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再会法赫萨[公路]>第9章 易拉罐吻

傅凌清在白日里很钟爱发胶,不管风大风小出门前总要在刘海抓上一把。洗过澡后一些碎发软趴趴地搭在额头,看上去倒是乖了许多,有一种还在念书的清爽。

长了些,挡住了视线,被他五指耙到脑后。他的眉峰优越得令人羡慕,此时正聚了神看宋屿安,提了个让人始料未及的请求:“能不能给我看看你之前演出的视频?”

宋屿安缩了缩,紧贴上沙发靠背:“鼓手都在最后面,镜头很少的。你看全场也未必能看到我几个完整的画面。”

当初组建乐队,一开始做的是双主唱的打算,一个他,一个沈乔予。因为觉得他这张脸放在幕后可惜,多露露脸多几分吸引人气的可能。

是原本的鼓手临时跑路,他才顶了上去。从此沈乔予成为了队里唯一一个常驻在聚光灯下的角色,而他的舞台,是沈乔予身后的那暗下来的一隅。

话是这样讲,手却摸过茶几上闲置的手机,打开相册翻找起从前的视频。

划拉一通后向傅凌清递了过去:“看这个吧,至少是今年的。”

鼓声开场,这是宋屿安在整段视频里为数不多的完整长镜头。傅凌清本想如果镜头实在太少,就靠宋屿安这一头显眼的红发来辨认他。可视频播起来,傅凌清发现,这一头红毛,半年前是蓝的。

饱和度很低,像前一日看过的黄金瀑布的颜色。

“操,”他看向宋屿安,赞叹,“你怎么这么...好看。”

不同的发色,发丝依旧张扬地飞舞。

宋屿安打鼓时的神情很值得琢磨。他的嘴角勾着,让人以为他是笑着的。可视线落在他的眼睛里,却又发现瞳孔深处的情绪藏着一望无际的淡漠。

仿佛在鄙夷、傲视、瞧不起一切。他高傲、不羁,自由得像不被束缚的鸟。

动作有些慵懒,鼓点却卡得精准,听不出一个拍子的破绽,一声一声铿锵有力地敲到听者的心上。

整个队伍的节奏牢牢锁死在他的鼓槌下,其他人快了慢了一点,都会被加重的鼓点及时从偏轨的可能里被拽回。

鼓声落了,清澈的声线响起,镜头在他身上短暂地停留过,终于毫不留恋地转向了舞台中央的主角。

他在画面里出现的时间实在算不上多,却没人能否认他在对内关乎轻重的地位。

或者说,仅仅一个视频而已,就能看出,这个乐队没有宋屿安根本寸步难行。

他好像有把一切凌乱的节拍串在一起变整齐的能力。

傅凌清的举动属实令人费解,他把视频调了0.5倍速,又把进度条拖拽回几秒前。

宋屿安的脸正在慢慢地淡出镜头,移到取景框边缘时眼里浮现了笑,视线恰好落在了舞台正中的沈乔予身上。

傅凌清指指屏幕正中的人,语气有点不善:“你前男友?”

半个视频,半罐酒。宋屿安片刻的愣神,错把易拉罐当吸管,上下唇齿闭合,竟想去咬铝制品的边缘。

触感生硬,这才回神。心情早已不像先前再提起沈乔予时那样激动,他平静回复:“嗯,是。”

不知这样平心静气,是亏了他自己开悟,还是托了这一日饱的眼福。

“挺漂亮的,”没想到傅凌清会毫不吝啬地夸赞,宋屿安抬头,对上玩味的目光,“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怪不得你在上面。”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他,”宋屿安出现了错觉,有那么一瞬他竟然觉得傅凌清的语气怎么有些可怜,“只要镜头拍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神永远在他身上。”

再谈起往事要借足了酒才好开口,宋屿安仰颈将剩下的一饮而尽,空酒瓶砸在桌上,发出脆响:“当时很多人追他,我是最穷的那个。”

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可说出口傅凌清偏偏听得懂。

他仿佛已经猜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眉毛轻扬,语气轻松像是随口一说:“但你是众多追求者里最帅的一个,是吧?”

“被你用这种语气说起来,倒像是我当年的丰功伟绩一件。”

傅凌清捞过一罐新的,单手撬开拉环又塞进宋屿安手里:“你追的他。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同学、发小、竹马竹马?”

兜了一圈又问回这些问题,宋屿安依旧心烦。只是再看傅凌清的脸,讲出两天前同样的问题,却变得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宋屿安盯着傅凌清的脸看了半晌,发现这一晚是真的发不出火,只好扯出一个无奈的笑:“你对我的事情好像很关心。”

“长得好看的人谁不关心?”温水煮青蛙的策略似乎卓有成效,傅凌清拍了拍胸脯,“我人送外号‘疗愈小王子’,没我治不好的情伤,所以…赏个光嘛,别让我招牌砸了。”

“神经。”

这词出了口才发现自己对着傅凌清说都说倦了,不如回答他的问题。于是答道:“大学同学。”

傅凌清变得冒进,一下子问到了正题:“那是为什么分手?”

