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锋芒>第30章

  咚咚,咚咚咚咚!

  姜潜被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吵醒,烦躁地蹬上鞋快步走向房门口。

  尽管值班留宿医务室就要有半夜被打扰的自觉,但他的起床气“沉疴难愈”,导致门外的庄忖羽在看到他那张带着深重杀气的面孔时,半天没敢出声。

  姜潜皱眉道:“有事?”

  “啊...”庄忖羽挠挠后脖子,无处安放的手指扶到门框上,又抬起来指指屁股,略微支吾道,“我想要点药,涂...涂那里的。”

  姜潜打了个呵欠,挑眉看他,“你痔疮?”

  庄忖羽眉梢脱控地一跳,歪过脸去,不太确定地挑了个语气词,“嗯....嗯。”

  姜潜虚起眼盯住他的脖子和裸露在外面的手臂,狐疑道:“你和谁打架了?”

  说话间,他又觉得那些痕迹不似单纯打架闹出来的,考虑到庄忖羽来医务室的时间点,以及他那不自在的神情,姜潜心头一跳,抬手拨开庄忖羽的领口。

  庄忖羽被吓了一跳,猛地退开好几步,“你干什么?”

  姜潜脸色变得很不对劲,问:“你肩膀上是谁咬的?”

  庄忖羽转头要走,却被姜潜用力抓住肩膀,“庄忖羽!你和颜寂....你是不是和颜寂做了什么?”

  庄忖羽心道瞒不了了,回身捂住姜潜的嘴,“你别那么大声,他生我气呢。”

  姜潜重重甩开庄忖羽的手,转身就回了房间,并且砰一声暴虐地把门给摔上。

  庄忖羽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他灰溜溜地回到颜寂办公室休息间,爬到床上把人搂回怀里,咕哝道:“姜潜好凶啊,他好像一直对你都不太好,我讨厌他。”

  庄忖羽在颜寂脸上亲了几口,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自言自语,“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去问问。”

  颜寂意识朦胧,身上酸痛,难以启齿的地方已经肿了,撕裂感带来一阵接一阵的刺痛。他睡不沉,却也醒不过来,只能任庄忖羽八爪鱼似地抱着。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颜寂才终于能够睁眼。他疲惫地缓了缓神,随即摘掉庄忖羽搭在身上的手。

  起身的一瞬间他面色陡变,失去重心,只得迈腿靠到墙上,可下身的疼痛又因这一动作肆虐袭来。

  他有些茫然地垂头,入眼是遍布淤青和吻痕的身体,尤其是腰部一圈指印,仿佛被践踏过的雪泥,凌乱糟糕,强势地提醒他昨夜发生的事有多失控。

  一双有力的手臂忽然从后面环上他的腰,庄忖羽晨起的嗓子如同撒了磁粉,腻在他耳边说:“再睡会儿,昨天我带你清洗过了。”

  颜寂毫不留情,抬肘击打身后人的肋骨,直接把人撞岔了气,退到一旁猛咳。

  颜寂侧身睨着庄忖羽,昨日潮红的眼重新结了霜,一如他说的话,“我不想看见你,在我出来以前,滚。”

  庄忖羽捂着剧痛的肋骨,直觉颜寂再多使一分力就能把自己怼到骨裂,他颇为受伤,目视着颜寂锁上卫生间的门,缓缓蹲到地上。

  门内,颜寂双手撑住盥洗台,垂头调整凌乱的呼吸,昨夜的一幕幕如同慢速电影,执着地在脑海里闪回。

  他烦躁地掬水拍打脸颊,又用花洒从头到尾冲了个澡,擦干身体后,他抬手落在侧颈的吻痕上,失神了几秒,他闭眼微微偏头,抿唇在那处抓出几条细细的刮痕。

  伤口覆盖那一小块粉红,看上去就像夜晚蚊虫叮出了包,又被不经意挠破。

  待血珠结痂,周边皮肤暗沉下去,他才打开卫生间的门,去衣柜拿日常作训服。

  早晨五点三十八,离晨练还有近半小时,庄忖羽已经离开。颜寂缓缓坐到办公椅上,手肘放上桌,十指交叉,头沉沉靠上去。

  他在低烧,浑身乏力,室内一片狼藉,更衬得他形容憔悴。

  姜潜进门就看到颜寂垂首默声的模样,他的视线在撒了满地办公用品上轮了一圈,开口饱含怒意,“今天是阿薪的忌日,我想你应该是忘了。”

  “玩得够野啊。”姜潜朝前走去,揪起颜寂的领口,“我弟弟为你死了,死前你连句安慰也不给他,如今你还在这天和别人搞在一起!”

