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锋芒>第12章

  “T166,T166!”方锐的声音由远及近,“你特么往哪儿跑呢!”

  庄忖羽像刚回过神一样,停下脚步抓着双膝喘,勒在腰上连接轮胎的绳索滑落下去,鼻尖隐隐闻到一股橡胶烧焦的气味。

  方锐上前拎他的领子,狠狠把他的身体扭转回去,往他下巴上推了一把,“可把你牛的,就你能跑是吧?你自己看看你瞎蹿到哪里了!”

  庄忖羽眯眼看向被自己甩了百米开外的大部队,热气蒸腾,远处人影虚焦一般,呈波纹态晃动,但这不影响他准确识别出颜寂。

  像被烫到一样,他甩了甩头,看向方锐,“跑多了又不扣分。”

  方锐烦得牙痒,“你这叫不听指挥!给我滚回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庄忖羽罕见地没反驳,慢悠悠地把绳索捡起来,在手腕上缠了几圈,徒手拖着往回走。

  方锐看着他的背影,眉心皱得更深,这家伙已经反常好几天了,一到体能训练就和打了鸡血一样,扛着东西不知疲倦地往前冲,听颜寂训话也总走神,被罚写了三次反省还不长教训,最奇怪的是,惯爱和自己作对的人在格斗和射击训练中不惜和张余行打架也要挤进自己指导的组里,看起来就像是…在躲着颜寂。

  要说庄忖羽是怕被颜寂骂也说不过去,混小子脸皮比中世纪骑士的盔甲还厚,被自己骂的时候可从没见他怂过,再说了,颜寂也几乎不用嘴攻击人。

  方锐越想越不明白,等庄忖羽归队了,他到颜寂身边,低声说:“你觉不觉得小王子最近很奇怪?听梁骞说昨天晚上还看到他在操场跑圈,那架势,不把自己累死都不罢休。”

  颜寂听方锐说话的时候视线正好掠过庄忖羽所站的位置,就看到庄忖羽的眼神立刻移开了,扯衣领揪裤子的,没个安分样。

  方锐也注意到了,又碰碰颜寂的手背,“他别是出什么心理问题了吧,咱要不别逼他了。”

  当初收到上级指示的时候颜寂还没归队,方锐本来想着对庄忖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结果颜寂回来听到消息,不让他区别对待,说是该怎样就怎样。

  颜寂眼睛看着队伍,开口道:“你也看到了,他在我办公室那几天根本安分不下来,队里没人有空管他,他既然来了基地,跟着训练也没什么不好。”

  方锐不太赞同地说:“你叫他去办公室是为了让他安分吗?你明明就是在让小杨测试他的潜力,穿针在他眼里是小把戏,但耐力,稳度这些都是当兵必备的基础素质,你还真想让他从军啊?”

  颜寂看方锐一眼,说:“他性子太躁,由着他会影响整个队伍的氛围,他可以不参加考核,但其他人还需要塑造。”

  方锐只觉得这话好像回答了自己方才的问题,可莫名有种模棱两可的感觉,偏偏又很在理,于是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队里特别安静,颜寂虽然没发出下一步指示,但不妨碍他扫视队伍。没人敢懈怠,在最高长官面前,大家都铆足了劲想要更出众,除了庄忖羽。

  他最近自顾自地在进行一项艰巨的任务——驯服自己的小兄弟。

  文明点形容,这小兄弟已经成了莫名其妙被颜寂安上感应器的高敏雷达,总想对着颜寂展雄风。

  和方锐一样,庄忖羽也怀疑自己病了。

  颜寂隔三差五要来他的梦里和他一块儿睡,为了把颜寂赶走,他变着法子想让自己累一点,再累一点,累到没力气做梦才能睡个安稳觉。白天见到颜寂他也总觉得不自在,可眼神又忍不住瞟过去,梦里的人站在眼前,他总可耻地觉得口干舌燥。

  就像现在,负重跑完他也没觉得太累,可刚刚颜寂扫过来一眼,他忽然就觉得这天已经热到要人性命的程度了。

  好不容易从颜寂的眼皮子底下逃脱,转眼又撞上曲舟狐疑的目光,就像在质问他最近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想起那天曲舟追着他问了一整天梦里的对象是谁,庄忖羽又恼又颓地在后脖颈抓出三道红,索性低头看地面,谁也不搭理了。

