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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第二期节目的录制现场。
宋屿宁又捧着盒饭找来他们的休息室,人未到声先到:“太强了,宋屿安你那首新歌,反正转了一圈,我是觉得没有比你这好的。”
宋屿安对着这一通马屁不为所动:“你这是亲友滤镜,硬吹。”
宋屿宁眼白朝上一翻,拎着自己的那份员工餐,轻车熟路地找地方坐下,打开了和周围几人正吃的东西一对比,乐了:“哟,这次我们这员工餐水平提升啦?和你们吃一样的了都,还全是我喜欢的菜。”
傅凌清的笑隐在饭盒里。
宋屿安撞撞他的胳膊:“我说你能不能别老默默无闻地就把好事干了?”
宋屿宁一脸好奇:“怎么说?”
宋屿安抬手指指傅凌清:“有没有可能点餐这种事,是这位傅总一句话就能换掉的事,真以为让你撞大运呢。”
宋屿宁欣然接受:“清哥,你还是得区别对待点,你这对我这么好,我怕有人吃醋。”
宋屿安嘴上也不客气:“我看你吃着拿着一点也不嘴短手软的。”
“那清哥在乎的是我这一点回报么,他想要什么你不最清楚啊,”宋屿宁火速扒完一盒高级盒饭,垃圾往桶里一丢,“你当哥哥的就不能替妹妹多报报恩。”
你当你哥欠他的还少么,宋屿安腹诽,人家养儿还能防老呢,自己养个妹妹除了把他卖了个干净,还落下什么了。
两人斗嘴的间隙,休息室的大门被人敲响,几个人转头看过去,是节目的副导演。
宋屿宁以为是叫自己回去干活,腾地起身就往外走:“BTI那边是不是开始走流程啦?”
“没呢,”副导演是个大宋屿宁十来岁的女性,平时对她机灵的性子喜欢得紧。此时见她在这偷懒,也没催她,“没到点呢,一会有人来叫你。”
她身后的实习导演手里捧着个小盒子,走到宋屿安的面前:“先把出场顺序的签抽一下吧。”
宋屿安随手一抽,捻开纸条,2。
“你们先吃,”副导演将FAXA的名字填入对应的位置,“不过也快了,提前做好准备。”
宋屿安点点头应下来。
副导演出了休息室的门,不过几秒又探头回来问:“你们这回不用变动鼓的位置了是吧?”
宋屿安点点头:“这回就在后面一点就可以,不用麻烦动了,辛苦。”
这次的原创作品又是唱又是rap,祁山崎和时浚大方地把所有的风头都让给了宋屿安和傅凌清,一句词没有,全程为他们和声。
都这样显眼了,宋屿安觉得没有必要再像第一次那样把鼓架在最中央的位置,风头出过了,恐怕会适得其反。
宋屿安起身去检查一会需要带上台的东西。
祁山崎的吉他、时浚的贝斯从早上到了就一直待在休息室了,彩排没有上过舞台,此时都安然地躺在休息室的墙角。
但一小时前排练还用过的鼓棒,此时怎么也找不到了。
鼓手少了鼓棒,和鸟断了翅膀有什么区别。
他又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可能随手放东西的各个角落,依旧一无所获,忍不住低声骂出了一声“操”。
休息室内的人循声望过来:“什么情况?”
“鼓棒不见了。”
“啊?”祁山崎愕然,“刚刚排练不是还用来着?”
“是,不知道是不是我随手放哪给忘了。”
“你平时哪有瞎放东西的习惯,最后一次彩排结束连卫生间都没去,直接就回休息室了,能随手放哪?”傅凌清神色有些凝重,冷哼一声,“怕不是让人给拿走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愤然一丢:“我去查监控。”
“来不及了,”宋屿安拉住他,“要么查不到,就算查到了也未必来得及,没多久就开场了,我们排第二个,如果是有预谋的行为,肯定来不及追。”
“那怎么办,”宋屿宁想办法,“找靠后的乐队借一下?”
“怎么了?”门外一声关切,几人循声望去,是恰巧路过的独行者。
宋屿安挑重点说了个大概。
独行者的鼓手十分慷慨交出自己的鼓棒:“先拿我的去用?你试试看顺不顺手。”
宋屿安问:“你们抽签的排序是多少?”
“第四个。”
宋屿安摇了摇头:“我们第二个,恐怕中间的时间有点赶。”
“那后面的队伍呢,”宋屿宁说,“我去问问看有没有能借一下的。”
“借鼓棒只能算下下策,”时浚突然开口,“我观察过其他乐队,他们的鼓手用的鼓棒大都是7A的普通配重,但宋屿安的鼓棒是定制的,长度介于7A和5A之间。最重要的是——他的鼓棒是前置配重。”
“你说点我们能听得懂的,”宋屿宁听得一脸痛苦,“就是说这个下下策,有没有什么不良的影响?”