  颜寂被迫抬起头,花了几秒才将视线聚焦到姜潜身上,他什么也没说,而这让姜潜更加愤怒,“颜寂,你真让人心寒。”

  接连承受来自不同人声色俱厉的质问,颜寂甚至没有开口辩驳的欲望,他只觉得累,完全不反抗。

  姜潜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又看到被他扯开的衣服下斑驳的吻痕,顿时浑身气得发抖,竟是抬起了拳头。

  “姜潜你做什么!”

  就在拳头即将落下的前一秒,刚抱着材料到办公室的杨琦冲上前,抓住他的拳头,顺势把他往一旁甩开几米。

  姜潜咬牙瞪着杨琦,“你自己问问他做了什么。”

  杨琦早在庄忖羽昨晚跟进颜寂办公室时就大概猜到了会发生什么,然而他并不想做什么确认,这只会让颜寂难堪。

  姜潜不依不饶,绕过办公桌拉起颜寂的胳膊,“走,和我去烈士灵堂。”

  颜寂牵扯到伤口,垂眸忍下,而下一秒,杨琦忽然冲上前把姜潜掼到地上,“你放尊敬点,颜队首先是你的长官,其次是你的战友,你什么态度?”

  “他没良心!”

  “颜队怎么没良心!”杨琦怒了,抵住姜潜胡乱挣扎的肩膀,“多少年了,颜队一直为这件事自责,姜薪去世我们所有人都很惋惜,但难道颜队就活该被这件事绑一辈子?”

  姜潜眼眶红了,“你能为他说话,到底还是因为阿薪不是你的家人。”

  杨琦的眼神越来越暗,沉声道:“对,他不是我的家人,所以他当初能对我毫不留情,把我...”

  颜寂叫住杨琦,显然不愿意让他往下说。

  但杨琦只是回头看了颜寂一眼,随后抬起左臂,朝姜潜露出手臂内侧一条长长的疤,“那年考核我不是意外坠崖,是姜薪最后关头推了我。”

  “你放屁!”姜潜的瞳孔因难以置信而急剧缩放,朝杨琦挥拳相向,“阿薪不是那样的人!”

  杨琦起身跳开,“我相信他只是没把握好力度,他也没想过要毁了我的左手,他只是想要那唯一一个名额,想进风海。”

  姜潜开始拒绝听杨琦说话,他的情绪极不稳定喃喃着说:“我从小看着阿薪长大,他不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你血口喷人!”

  杨琦淡淡扔下判决,“颜队正是因为这一点,永远都无法接受他。”

  当年杨琦把这件事咬碎在嘴里,是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辩驳,他的失败是所有人见证的事实,就算把姜薪拉下水,他的左手功能也无法恢复到从军水平。

  可后来时隔半年,颜寂亲自找到他,希望他能以勤务兵的身份加入风海,也是在那时候他才知道,颜寂一直怀疑当年他坠崖的原因。

  他们都对此事守口如瓶,杨琦是觉得事已至此不想再追究,而颜寂是不想伤了姜潜的心,逝者已逝,就让他在活人心里留个体面。

  姜潜一直觉得颜寂苛待姜薪,恨姜薪那么努力追逐颜寂的背影,而颜寂在姜薪生命垂危时都不愿意说一句“爱”,最终让姜薪死不瞑目。

  可他不知道的是,颜寂对姜薪,早已给出了最大限度的宽容。

  姜潜持续摇着头,尖锐的事实搅乱他的大脑,他本能地排斥杨琦说的内容,转而向颜寂求证,而颜寂的沉默让氛围更加凝滞。

  杨琦见颜寂脸色不好,强迫自己把语气放温和不少,对姜潜道:“你不知道每年的今天颜队都是怎么过的,姜潜,别再逼颜队了,你们就像从前那样不好吗?何必赌这一口气。”

  姜潜眼眶里积满泪水,他最后看了颜寂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杨琦把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归位,又把被电线悬在半空的电脑搬回桌上,重新连好插头,他对一切不过问,平静道:“他总该知道这些的,颜队,当初那个导弹谁都想不到,就算放在如今的战场上,也没人能预料,我觉得你不应该太苛责自己。”