  这样惶然又诡异的日子持续到第一轮考核结束,庄忖羽实在受不了了,向队里报假要出去。风海选训营的成员在选训期间一共有三天的事假时间,庄忖羽借口要回去看望奶奶,颜寂没为难他。

  庄忖羽回到市区确实先去看望了罗芩。罗芩上上下下捏他的手臂,笑着说乖孙长黑了一圈,也比以前更精壮了,庄忖羽耐心地和她讲军队里经历过的事情,罗芩喜笑颜开,直夸庄忖羽进步很大,被罗芩这么夸多少有点难为情,但他心里还是舒畅的,这让他又想起队里那个永远不会夸人一句好的颜寂,眼神暗了暗。

  “奶奶,我们教官特别凶。”他随口提起,皱了皱鼻子,“有个叫颜寂的,动不动就要扣我们的分,成天戴个墨镜,目中无人,脸拉老长,能拖地上去。”

  罗芩揉揉庄忖羽的后脑勺,边笑边说:“军队长官不凶一点怎么镇得住你?你看你爷爷当了大半辈子的军人,还不是一样管不住你。”

  晚上庄忖羽从医院出来,心里更郁闷,本来是出来喘口气,结果连和罗芩在一起也难免聊到颜寂。他沉着脸打车直奔double tree,这家酒店在他去军区之前一直有预留给他的固定套间,他从不带人回家,每次办事都在这里。这次一出军区他就把套房续了回来,还从以往包过的小情里面选了个无论是体型还是长相类型都和颜寂相差最远的。

  这曾是跟过庄忖羽最久的男孩,当初庄忖羽迟迟没有腻歪就是因为这一个在床上最懂得顺他的毛,不管什么姿势这男孩儿都能受得起,每每泫然欲泣又妩媚多情的模样总能让他觉得舒心。

  但今晚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庄忖羽居然嫌他眼泪掉得太轻易,喘起来声音又娇又尖,令人烦躁。

  草草做了几回,庄忖羽翻身下床,想离开这里的念头翻滚得厉害。

  越想确认什么,越是不得章法。

  于是结局就是他蹲在酒店门口抽烟。从基地出来他还没回过家,身上穿的还是之前穿去基地的那一身,由于基地没有干洗条件,被他自暴自弃式搓了几下的高档麻料衬衫皱巴巴的,像垃圾桶里风干了一半的报纸团。

  想起楼上那男孩今天见自己第一眼露出的惊讶表情,庄忖羽夹着烟无声露出自嘲的笑,真是堕落了。

  请三天假本打算来一波夜夜笙歌,好好把欲望疏解完,结果一晚上都没撑过去。回家无聊,也懒于和郑洲约出去喝酒吹水,烟在指间缓慢燃尽,他拍拍屁股起身回医院。

  没成想专车都抵达医院门口了,后头一辆车哐一下撞上来,追尾追得还挺严重,那司机显然不清醒,竟然踩着油门把庄忖羽所坐的车往前又顶了几米。

  这边司机低骂一声,伸头出去看,庄忖羽则毫无耐心,付了款头也不回地下车,奈何后头那辆车的司机和他杠上了似的,前后脚跟着也下了车,还在大门口撞了庄忖羽一下,紧接着就和没骨头一样往旁边栽,嘴里呕出一大滩秽水,溅湿了庄忖羽半边裤管。

  庄忖羽怒了,拧着那男人的后颈冲他吼:“你他妈有病看病,滚远点!”

  满面醉态的男人指指自己,又伸手去拍庄忖羽的肩膀,“刚刚哥撞了你的车,给你赔…赔不是,但哥可没病,哥是来看…看望老人家的…”

  “靠。”庄忖羽低骂一声,甩开男人的手,抬头扫了几眼,朝着卫生间的标示健步如飞。

  勉强把裤子上沾的东西冲掉,庄忖羽拖着半湿的裤角出门,经过卫生间前面狭长的走廊,在即将转向电梯间的瞬间,他顿住,回望大门口。

  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站在他之前所站的位置,同样是拎着那个醉鬼的衣领,只不过还抬手架住了那人的胳膊。

  庄忖羽抬手敲了敲眉心,再看过去,发现自己没有认错,那是颜寂,本该在基地里变着法折腾选训营新兵的颜寂。

  未经思考,庄忖羽已经退回了走廊,并在颜寂带着醉鬼上电梯之后记下楼层,跟了上去。

  六楼是重症监护室,庄忖羽从消防通道探出半个头,看到倒数第二个房间外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腰背佝偻。醉鬼往椅子上挤,想要把老人挤开,独占躺椅睡觉,颜寂掐住醉鬼的手臂把人往后拖,直拖到对面墙上,然后任他滑到地上。