以酒浇愁,宋屿安灌得太猛,度数再低也难免上头。酒精在他脸上蔓延得很快,不多会红了一片,从颊边到耳根连成一串。

好在意识还算清醒,他言简意赅:“他肉体出轨。”

可笑,还在执着。

关键字被对方捉去,追问不舍:“‘肉体’出轨?出轨就是出轨,你强调这两个字干嘛?”

又被这个崽子戳了痛处。第几次了,宋屿安数都懒得数。

体内的酒精找不到地方挥发,他抬起头来,漫溢成眼底的水汽:“你别说了。”

傅凌清白日里在他面前的所有畏缩仿佛都是装的,为了骗取他的信任,再将他吐露心声的勇气狠狠戳破:“电脑都讲究配套使用呢,你怎么就想不明白?硬件坏了,你还打算光指望一堆软件凑活过吗?”

“我没有,”宋屿安反驳,“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原谅、不能回头。”

刚被他认为是狗的人伸手,将他半干的头发一通乱揉,像安抚一只猫:“道理你都懂,只是做不到而已。”

宋屿安有些被吓到,以为傅凌清喝多了胡作非为,低头看看他面前的茶几,不过也才放了一个空罐而已。

将自己头顶的手掌拨开,他辩解:“做得到的。”

语气已经有些生硬,他察觉哪里不对劲,却依旧强装镇定。

“做得到的,”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当给自己打气,“我只是需要时间。”

傅凌清捏着易拉罐的手搭在沙发靠背,倏然间向他靠近。唇与唇相隔咫尺之时停下,呼出的热气撩拨宋屿安的嘴角,却不吻下去,也不说一句。

倒像是一个无声的邀约。

宋屿安被不断靠近的热气节节逼退,身子向后躺下去,肩膀抵上沙发靠背。

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发力点,全靠绷紧的腹部苦苦支撑。

直到再也靠不下去,他伸手推开压下来的人:“我前男友很喜欢嚼薄荷糖。下次换个味道。”

很委婉的拒绝,但对方是个聪明人,瞬间会了意,依旧伸手将他起了一半的身子按住,突然变得霸道:“这世界上不只有他一个人喜欢嚼薄荷糖,适合你的也未必非他不可。”

宋屿安投去疑惑的眼神。

“我的意思是,”傅凌清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喝多的神色,“如果你是因为前男友推开我,这对我很不公平;如果是因为我和他同样都嚼了薄荷糖,那就既荒唐、又不公平。”

傅凌清终于正色,继续以这样别扭的姿势,捏了他的下巴问:“为什么要躲?”

宋屿安按照先前的回答如法炮制:“我需要时间。”

“都是各自取乐的事情,要时间来做什么?一定要等完全忘记了才能接受其他人的吻吗?”

冰镇的啤酒和壁炉里烧得旺盛的火苗,二者的温度在傅凌清的眼底交织成冰火两重天,忽冷忽热的,人仿佛在天堂和地狱间奔波。

他听见傅凌清下一句说:“你需要多久,一两周、一两月,还是一两年?”

宋屿安语塞:“我…”

客厅灯被关掉,只有幽微闪烁的炉火,和兀自演着、早就被人遗忘的电影。

傅凌清的脸在昏暗的环境里更加深邃,他居高临下,说出的话像审判:“你说了分手,可还是放不下。所以和我上床会心虚,好像你背叛了你的爱人。是吗?”

“爱人”这个词,陷入爱情的时候说是温馨,分手后再说,是剜心。

按在身上的手劲松了,宋屿安面无表情直起身来:“他不是我的爱人。”

“明明你才是被背叛的那个。”傅凌清会拿捏分寸,没做过多纠缠,随着宋屿安一起坐正,又说,“这不是背叛,是告别过去。”

告别?

宋屿安不知道他该以何种姿态与过去告别。事发才不到一周,就要他云淡风轻和过去近六年告别,说得轻巧。

那是六年,不是六个月,更不是六天。是实实在在、朝夕相处过的两千多个日夜。

一个吻就能尘封吗?

他看着傅凌清的眼睛,仿佛在说,别开玩笑了。

傅凌清搭在沙发背的手臂落下来,啤酒罐被捏得久了,早没有先前那么冰,他五指往里轻收,稀稀拉拉掉下几滴水。

他直勾勾地盯过来,罐体凑到嘴边,宋屿安以为他要将剩下那多半罐一饮而尽。

傅凌清的唇没有对准拉环扣,反而吻上了湿哒哒的侧壁。他将罐子放下,嘴唇在不多的光源下,被照得泛着水光。

宋屿安呆呆地看着,猜不出他要做什么。

与他相对的人抬起手臂,扭转个方向,向着宋屿安而来。在他呆愣的间隙,将几秒前被嘴唇暖成一片水渍的位置,贴上他的双唇。

宋屿安眼里映着光的孔向外扩了一圈。

原以为早变成了常温的啤酒,贴过来依旧还是很冰。

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是他上高中的时候,兄弟们拿来哄女孩子的手段,好老套。

笑意退去,眼眶却有点热。他不得不又开了一罐新的,吨吨灌下去几口,却依旧得不到任何缓和。

“如果你觉得我这个炮友还算合格的话,就吻我一次作为奖励,”傅凌清的一字一句像天雷,将他砸得晕头转向,“什么时间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