  颜寂抬手撑住额角,克制地叹了口气,道:“辛苦你了。”

  杨琦摇摇头,“我在风海实现了自己的价值,是颜队给的机会,所以我真心希望颜队也能过得开心。”

  颜寂抬头深深望了他一眼,杨琦笑笑,“我去给你带份早餐过来吧。”

  正说着,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不麻烦,我给他带了。”

  庄忖羽在门边听完了这场冲突的始末,直到这时才踱步进来,他把饭盒放到颜寂面前,和杨琦对视一眼,杨琦默契地往外走,顺便带上了门。

  庄忖羽弯腰把饭盒打开,柔声道:“喝点粥,你现在饮食得清淡些。”

  颜寂不予回应。

  庄忖羽绕过办公桌,蹲到他身边,歉疚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特殊。”

  颜寂看都没看他,伸手去开电脑。

  庄忖羽抿住唇角,往前挪了点,“可是那个叫姜薪的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你不应该还把自己困在从前。完美主义不应该存在于战场上,我们如果奢望每一次任务都万无一失,那还怎么放得开手脚?”

  颜寂淡淡瞥他一眼,他未曾想有一天会是庄忖羽反过来教育他如何摆正心态。

  庄忖羽以为颜寂动摇了,就差摇起蓬松的大尾巴,“在战场上,我们只做当下直觉认定的事,如果失败了,我们吸取教训,过后不究,这是我以前的班长教我的。姜薪凭直觉救你,他不会后悔的,如果是我在你身边,我也会那么做,因为如果你被炸死了,我才一定会悔恨一辈子。”

  “看在你那么难过的份上,我不和你吃他的醋,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他人品多少有....”

  庄忖羽说着说着就开始翘尾巴,颜寂严肃地打断他,“庄忖羽。”

  庄忖羽撇撇嘴,把下巴搁到颜寂大腿上,一双明眸滴溜溜跟着颜寂转,“知道了,要尊重死者,我不说了,你喝粥吧,早餐不吃怕你撑不住。”

  昨日阴影犹存,尽管颜寂不愿意承认,但短时间内他确实不想和庄忖羽再产生任何肢体接触,于是他挪开腿,任庄忖羽的头跌到椅子上,同时冷冷道:“去训练。”

  庄忖羽揉着被磕疼的下巴,黏糊又磨蹭,“你先吃三口,你吃了我就走。”

  颜寂一脚扫过去,不耐烦道:“出去。”

  庄忖羽急急往后蹦了几步,险些被颜寂扫翻在地,他跳起来说:“你不讲规矩。”

  颜寂根本不想和他辩驳,“和你没规矩可讲,再不出去扣五分。”

  庄忖羽犹疑不定,颜寂的性子发起脾气来真扣他五分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又怕颜寂忽略身体不好好吃饭,最后咬咬牙又凑上去,“你喝一口吧,就一口。”

  颜寂被他缠得受不了,只想赶紧把这总在眼前晃悠的家伙打发走,敷衍地喝了一口,然后抬手朝门口指了指。

  庄忖羽眼神微动,颜寂很快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一掌接住他凑过来的脸。庄忖羽没能得逞,恋恋不舍地在颜寂掌心留下一个湿漉漉的亲吻。

  这天的训练依旧辛苦,庄忖羽很快进入状态,但乔诚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几乎无法对庄忖羽构成竞争,到下午颜寂来带训的时候,他甚至直接称病,和颜寂申请了回宿舍休息。

  庄忖羽草草吃完晚饭回宿舍,发现乔诚蜷成一团窝在床上,背影都透着难过。

  庄忖羽叹了口气,坐到他床边,说:“你终于知道了。”

  乔诚闷声道:“知道什么?”

  “我心仪咱颜队啊。”庄忖羽拍拍他的胳膊,“你说你怎么就和我过来了呢?这里也就只有一个位置,我俩只能留一个,怎么也凑不到一块儿去啊。”

  乔诚半天没吭声。

  庄忖羽无奈地推他,“欸,你别跟个小媳妇一样,我怪不习惯的。”

  乔诚往里挪,不让庄忖羽碰他,憋了半晌,总算出声道:“我只要以两分的优势超过你拿第一,你就只能回原部队了。”

  庄忖羽挑眉,等他的后话。

  “然后我再弃权,和你一起回去。”

  庄忖羽骂了句脏话,抬手在乔诚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这事你也干得出来!你够自信啊乔诚!”