  老人抬手擦眼睛,又急着去抓颜寂的手,颜寂没挣开,视线穿过面前的人落在不远处的玻璃窗上。

  不多时,监护室里走出一众医生护士,为首的医生说了些什么,又摇摇头,颜寂并无太大反应,反倒是那位老人忽然跪到地上嚎啕大哭,而颜寂身后的醉鬼却笑得开怀。

  怎么看都是一场异常嘈杂的闹剧,人间别理,家庭悲欢,连庄忖羽都觉得那老人家哭得可怜,颜寂却一动没动,只在医生护士离开的许久之后,试图把老人家扶起来,但老人家悲伤过度竟晕了过去,于是颜寂只好匆忙把人抱起来赶往电梯间。

  像错觉,庄忖羽觉得颜寂经过消防通道的时候余光有一瞬间落到了他身上。

  庄忖羽继续跟着,直到看着颜寂随从护士把老人家安置到四楼住院病房,而那正是罗芩所在的楼层。

  颜寂进病房后就没出来,庄忖羽不好跟到门口,就在走廊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想着待会还能装个偶遇。他没见过颜寂太私人的样子,即便依然身穿军装,却好像背负了世俗的无奈和消沉,想到颜寂或许会展现出的脆弱,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电梯间走出两个护士,大概是在查房的路上闲聊,被庄忖羽听到了那么几句。

  “听说重监3房的那位没了…嗯就刚才…”

  “也是可怜,大的听说是军队里的,一年到头没来看过几回,小的又那样…真是造孽。”

  “要不是被逼到这份上,估计大的也不会赶回来…你说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到头来没一个回头管他们的,心寒不心寒。”

  庄忖羽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护士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在指责颜寂是个不孝子。尽管颜寂的说教对他来说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但他至少分得清是非。一个同情世间苦难的人,弃自己的父母于不顾?他实在不愿意相信。

  约莫十多分钟,颜寂重新出门上楼,大概是去处理老人家的身后事还有那个醉鬼弟弟,一直到凌晨两点,庄忖羽才等到他回来,他没再回病房,而是站在了庄忖羽面前。

  庄忖羽抬起头,迎着冷白的灯光去看颜寂的眼睛,“好巧,我奶奶也在这层。”

  颜寂“嗯”了声。

  或许他发现了跟踪的事,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他并没有问,也什么都没说。庄忖羽眼神坦荡,站起身,“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猜你是刚从基地赶来吧,少说也要五六个小时,肯定没吃完饭,要不和我下去吃个夜宵?”

  意料之中,颜寂没应允,庄忖羽自己下楼吃了点东西,然后拎了份肉夹馍回来。颜寂正坐在病房外,双手交叉支着额,庄忖羽想,他明明很累,何必要表现得那么坚强。

  等到颜寂问他“你说什么”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厚着脸皮耸耸肩,把肉夹馍往前一递,“我和我奶奶都喜欢吃这个,里面夹了烤五花肉,老板收摊前我非央着他做了最后一个,你不吃就是不识好歹。”

  颜寂没接,庄忖羽就把东西往他腿上一放,然后坐他旁边碎碎念:“这里是市区,可不是军队啊,你不是我长官…我姑且还算是认可你吧,虽然我受不了你们那套,但我爸是当兵的,小时候我可崇拜我爸了,我奶奶说他立过好多功,救过好多人,这么厉害的人,在我小爸有一次出车祸脑震荡,还在电话里掉眼泪呢,因为没法赶回家看我小爸,打电话和我小爸哭老半天,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啊,要是当兵当到没有人类感情了,像个机器人一样不知苦累,那才叫悲剧吧。”

  “所以你别强撑着,该吃就吃,想睡就睡,要哭就哭,谁还不是个人了。”

  他说了一大堆,转头发现颜寂居然看着地面在出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撞颜寂的肩膀,“喂,亏我好心给你买吃的开导你,你不会真的是石头做的吧。”

  颜寂眼睫眨了眨,又从喉咙里抛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也许是因为疲惫,他的声音很沉,在寂静的夜晚中和庄忖羽梦里的声音竟有些许重合,庄忖羽猛然坐直身体,震得椅子都晃两晃。

  颜寂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庄忖羽抓起肉夹馍往他手里塞,“你快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颜寂总算拆开了包着肉夹馍的那层油纸,庄忖羽盯着他咬下第一口,又马上转回头看着白花花的墙面,心里默念“颜寂的嘴唇一点也不性感”,嘴上问着:“好吃吧?”

