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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屿安下意识抬头去看屏幕,却发现自上一个匆匆扫过的镜头后,傅凌清便没再入过镜。
他没回复,将手机收回外套兜里。明明有正在忙的事情,却还像个闲人一样发来这么一条状似想要闲聊的信息,宋屿安愣了片刻,依旧摸不透傅凌清的心思。
这一晚有这么一群追星女孩来也还挺有意思的,要是只剩他一个人待在店里,保不齐怒意上头随手砸上几件,明天店员来上班还得一番盘点。
他回了室内,将羽绒外套随手脱在凳子上,露出里面的围裙,收拾桌上的一片空杯。
待清洗的器皿被悉数请上托盘,杯壁还挂着粉色的奶渍。宋屿安回到盥洗池边,将杯子一个一个捞进池子里。
没用完的酸奶敞口放在一边,纸盒口残留的部分有些浓稠,白花花黏糊糊的,看上去像...
前一晚宋屿安仰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居然迎来他回到上海后第一次失眠。治疗失眠的方法有一万种,他偏偏首次点开了与傅凌清的对话框。
自上次剪辑的视频后,对话框的另一头没有再发过任何新的照片或视频文件来。他不能确定是傅凌清真的忙了起来,还是未雨绸缪感知到他要在收图后过河拆桥删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所以一直不肯发来新的给他。
符合欲擒故纵的基本招数,偏偏他坚定到现在,却突然动摇地想咬那个带了饵的钩。
事实证明人不能做错决定,一旦第一个出现,就要用第二个第三个去弥补。
他与傅凌清的对话本不多,稍往上多翻几下就到了头。全是傅凌清曾经发来没有得到过回应的废话,和宋屿安觉得就不该出现的嘘寒问暖。
冰冷的文字而已,甚至没有一条语音。宋屿安偏偏像着了魔一样,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覆在了两腿之间。
怎么办,箭在弦上了,覆水难收。
他的手撸*得越来越快,可预料之中那一瞬的快意却仿佛被记忆里的暴风雪冻结,迟迟不来。他喘息粗重,除了发散掉的欲望,多了些恨铁不成钢的自我批判。
身体蒸腾出热气,他的脑门上覆了一层薄汗,要释放的快感竟随着他脑袋里的傅凌清一起出现。每当他要甩脱傅凌清的身影,即将登顶的舒爽也在须臾间离他远去。
他只能不停地想,不停地想。像走马灯,像电影拉片,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全是他和傅凌清在冰岛度过的每一晚。
他想他是在冰岛放纵坏了,要再多一些时间才能修好。
积蓄已久的东西在一瞬间喷薄而出糊满了他的手掌,整个过程短到缩成一条细线,在他的颅内迅速过电,转眼又消失不见。
他一手的白*,和眼前纸盒里还剩了一半的东西颜色重叠在一起。
——“啪!”
手里没来得及放进盥洗池的玻璃杯,掉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他茫然间弯下腰去捡,手还未来得及触达一地的碎玻璃渣,垂映的眼帘里出现一双疾跑而来的鞋子。
是疾跑来的没错吧,宋屿安兀自在心里确认,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了,脚边都仿佛卷着风,吹到自己脸上。
从外面来的,他判断,风还是冷飕飕的。
他捡起一片碎玻璃丢进手边的垃圾桶,交叉搓了搓两侧的手臂。
他抬头,是他在冰岛的放纵对象。
导致他故障的始作俑者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他却不知道自己会被就此修好,还是变得更加故障。
宋屿安下意识回头去看隔壁楼侧的大屏,直播不曾中断,梵亚的年会仍在有序地进行着。
他抬头,眼神在屏幕和面前那张脸之间来回逡巡:“遖鳯獨傢你怎么...”