  乔诚的声音带了颤,像是哭了,“我现在很讨厌你,你离我远点。”

  庄忖羽抬头望天,“一个两个的都讨厌我,我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

  乔诚抬腿踹他,“滚犊子。”

  庄忖羽嘿嘿笑,滚到床上去挠乔诚的痒,“行了别哭了,咱以后还当兄弟,你是我哥。”

  乔诚揍了他好几下,哭得鼻涕都流了出来,“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还挨那么近!你又不喜欢我!”

  庄忖羽没辙,只好从床上下去,轻轻揉了揉乔诚的后脑勺。

  乔诚不领情,又面对墙壁蜷成一团。

  庄忖羽没再说话,安静地陪了他好一会儿,他的情绪许久才平静下来,道:“我问过医生,他说你的身体在军队顶多再撑三四年,颜...颜队他知道这件事吗?”

  “我和他说这干什么。”

  “他要是派你去做很艰苦的任务,你...”

  “我既然有能力通过选拔,说明我的身体素质目前没太大问题,入队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将来身体撑不住了,我自然会退伍,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放心好了。”

  乔诚似乎又难过起来,庄忖羽连忙说:“等我退伍了我找时间去看你,你到时候请假给我当导游呗。”

  不知道戳了乔诚哪一点,乔诚又开始哭,庄忖羽自认倒霉,在旁边递了半天纸。

  晚上的训练正常进行,乔诚收拾好心事,发挥了应有的实力,和庄忖羽酣畅淋漓地拼了个高下,在这之后,他去颜寂办公室递交了弃权声明。

  颜寂不在,杨琦代他接收了文件,对人才颇为不舍,聊着聊着还开始尝试招揽人才下一年继续报名风海选训,然而乔诚看了庄忖羽一眼,回绝道:“我不来了,不想看到他。”

  杨琦跟着斜了庄忖羽一眼,庄忖羽无语望天。

  等这边的事谈完,庄忖羽陪乔诚回宿舍,路过烈士灵堂时他停下脚步,让乔诚先行回去,自己则步峰一转,朝灵堂正门的方向靠近。

  姜潜和颜寂并排站着,他们背对着灵堂正门,距离疏远,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

  姜潜手里夹着烟,抬手在眼角抹了抹。

  庄忖羽从未见姜潜抽过烟。在他印象里姜潜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不接地气,除了见姜潜和梁骞关系比较近,很多集体活动都没有姜潜的身影。

  可无论是性格使然,还是因为姜薪的关系,如今都变得不再重要,庄忖羽刻意保持了距离,把私人空间留给颜寂和姜潜,虽然他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但他心里明白,姜潜也许很快也要离开风海了。

  颜寂和姜潜一起待了很久,沉默的时间占大多数,最后是姜潜先动身离开。烟头的火星消散在风里,一如他们再也回不去的,那些毫无芥蒂互为后背的岁月。

  颜寂把最后一小截烟塞入齿间,垂眸轻轻将浅白的雾拢入口中。

  视线里忽然出现另一双军鞋,与此同时他的脸被捧起。庄忖羽低头吻开他的唇角,那白雾在颜寂口中打了个转,全部流转入庄忖羽嘴里。

  庄忖羽松开颜寂,朝他吐了个烟圈,评价道:“味道偏干苦了。”

  颜寂放下手,掸去烟灰。

  庄忖羽又吻上他,“以后想抽烟了就来找我,我比较好闻。”

  颜寂缓缓抬手,把烟塞入庄忖羽的唇缝,转身离开。

  庄忖羽咬了咬口中之物,几步追上去,扔开烟头,紧紧把颜寂抱到怀里。

  从上到下,他温柔抚摸颜寂的背脊,低声在他耳边说:“难受的话做什么都行,颜寂,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颜寂未予回应,只是终于不再抵抗,额头沉沉地抵到庄忖羽肩膀上。

  庄忖羽一手搂住颜寂的腰,一手环在颜寂背上,形成一个最具安全感的怀抱。

  就这么抱了几分钟,他渐渐感到不对劲,颜寂额头的温度透过衣服,烫到了他的皮肤,他把颜寂扶起来,只见这人的唇已经没了血色。

  庄忖羽摸摸他的额头,“怎么烫成这样,多久了?”