  颜寂咽下去,开口说:“谢谢。”

  庄忖羽不喜欢他的疏离与客气,追问道:“谢谢等于好吃吗?”

  颜寂愣了一下,然后才说:“还行。”

  “啊,我辛辛苦苦给你买的诶,只是还行吗?那个烤五花肉我还让老板多烤了几片。”庄忖羽说着往他那边挪了挪,探头瞧着被颜寂咬了一个缺口的肉夹馍,较真得好像真想瞧出个一二。

  颜寂看他半晌,回头咬了第二口,说:“也许因为凉了。”

  庄忖羽眨了好几下眼睛。

  他分明看到有那么一瞬间,颜寂的嘴角不如此前任何一个时刻平整。于是颜寂的话在他的耳鼓里绕了个千回百转,钻到大脑里被破译成——“如果抛开凉了这个因素,其实你买的肉夹馍还是很不错的”。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被颜寂认可,虽然只是因为买了个馍。

  但他体会到了一种分外特殊的喜悦。

  大脑在这一刻放弃了思考,他一向是享乐主义者。如果不明白为什么梦到颜寂会让自己起生理反应,那就不要明白了,因为他认识到就算放三天假,找三十个不同的人做爱,也没有坐在颜寂身边陪他吃肉夹馍高兴。

  “诶,你这边的事还要处理多久啊?”他问颜寂。

  颜寂垂了垂眼,说:“等人醒了。”

  “哦,”庄忖羽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那你开车没?让我搭个便车怎么样?”

  颜寂还没说话,不远处的电梯间叮咚响了一声,在大门口吐庄忖羽身上的醉鬼慢吞吞走出来,他手背上还贴着胶布,大抵是强行拔了针,溢出一小片血。

  庄忖羽注视着他走到颜寂旁边,抬手去拍颜寂的肩膀,粗着嗓子说:“哥,爸死了,你看找个时间和我去做遗产公证,爸之前说钱都归我,房子除了市中心的你可以要一套,虽然我看你都不见得会去住,但你好歹是我哥,这个我不占你的,你说可以吧。”

  一改醉态,此时这个人浑身透着股精明算计。

  颜寂放下手里的东西,把肩上的手拿开,冷声说:“颜念,妈还在病房里。”

  被唤作颜念的人耸耸肩,“妈还能活多久,都这么老了,住医院里不是平白浪费钱吗,再说了,你在军队里那几个钱能顶什么用,到时候不还得我拿遗产给她倒贴,啧,爸留的那点钱估计也没剩多少了,实在不值当啊,我给她接回老房子,让小姨偶尔陪…”

  一旁的庄忖羽忽然开口打断他,“听听这话,是个人能说出来的?”

  颜念疑惑地看过去,没等看清是谁,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他哀嚎一声往后退了好几米,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皮鞋,还有沾着暗黄污渍的裤管。

  庄忖羽提提裤子往他前面一蹲,抓住他的头发歪头一笑:“Hi,还记得我吗?听闻你有一大笔遗产要继承,那你是不是能考虑赔我裤子的钱,也不贵,就三万块,购物凭据我可以打电话让店里送来,咱们好好清清账。”

  “操你谁啊!我鼻子都被你打出血了,是我赔你还是你赔我啊!”颜念捂着下半张脸,尖声控诉。

  庄忖羽手掌下滑,握住他后脑勺下方的枕骨,逼近他用力一拗,轻声说:“可以啊,我赔你医药费,你赔我裤子,我很讲道理的。”

  庄忖羽的手很大,让颜念产生了一旦反抗就会被扭断脖子的恐慌,他头皮发麻,眼神四下乱瞟,情急之下他喊道:“颜寂!颜寂你快帮帮我啊!打人了!”

  庄忖羽回头看了眼颜寂,只见颜寂站在他身后,神色漠然。

  庄忖羽像得了首肯,又对颜念说:“巧了,我是你哥的下属诶,要不你求求你哥,把你哥哄开心了,他或许会让我停手。”

  颜念哪儿能想到颜寂来处理爸的后事还会带一个这么多金又蛮横的下属,他逃又逃不开,赔又赔不起,只能哆哆嗦嗦地开口:“颜…”

  “嗯哼,”庄忖羽抬起食指摇了摇,点点他的下巴,“年轻人,基本礼貌都不知道啊,你叫他什么?”

