有一年吗?还是半年?

  “地址。”

  宋西岭哦了一声,把地址报上去,然后放下手机,慢吞吞地穿衣服。站起来时,镜子里倒映出他的全身——一件平平无奇的黑色羽绒服厚重得像个粽子,牛仔裤好像有点肥大,裤脚还有不知何时溅上的泥点子。因为没怎么睡好,眼尾有点红,脸色也很苍白。

  他烦躁地揉了一把有点乱的头发。没办法,人就长这个样子,又不会打扮,傅珩之懒得给他眼神,再正常不过了。

  “西岭?是这个荷园……小区?你这是在谁家?”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傅珩之居然没挂电话,宋西岭拿起手机:“我家。”

  “你什么时候搬的家?”

  “……”宋西岭拿起钥匙往外走,“昨天。”

  楼梯间信号不好,没能等到傅珩之的回答,电话就自动挂断了。宋西岭把手机揣进口袋,一出大门就看到了傅珩之的车。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熟悉的香薰和着温暖的风瞬间包裹住了他。

  他系好安全带回头,只见傅珩之抱臂微笑,侧目看着自己。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毛衣,颜色和车窗外深灰色的天空如出一辙,不算沉闷,也不怎么明亮。他的笑容温沉如水,深邃的眉眼之中波澜暗涌,一如既往的柔和而神秘。

  “走吧。”宋西岭的心脏狂跳了两下,他赶紧移开了目光。

  “怎么突然要带我去吃饭?”“怎么突然搬家了?”

  两人同时说完,皆是一愣。

  “这里离公司比较近,两站地铁就到了。”宋西岭率先回答道。

  “离公司近?怎么以前没见你这么敬业。要搬家也不告诉我,自己忙得过来么。一会儿把钥匙给我。”傅珩之交代着,“年后有空把驾照考下来吧,能开车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嗯。”

  过十字路口时汽车停下,宋西岭看着窗外发呆,阴沉的天似乎预示着什么,或许是即将到来的一场初雪吧,正这样想着,忽然脸颊一痛,被傅珩之的手掐着转了过去。

  “干……干嘛?”脸被这样那样地捏着,不太舒服,他伸手握住了傅珩之的手腕。触感温热,血管凸起,还能感受到脉搏有力的跳动。

  傅珩之凝视着他:“你有事瞒着我。”语气斩钉截铁。

  不知是第几次被他如此直白地揭穿,宋西岭的心情有些难以形容,不得不垂下了目光:“傅珩之……”

  “需要我重新帮你温习一下协议内容吗?如果不需要,我希望你亲口跟我承认,而不是等我自己查出来。”

  “……”

  傅珩之将手抽出,重新放到方向盘上,发动了汽车。车内的广播节目声音很轻,播放着听不懂歌词的女声,断断续续,有些压抑地和在空气中。

  即使相识相知了这么多年,宋西岭还是招架不住傅珩之毫无悬念的压迫,他的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了八个字:霸权主义、强权政治。

  “傅珩之,我……”他想起了一件比较容易提起的事情,“不久前,我在医院遇见过苏宜棠。你……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吗?”

  “不知道。”傅珩之扫了他一眼,满脸写着“关我什么事”五个字。

  “他……”宋西岭咽了一下口水,吞吞吐吐地说,“可能,他的私生活并不是特别……保守,我建议你最好也去做一个检查。”

  傅珩之眼神古怪地看了看他,顿时明白了所有,哼笑了一下,说:“真是……你每天都在想什么?是,我马上就去体检,然后亲自尽快把体检报告发给你。”

  宋西岭心里顿时宽了不少,在口袋里绞着的手指松开,他点点头说:“那就好。”

  气氛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宋西岭有点紧张地盯着前方,目不斜视,余光中男人的侧面线条十分僵硬。不久之后又是一个红灯,傅珩之又开口了:“没有要交代的了,是吧?”