  颜寂摇摇头,也不知是否听清了庄忖羽的疑问。

  庄忖羽心疼地碰碰他的脸颊,打横把人抱起来,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闷葫芦。”

  病来如山倒,多年没生病的颜寂这一烧就烧到了三十八度以上,被庄忖羽抱到医务室的时候已经昏睡过去。

  医务室原本是另一名军医在值班,姜潜却主动代替了他。从诊断到扎针,他的情绪一直很稳定,把吊瓶挂到架子上以后,他就坐到庄忖羽对面,两人相顾无言。

  守了近一小时,颜寂开始说些不成意的话,断断续续吐了些字眼出来,他们拼拼凑凑,只勉强听明白一句,“庄忖羽,别来救我。”

  庄忖羽握住颜寂的手,在盖住他额头的毛巾上揉了揉。

  一直沉默着的姜潜忽然说:“其实...一直都是我没道理。”

  庄忖羽没回应他,因为颜寂又说:“姜薪,不要过来。”

  姜潜眸光微颤,望着颜寂出神,“我过不去这道坎,就不愿意让颜寂轻易过去。我弟弟死前问过颜寂,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喜欢他,颜寂一句话都没给他,哪怕当做安慰呢。颜寂真挺狠的,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所以我太恨他了。”

  庄忖羽抬起头,“你弟弟喜欢颜寂,不代表颜寂就得回应他。”

  “我知道的。”姜潜苦笑,“是我对不起颜寂。我弟弟曾经做过那样的错事,颜寂没赶他走,没让他在军队丢尽脸面,已经算仁慈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是我弟弟。”

  庄忖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保持沉默。

  姜潜看着颜寂发了会儿呆,又聊起其他,“他很久没这么虚弱了,突然想起以前刚见他,气色也不是特别好......你也许并不知道他以前的事。”

  庄忖羽看向他,等他的后话。

  “他小时候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他不爱提起这些,我们也是和他待久了,才慢慢知道得越来越多。”

  姜潜回忆起往事,眼底的光变得温和了一些,“那些不好的事由我说不合适,如果颜寂哪天愿意开口,他自然会和你坦白。我只是想告诉你,他经历过很多你难以想象的坏,所以他其实很缺爱。你可能不相信,但确实如此,他从小到大很少被人爱,如今有了你,他患得患失。”

  “他很怕哪天你也会像我弟弟一样,为了他失去生命,我想他大概承受不起这样的失去,所以昨天演习他才会有那样的安排。”

  “颜寂一直是个没什么自我的人,你一定也看出来了,他不太关照自己的身体,几乎不愿意和人分享心事,也很少会有快乐的情绪,这其实是一种性格缺陷。但你让他喜欢上了你,或者可以说,爱上了你,那么我希望你知道,他的爱容易孤注一掷,你最好不要半途而废。他对队里的人都很好,但他不一定知道怎么对喜欢的人好,你要有耐心。”

  庄忖羽认真听完,郑重点头,“我有心理准备。”

  姜潜打了个呵欠,拍拍膝盖站起来,“怎么也想不到,现在和他共处一室甚至有点尴尬了。就说这么多吧,我先回休息室,有事喊我。”

  说是去休息,没过多久他又拿了一管药膏来,庄忖羽拿到药膏,不自在地挠了挠嘴角,“你那儿还真有这东西啊。”

  姜潜耸耸肩,“这管是新的,放心。”

  庄忖羽眼里透出大大的疑问。

  姜潜扶上后颈,轻松道:“我和梁骞偶尔会一起放松一下....你什么眼神,你不至于这么纯情吧?”

  “不是,”庄忖羽惊讶道,“我只是觉得你....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姜潜撇了撇嘴,“梁骞也这么说过我。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马上也要离开这里,管你们怎么说。”

  庄忖羽把药膏握进手心,问:“你去哪里?要退伍吗?”

  姜潜摇摇头,“离退伍还早,我应该会去一个离家近一点的部队,也该尽尽孝道了。”

  “嗯。”庄忖羽垂下头,真诚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姜潜懒懒摆了摆手离开。

  庄忖羽又去卫生间重新拧了条毛巾给颜寂换上,然后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给颜寂上好药。

  做完这一切,他趴到颜寂肩膀旁边,握着他的手指摩挲了很久。

  一直到入睡前,他才小声开口说:“你现在有我了,我会好好爱你。”

  犹觉不够,他又道:“不要害怕,我会努力活着,你不会失去我的。”

  藏在手心里的手指动了动,庄忖羽双手捧住,唇贴上颜寂的眉心。

  “安心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