话没问完被人揪着腕子起身,地上的玻璃碎片被对方用脚扫成一堆,在地面上擦出稀稀拉拉的声音:“别捡了,小心受伤。”
宋屿安的身形停住,对上傅凌清的眼神,听见他说:“你果然换发色了。”
“嗯。”宋屿安的眼神垂了下去。
这样的重遇方式有些突然,他甚至没想到会在见到沈乔予之前就和傅凌清再见:“之前的颜色掉得差不多了,就换了。”
“知道我是谁了?”傅凌清话里没几分讶异,仿佛有几分自信,笃定宋屿安早晚会换这个他曾建议过的发色。他答宋屿安上一句没问完的话,“走个过场而已,我提前跑出来的。反正...有总监在就够了,副总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话里有赌气的成分在,宋屿安一听便知。这样随意的态度,与其说是源于梵亚二少爷这个身份的嚣张,倒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因为太不受人注意了,所以即使悄无声息地提前离场,也不会有人来找。
那种感觉像什么呢,宋屿安感同身受,像小时候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故意做班里纪律最差的学生,不停地违规违纪只为借叫家长的机会多见父母几面;
像宋屿宁的整个童年,作为意外出生的那一个,从小不论什么东西都要在宋屿安之后才被问及,不论她多优秀、多努力表现自己,也依旧改变不了家里的这个规矩。
宋屿安从小就对她有愧,所以将自己从父母那里得到的一切都掰成两半,不论什么都习惯给宋屿宁留一半。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刚上大学那一年,父亲被他气倒在病床上,才有所改善。
那之后家里仿佛默认不再有他这一个儿子,那些本该有宋屿宁一半的关怀终于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感知到这样变化的宋屿安竟有些释怀,也庆幸自己跑到了离家算得上遥远的长三角来念书,从此法定的大小假期没再主动回过家,宁可独自留守空荡荡的寝室。
只是没想到,他竟能在傅凌清这样背景的人身上,找到和自己相似的痛点。
果然世上的幸运各有各的形态,只有不幸才千篇一律。
宋屿安有片刻竟觉得自己好像和傅凌清又靠近了一些,因为同病相怜,又或是惺惺相惜。
傅凌清看着眼前的人比自己更失神,伸了手在宋屿安的面前晃晃:“在想什么?”
“啊,嗯、知道了...没有,”宋屿安回神,一边答得胡言乱语,一边捕捉问题的关键,“你怎么知道我店在这?”
“我不知道。”
傅凌清环视一圈,终于在角落找到清洁工具。他伸手将宋屿安向后屏退了几步,一身西装革履,清扫一地碎玻璃的动作却不含糊:“不想在那里面待着,给你发消息又不理我,想溜出来打电话给你,听听你的声音。出了酒店大楼只能看见这一片还亮着灯,就想要不买杯咖啡喝吧,走到门口发现里面的人有点像你。还以为是...所以认错了来着。”
“以为是什么?”
以为是这两天没给你发消息,频频梦见你所以产生了幻觉。
清扫到一起的碎玻璃被一股脑倒进垃圾桶:“没什么。”
宋屿安点点头,只是问:“想喝什么?”
店里早收拾得纤尘不染,一眼能看出早到了打烊的时间。本以为这个二世祖有点眼色,至少会审时度势,不至于在这个时间点一杯太复杂的东西,才这么问的。
傅凌清却不领这个情,嘴上毫不客气:“简单做杯拿铁就好了,帮我在奶泡上拉朵花,不用太复杂,画颗心就好。”
宋屿安转头,想提醒他要不要看看,自己的机器明明都已经断电大吉了,却发现傅凌清的眼神早就先他一步锁定在设备上——
他就是故意的。
行。
宋屿安抬头又看一眼屏幕,上一个节目刚刚结束,中间的转场,镜头又给到了沈乔予一行人。
沈乔予天生自带镜头感,不论何时抛过来的镜头都能稳稳接住。他此时正对着取景器笑,隔着屏幕,和当年与他对视时,一模一样的笑。
宋屿安盯了两秒,低下了头。
比起这支乐队来,宋屿安总觉得梵亚是看中了沈乔予这个人。如果是真心为了打造乐队,不至于同意那样一个愣头青当鼓手,宋屿安对此耿耿于怀。
年会看样子还有一会才能结束。等也是白等,有人总比没人热闹点,大不了一会让傅凌清清理机器。
这样想着,宋屿安重新打开奶泡机的开关,背对着傅凌清,等待升温的时间里稍不留神就发起了呆。
身后的人靠近得悄无声息,反应过来时腰前已经缠上两只交握的手。
“门口的营业时间写明了到八点,”声音埋入颈间,不是问候,不像叙旧,“老板亲自待到这么晚,原来是为了欣赏前男友。”
宋屿安来不及掰开他的手,满腹疑惑。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或许是刚刚抬头看屏幕的动作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
他本没必要解释的,却觉得在身前握紧的那双手似乎需要他开这个口:“我是在...”
“我刚在会场里见到沈乔予本人了,”傅凌清打断他,自顾自地说,“他确实很漂亮,真人比你之前给我看的那个视频里还漂亮。难怪傅逾明对他有兴趣,你也念念不忘...毕竟那个眼神勾人,谁看一眼不想上他...”
环着人的手被挣开,操作台内的空间本就不大,宋屿安一个人高马大已经有点不够用,再填进来一个傅凌清更是连转身都困难。
“傅凌清,你...”
宋屿安在逼仄的空间里转了个圈,两人之间只能听到彼此静默的呼吸,和衣料摩擦的声音。
他终于站定,抬眼看傅凌清,眼角看在傅凌清的眼里,红得有些不明不白。
他不是为了替沈乔予不平而生出一丝愤懑,而是...