“正常情况下影响不大。”宋屿宁正要松一口气,又听见宋屿安继续说,“但这首是新歌,第一次在舞台上演奏,而且有一段rap的鼓点节奏又很密集,如果我用习惯了前置配重的发力方式,在不是特别熟悉的情况下用普通配重,不能保证节奏百分之百不错。”
这下饶是宋屿宁一个门外汉也听懂了,宋屿安打鼓是什么水平,她从小看到大还没见宋屿安失误过几次,如果连他都有可能把控不住节奏,那问题可能就真的有些严重了。
被迫用自己不顺手的鼓棒,甚至没有任何一次排练的机会。如果真的有人蓄意,摆明了要他在舞台上砸锅。
祁山崎问他:“先别急,你有没有备用的?”
“备用的?”宋屿安凝眉想了会,突然神色轻松了些,“店里!店里有一副我之前用的!”
宋屿宁自告奋勇,拿了外套就要往外跑:“我现在去拿,你的店离得不远,赶得及的。”
跑到门边顿在了原地:“这不是梵亚,是录影棚...离店里还真不近...”
宋屿安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对着还有会才下班的店员说明了情况,允许她立刻下班,打车过来,全款报销,并且今晚还有加班费。
听闻老板有难,短发高个子的女生当即抄起店里那架鼓上的鼓棒就往外冲,连店里统一的制服也顾不上换,在打车软件上也不看价格各种车型一通乱勾,光速上了路。
最后一次站位确认,鼓棒还没到。
观众进场完毕,鼓棒还没到。
第一组乐队已经站上了舞台,抽到第二个的马上就要前往后台去做准备,可宋屿安的手里依旧空空如也。
要上战场了,他的武器却不知在何处。他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拳,指节被捏得咔咔作响。
起身要离开休息室的时候,宋屿安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宋屿宁抄了他的电话就往门外冲,嘱咐他在后台等她,跑远了还在喊:“宋屿安我一定会让你完成这场演出的!等我!”
现场安保措施做得十分到位,店员没有入场资格,只能在最外围的护栏处交接。
宋屿宁一路跑出了录影场地,远远望见店里帮忙的那位姐姐扶着护栏拿着鼓棒,帅气的脸上全是汗,白色T恤的前衣襟已经被浸得一片透明。
“凡姐!你这...”
宋屿宁的话没问完,就被人推了回去:“路上太他妈堵了,还好我上大学的时候是体育生...回头再说吧,我是完成任务了,接下来靠你了,跟老板说要加油啊!”
宋屿安已经手握着从倒数几个乐队那里借来的普通鼓棒,跟在队伍的最末,正要走上登台的台阶。
配重的位置不同,他只能跟着调整握棒的位置,在手里比划了几下,依旧不十分习惯。
他向着入口处看了一眼,没有丝毫的动静。用三秒深呼吸了一口,他迈开了腿。
“宋屿安!”宋屿宁举着自己的工作证一路畅行无阻,终于喘着粗气在最后一秒将鼓棒塞进宋屿安的手里,“我发誓,我中考的时候如果能跑出这个速度,我就不会因为那一分的体育分落榜了!”
这副被宋屿安用了数年的鼓棒交到他的手里时,木头的材质握在手里,甚至已经生出了潮气,覆着一层薄薄的汗。
宋屿安把借来的那副鼓棒递还给了一边的工作人员。
宋屿宁边说边喘得厉害:“宋屿安,我落榜了没关系,今天你可不能落榜!你得对得起我和凡姐,她可是跑了将近一公里才送过来的!”
宋屿安一怔,反应过来这鼓棒捏在手里怎么会潮成这样。
他摸摸宋屿宁的头发,轻轻应了一声:“嗯。”
四人各就位,主持人开始报幕:“下面有请FAXA为我们带来他们的原创作品《有关于我》!”