  宋西岭张了张口,想说“没有”,却迟疑了。

  按理说,傅珩之不可能已经发现他和秦随波签了协议。秦随波在公司的表现天衣无缝,私下里也只找过他一两次,而且他们的协议快要就结束,一直以来,他为秦随波办的事情都和傅珩之毫无关联。

  一想到最大的秘密并没有被傅珩之发现,宋西岭头顶的大山瞬间消失了一大半。实话说,和秦随波签协议确实有点冲动,他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被傅珩之发现。

  不过,担心归担心,他并不后悔这个决定。

  假如傅珩之真的知道了,会怎样呢?宋西岭控制不住地推测,以他的性格,大概率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自己了吧。

  见他不说话,傅珩之突然凑了过来,转过了他的脑袋。一时间两人距离极近,危险的目光深深附着在他的眼睛,挺拔的鼻梁轻轻触碰过他的鼻翼,两束呼吸交错之间,宋西岭的脸瞬间烫红了。

  看到他迅速的变化,傅珩之先是微微怔了下,紧接着,露出一个愉悦而不怀好意的笑容,拉长声调调侃道:“哟。”

  “绿灯了……”宋西岭又尴尬又无奈地推了他一把。

  午饭挑选在口味很清淡的小饭馆,宋西岭看了看菜单,都符合傅珩之的口味习惯,恰好也是医生推荐给他的食物。难得他有胃口,不知不觉就消灭了一多半饭菜。傅珩之喝着度数很低的果酒,香味溢满了整个包间。

  吃饱后宋西岭仰在椅子上不动弹,晃晃悠悠地把腿架了起来。傅珩之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不大满意,温柔中有些许责怪:“你现在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什么都不跟我说了,不像话。”

  “那不正合你意吗,反正你那么忙,时间不知道花谁那里了。”

  其实傅珩之说得没错,他们确实很久没有聊天了。见面的时间都极少,大多数都用来吵架和做-爱。宋西岭明显感到自己的爱意在漫长的岁月里,被消磨得不再那么热烈灿烂,只有一些他自己看得见的余晖还在玻璃瓶里散发出淡淡的光。

  傅珩之敲了他一下,忽然呷一口酒,贴住他的唇渡了过去。清甜爽口的液体带着淡淡的酒意涌入口腔,宋西岭浑身都僵住了,就连眼睛都忘记闭上,眼睁睁地看着傅珩之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近在咫尺。

  一吻完毕,傅珩之摸着他的脸说:“你说在医院碰见苏宜棠,你去医院看什么病了?”

  “唔……”宋西岭声音有些低哑,“胃……不太舒服。”

  “医生怎么说?”

  宋西岭犹豫了一下,没说真实情况:“医生说有点炎症……没有太大问题,让我按时吃药,定期检查。”

  “等我忙过这段时间,带你去其他地方重新看看吧。”傅珩之说,“现在先别太担心了。”

  这顿饭最终磨蹭了许久才吃完。走出饭店时,宋西岭已经很累很困,想在车上睡一会儿,但傅珩之不同意,硬让他撑着到了公司。他们一前一后地进入傅珩之的办公室,宋西岭被安排在了室内隐秘的小卧房,屏风一拉,与世隔绝。

  再度醒来时,插在裤兜的手机嗡嗡作响,秦随波给他传了很多新消息,大意是询问他是否知道傅珩之和他生父的关系。

  宋西岭有些疲倦地看着屏幕,大脑缓慢地运转起来。傅珩之不怎么提起他的家人,他也从不好奇去问。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个赫赫有名的父亲,名叫傅长松。傅长松是编导,从几十年前刚入圈时,他手下的剧本就带火了无数的新人,那些影片在现在还是一些人眼中的经典,长盛不衰。

  然而在傅珩之眼中……抛却那些光辉的事业履历,傅长松似乎仅仅是一个抛弃糟糠之妻,迎娶小三后把长子逼到国外的人渣。宋西岭回忆了一下,回复道:“不太好。”

  秦随波的消息马上过来了:“他最近是不是在查傅长松?不对,应该已经查了很久,但没有任何动作,对吗?”

  宋西岭刚想说不知道,忽然屏风外传来傅珩之和人交谈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够了,这些证据……足够让他这辈子都断在牢里了。”他似乎敲击着一些文件,语气轻松愉快地说。

  “哎呀,你确定了吗?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许初棣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你心可真够毒的,最毒傅人心说的就是你这个傅。”

  傅珩之笑了笑说:“亲生父亲?他可不是什么亲生父亲,他是杀害我母亲的帮凶,我只不过是替我母亲报仇雪恨,顺便为民除害而已。”

  “行行行,你怎么说都是。那什么时候动手啊,我建议还是快点,这马上过年了。”

  “嗯,快了,这么多年,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宋西岭愣了一会儿,心神震荡不已,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没有真正地认识傅珩之。平时温柔体贴照顾他的人、不悦时霸道强势控制他的人、嘴里说喜欢他却转头跟别人上绯闻的人、以及筹谋数年,将生父送进监狱的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过了很久,他才想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机。面对秦随波一连串的消息,他慢慢地在消息栏中打字:“不,这些我不知道,但是,傅长松他……马上要进监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