  颜念咽了口唾沫,改口说:“…哥,哥我错了,遗产分割的事咱们…咱们可以找律师再商量,或者…或者妈醒了听妈的…哥你帮帮我!”

  庄忖羽维持蹲姿,揪紧颜念的头发,施施然地回头看颜寂,好像只要颜寂开口,他就真的会听话。

  在基地都没见他这么老实过。

  “颜念,我不和你争任何东西。”颜寂的视线和庄忖羽短暂相接,迟迟道,“但你必须有最基本的良心。妈的住院费我已经预支,不够的话你要补上,医院专人护工明天会来,合同已签,薪资已付,没什么大事别再联系军区,我不可能随时赶来,你们好自为之。”

  “颜寂…小寂,”颜寂身后的病房门被推开,刚刚晕过去的老人扶墙而立,探出半边身体,像要留住什么,“你还在啊,妈以为…”

  “妈,”颜寂没有回头,“事情都处理完了,我该走了。”

  “小寂…”

  “庄忖羽,走了。”

  忽然被召唤,庄忖羽手指一动,推开颜念站起身,看了眼老人家,匆忙跟着颜寂进了消防通道。

  颜寂沉默着下楼梯,应声亮起的应急灯把他的背影映照得紧绷又黯淡,庄忖羽走在他身后,数了五十二层阶梯,抬起头说:“待会儿我来开车吧。”

  颜寂顿了顿,说:“三天事假我已经批了,你陪你奶奶吧。”

  庄忖羽往下赶了几步,走到他身旁,“我奶奶嫌我烦,我还是和你回去吧。”

  上了车,颜寂没和庄忖羽争驾驶位,庄忖羽要开也就随他了,车行驶到路上,庄忖羽把颜念批了个狗血淋头,气愤道:“你说说你,这么惜字如金的他当然不怕你,要我说这种人就是欠揍,揍一顿就老实了,你是不是不好下手,那你刚刚就应该让我动手,一定帮你把他治得服服帖帖,从此以后跪着叫你哥哥。”

  颜寂抱臂闭着眼,低声道:“刚刚你掐他后颈的位置有偏差,在格斗考核里是要扣分的。”

  庄忖羽沉默了。

  庄忖羽的呼吸起伏变大了。

  庄忖羽又沉默了几秒。

  庄忖羽开始骂人,“颜寂你能不能做个人!”

  颜寂不理他了,并且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一直闭着眼睛,庄忖羽看他好几眼,磨磨后槽牙,小声说:“睡着了?不是吧阿sir?我帮了你你不仅不谢我你还批评我,你不仅批评我你还好意思在我副驾驶睡觉啊?”

  颜寂没反应。

  庄忖羽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来了个急刹车,扭头去看,发现颜寂除了皱皱眉头,还是睡得很沉。

  他忍不住了,嘀嘀咕咕:“颜寂同志,我觉得你需要反省自己。首先,你每天对我们的训练真的非常反人类,其次,你今天在医院的表现真的很给风海丢脸,一个醉鬼都敢骑到你头上去,你就不能硬气一点?拿出你当队长十分之一的气势骂他好吗,不想动口那你动手啊,我看着都急,虽然我讨厌你天天压迫我们,但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

  “天天说我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但今天帮你出气我还是能做到的好吧,谁让你不给我机会。”

  “肉夹馍也只吃了几口,真是暴殄天物,以后不给你买了。”

  “嗨我真是越想越气,你凭什么把东西都让给你弟啊,咱就要和他抢,就要抢,我帮你请律师,你要是同意的话,咱把市中心的房子也抢来,等你复员回家了一年换一套住,爽歪歪。”

  “人要懂得享受,当然,你不用给我律师费,想谢谢我的话,适当向我服个软也不是不行啦。”

  “你服软是什么样子,我好好奇,诶你不知道我天天晚上做梦都……嗯不说这个…”

  军用车没有车载音乐,庄忖羽无聊坏了,唠唠叨叨说了好些话,一会儿骂颜寂一会儿又要帮他出气,活像个精神分裂,说到最后,他叹了口气,“现在好像一天没见到你都不习惯了,我可能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车窗外,路灯飞逝,光影落在颜寂脸上,像起舞的萤火虫,颜寂眼睫轻颤,微微将头往外偏了些许,后视镜里,他缓缓睁开了双眼,里面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