一声鼓响,第一束光照旧打在坐在了后方的宋屿安身上。
第一支乐队的作品是一首传统的重金属摇滚,下面的观众依旧沉浸在方才热烈的氛围里,宋屿安凑近眼前支起来的麦,第一句开口,仿佛一下静了下来,似乎谁也没有想到FAXA会写这样一首轻摇滚情歌。
歌词打在身后的LED屏幕上,随着他的声音一句一句翻过,观众席上更静了。
时浚以贝斯垫音,为宋屿安唱着和声,侧着身子看着身后的屏幕上宋屿安亲自写的词一句一句地掠过:
「风吹起她的长发
阳光下笑靥如花
等我长大 等她待嫁
再改口叫声爸妈
可抱歉啊
我对你们说了谎话
只是我喜欢的他
全都不像“她”」
温柔的歌声落了,宋屿安的鼓声停了,低音贝斯的声音循着宋屿安的rap的落点,存在感逐渐变强了起来:
「没实现爸爸的心愿
妈妈的笑也消失不见
在心里默念千百遍
依旧说不出口的想念
这世界是不是荒诞了点
爱被标上交换条件
可喜欢就是喜欢
无关性别也没有期限
等不到一句谅解 我远走万水千山
数千个日夜过完 留下的竟然只有心酸
过去吗就过去吧 劝自己别再期盼
可一辈子太短暂 我不想就这样走散」
人声落了,旋律重新涌了进来。极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哽咽,真的唱完了这一整段的词眼眶还是有些生疼。
他压下心里那一点窒住的痛楚,节奏再次慢下来,鼓点放轻,转换到傅凌清的歌词段。
那段是祁山崎和的声,她看完词的那一瞬似乎产生了共鸣。宋屿安懂那样的共鸣来自于哪里,傅凌清写下的东西,不会有人比祁山崎更能感同身受:
「通途的路 都铺好
人生的伴 也找到
不要思考 只要乖巧
你有与生俱来 的骄傲
是金丝雀 做笼中鸟
你不必知道 天有多高」
「可生出双脚 就要竭力奔跑
我有翅膀啊 怎能不剑指云霄
我要盘旋 要碧海蓝天
要世界的尽头
和暴雪肆虐的 山巅」
在全曲音调最高、情绪也最激昂的部分,宋屿安把刚刚一直克制着的压抑情感全都倾倒了进去,他酣畅地打,已经完全褪成白金色的发在舞台各色的霓虹灯下不停地变换颜色,又肆意飞扬。
最后一段RAP了,傅凌清和他一起开了口。
「你看头顶的彩虹 赤橙红绿青蓝紫色
你看相爱的人们 性别不同才有结果
你看这世界之大 我起起落落无处停泊
多少人爱而不得 一瞬懦弱就擦肩错过」
傅凌清唱着他们后来一起补充的歌词朝他望过来,可惜他自己只唱了一半便坚持不下去,已经开始抖动的声线再多说一个字都会暴露得彻底,傅凌清自己说完了最后两句,对眼睛已经闪着光的宋屿安投来一个令人心安的微笑。
宋屿安心里却更涩了。
最后的最后,一切的节奏又重新复归平静,仿佛刚刚的演出是一场盛大的涨潮,而此时那些翻涌着的白浪渐渐落了,辽阔的海域重归于一片宁静:
「若云销雨霁
彩虹破碎天明
我是风中一粒
飘向远处 不问归期
给我一片土地
让我长眠 在不知谁的梦里」
最后一句傅凌清放他一个人开口,却在末尾再次未经允许地擅自加上了一句,像是宋屿安祈祷后的自白:
「来栖息在我梦里」
宋屿安仿佛失了声,剩下仅有的两句歌词无论如何也不再唱得出来,只好低着头躲避舞台正上方打来的强光,坚持打完最后几个舒缓的鼓点。
傅凌清独唱的嗓音仿佛空灵而遥远的呼唤,像西方神话里海妖塞壬惑人的歌声,或许是耶稣的圣徒最虔诚的吟唱。
他不知道这首歌唱完,观众会有何反应,粉丝又会不会继续喜欢;不知道安宁会不会已经看到了他的演出,更不知道他和傅凌清将要面对什么。
那一刻的泪是脆弱的,但心似乎却变得勇敢而坚硬起来。
他静静听着傅凌清将剩下的部分唱完:
「让我长眠 在梦里
别唤我
宁愿装睡
我不会醒 」
旋律的演奏结束了,整个录影棚却依旧寂静如斯。
宋屿安低着头静静待了会儿,心想或许这原本就是想象之中的结局。
可把心里想说的话以这样的方式全部唱出来,他却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再抬头,他望着傅凌清,傅凌清望着他。
台下静了许久,第一声掌声似乎是从旁边的工作人员那边发出来的。而后具有感染力的掌声开始大片地向观众席上扩散,一时雷动,席卷了整片人浪。
四人并排站在了一起,向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傅凌清揽着他的肩膀,台上的灯光大亮,宋屿安却突然不敢抬头去看。
他望着地面,突然想亲亲这个神圣的舞台,再亲亲身边仿佛身负魔法的傅凌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