傅凌清在他面前亲口表露出想要和沈乔予发生关系的想法,让他...有那么一点点莫名的失落。
但显然,傅凌清误会了他的意思。
下巴被两指捏紧,宋屿安未出口的话断在嘴边,指尖接触的皮肤片刻浮现出两道红印。
傅凌清以为他骤红的眼眶是出于对沈乔予的心疼,手上的力气下得更大了些,冰冷的声音仿佛要冻结掉他的呼吸:“可我嫌恶心。”
和傅凌清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里,宋屿安从没见过他此时的神情。眼睛里包了一团炽烈的妒火,就这么紧盯着他,仿佛下一个无声的咒,无论如何都誓要自己就此与他共沉沦。
他俯身向人压过去,宋屿安半仰着身子向后躲。
躲一点,傅凌清就又压过去一点。直到再无路可退,宋屿安的手撑在操作台的边缘,奶泡机的指示灯早从红色变成了绿色,他无暇顾及。
傅凌清此时给人的压迫感极强,他的身影被头顶的灯收成一束,打在宋屿安的身上,仿佛张口就要咬上他的脖颈。
神经如一根绷紧的弦,他甚至以为傅凌清下一秒就要吻下来。企图推拒间,对方却只是把脑袋埋进了他的颈间。温热的气息顺着脖颈浇下去,浑身上下却蓦地舒展了开来。
宋屿安大腿贴在大理石操作台的边沿,被硌得有些生痛。痛觉却因为起伏明显的呼吸慢慢变得麻木,他的心在麻木间被撩拨,竟跟着想要发抖。
有一瞬的恍惚,随后意识开始游离,仿佛回到上海后的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都在恍然间化为泡影。过去和当下首尾接续,一键消除了那些未能见面的日子,同样的一个拥抱,上一秒还在芬兰的赫尔辛基,下一秒便延续到了自己的店里。
“有点想你。”
省掉主语、弱化程度,是傅凌清开口时最后的倔强。
他的尖锐随着开口的声音一点点消失,再响起时又是宋屿安所熟悉的一腔委屈:“快一个月了,不是说都丢在冰岛了吗?怎么再见面,你还在想他。”
很奇怪。刚刚大屏转播中的傅凌清一脸的意气风发,不过转眼的功夫,走到自己的面前来,就又回到了暴风雪的那个晚上——
穿得一身整肃,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偏偏那一脸的委屈看不出违和。
像是会不满主人给的肉变少了而置气,短暂地闹过脾气后却还是会主动找回来,依旧比其他任何动物都更忠诚。
怎么会想到「忠诚」这个词,宋屿安怪自己的脑袋太过异想天开。炮友关系,什么时候轮得到这个词来描述修饰,未免过分古怪。
傅凌清压下来吻他,抚他的侧脸,捏他的耳垂,隔着衣料掐他的腰。
一个月的时间,过的时候只觉飞快,被人吻上来的片刻,那些自以为被填满的空虚才悉数尽现。
手扣向面前人的后脑,稍一用力,抓乱了被发胶固定得有型的头发。
是宋屿安先张开嘴,咬上傅凌清的唇。
枯柴燃起了第一把火,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宋屿安先主动的吻成了傅凌清的行动准许,他扑上去咬宋屿安的唇,将空气吻潮湿。
他吻得用力,宋屿安的下唇被他含在齿间,轻磨几下,漫溢出一股铁锈味儿。痛意沿着彼此相贴的唇瓣滋生,宋屿安皱眉,咬他的尖齿又倏地放开,换成舌尖细细地卷,渗出的血丝被一点点舔干净,转眼又漫出新的来。
宋屿安睁眼,发现傅凌清已经在盯着他,目光深邃,盛得下漫天的星星,他望不见底。
一直都看着他吗,或是先他几秒睁的眼。
傅凌清没肯放开,持续了许久的吻技没有丝毫的新意,固执地在宋屿安的唇上狠狠地咬,咬到宋屿安吃痛,再舔舐那处带血的咬痕。
几经辗转,几乎要挤尽宋屿安肺里最后一点空气。他伸手将人推开,卷起袖子在唇上垫了几下,洁白的袖口晕开几抹锈色。
宋屿安抬眼:“你属狗的?”
有人被哄高兴了,反手抓了他的手腕又凑过来:“狗还可以继续。”
难得见了这个人心情好起来些,宋屿安本没打算将人推开。只是眼睛都闭上了,这一吻终究没再落下来——
“屿安!我...”
两人顿住了动作,不约而同向店门的方向望去,和来者一起怔在原地。
是沈乔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