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关兆兴自己也想不到,曾经怎么赶都赶不走的张澄,竟因为他一句话,真的从此销声匿迹了。
没有了张澄,关兆兴才总算明白,这家伙平时究竟帮了自己多少。虽然关兆兴的朋友很多,平时搀扶一下,帮带个饭,代拿个快递什么的也能找到人。但关兆兴总觉得和他们关系没到那份上,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他不是没想过道歉,但自尊和别扭的性格阻碍了他。更重要的是,张澄还没有就“出轨”道歉呢,他凭什么要道歉?!
到底是年轻人,受伤了恢复得也快。两周后关兆兴就丢掉了拐杖,虽然还有点跛脚,但终究能独立行走了。
这天关兆兴刚刚爬上床,竟撞上学生会百年难遇的查寝。好巧不巧,带队的还是张澄!
“学长,我看你们寝室是两个人,请问另一个去哪里了?”大二学生怯生生地问。
“他……”
尽管被学弟在背后骂,但关兆兴不喜欢公报私仇,本来想说对方洗澡或者上厕所没回来。但人家连被褥都带走了,显然没什么可信度,于是不知道怎么圆。
张澄淡淡地扫了一眼大二学生,“把他擅自换宿舍记下来。”
“好的好的!”那人连忙点点头,趴在桌子上开始记录。
一时间,整个寝室里充斥着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大二学生背过身闷头记录,只剩下关兆兴和张澄两人。关兆兴忍不住去看他,但张澄只是盯着值日表,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过来。
很快,大二学生记完后抬起身子。他忽然发现,关兆兴一只脚缠满了绷带,于是好奇地问道:“学长受伤了?你寝室里也没个别人,得怪不方便吧?”
关兆兴还没来得及回答,张澄就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面无表情地说道:“人家自然有办法,走吧,去下一间。”
大二学生缩了缩肩膀。
张澄学长不怎么爱笑,他总觉得和对方拉不进距离,怪高冷的。如今正值学生会大二、大三交接工作的时间段,人家分到的都是和蔼可亲的学长学姐,怎么只有他这么倒霉!
两人走后,关兆兴砸吧两下嘴,总感觉嘴里不是滋味。像是全世界的烦恼在他胃里翻腾,绞得他难受。最后他烦躁地砸在床上,一把拉住被子,蒙住了头。
又过几天,关兆兴拎着盒饭从外面回来。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个人闪进了他的寝室。
他悄悄走过去,没想到回来的人不是学弟,竟然是本该在实习的秦尧!
秦尧踩着梯子,一边在顶柜上摸索,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怎么没有了?难道我记错了,放在床底下的?”
说着,秦尧从梯子上爬下来。低头往床下一看,果然发现了正在寻找的黑色箱子。他不禁喜上眉梢,连忙将黑色箱子拖出来,嘟囔道:“怪事,我明明记得放在衣柜上的!算了算了,能找到就好!”
要不是苏知远非要跟他穿这些东西做,他早就把大箱子忘在脑后了。不过这次拿回去也好,省得被人发现,夜长梦多。
“你没记错,确实放在衣柜上的。前几天宿管查卫生,我给收起来了。”
听到关兆兴的声音,秦尧的后背瞬间绷紧了。他一脚把黑色箱子踢回床下,干笑着转过头来:“关哥!好巧,你怎么回来了?”
关兆兴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里面什么玩意儿这么重?”
“衣服。”秦尧急忙解释,“穿不着的旧衣服,没什么稀奇东西。”
“你的衣服?”
听到对方这么问,秦尧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不知道关兆兴究竟摸到了哪一步,于是尴尬地摸摸脑袋,点了点头,“对。”
“就见你几件T恤,短裤轮流换。既然有一箱子衣服,怎么平时不穿啊?”
“我,我穿着不好看!就收起来了!”
“不好看?”关兆兴拖长了语调,他一边拨弄手机,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怎么不好看了?我看你微博里挺多男的喜欢看,还拿你手冲呢。”
秦尧愣半天才明白关兆兴的意思,瞬间脸色煞白,连嘴唇都微微泛起青色。
他嗯嗯啊啊半天,找不出任何借口。被亲近的人发现擦边博主的身份,这种羞耻感不亚于被扒光了丢出宿舍,任人围观。
关哥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认为他是变态?两人还能做兄弟吗?
秦尧感觉天塌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他脚底发虚,却想要飞速逃离这间寝室。
可他又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当时缺钱,就……拍了点照片,我不是……关哥我不是喜欢……”秦尧抓着裤腿侧边的缝纫线,从喉咙里硬磕出几个字,脑袋几乎要低到尘土里。
关兆兴本来正在盛怒,但看到秦尧失魂落魄、快要憋红眼眶的样子,突然又有点于心不忍。
“不是,咱再缺钱也不能干这活儿吧?!你缺钱跟我说啊!这事要是被别的人知道,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轻则取消保研,重则退学!而且你不是直男吗?看别人拿污言秽语意淫你,你就高兴了是嘛?!你还要点脸吗?你还是男人吗!!”
关兆兴的话如同机关枪一般,狠狠打在秦尧的心口上。他像是一只在海浪中颠簸的小船,船帆都被射击得千疮百孔,船体摇摇欲坠。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已经不干了,我不该做这种……”秦尧跟个复读机似的,也不敢抬头看关兆兴,只是反复强调自己错了。
狠狠骂了秦尧半天,关兆兴渐渐平静下来。仿佛冻僵的手伸进温水中,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难过。
“咱们俩是兄弟吧?至少我是把你当兄弟的。你看着我天天想扒你身份,肯定觉得我很可笑吧?明明就住在一个房间里,却跟个傻逼似的发现不了。”
关兆兴苦笑一声,“你背着我跟张澄胡搞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就活该是个傻逼?你考虑过我吗?”
秦尧本来低着头挨骂,然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什么玩意?
和张澄胡搞?
谁?他吗?
“等等等,关哥,我怎么听不明白?”秦尧连忙打住,“其他的我都认,和张澄胡搞这个你不能乱说!”
要是被苏知远听见了,他能被活活干死!
关兆兴气极反笑,“聊天记录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啥了?不可能啊!我们只在微博私信里说过话!”
说着,秦尧急忙打开许久未登录的账号。这才发现,张澄居然有99+未读私信。点开一看,就让二人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地狱绘图——
“呜呜呜呜呜呜关哥误会我俩关系了!你得还我清白啊!!!”
“啊啊啊啊啊你再不理我我要扒你马甲了!虽然我是你粉丝,但我不能拿我和关哥的关系开玩笑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秦尧,你怎么不说话啊!我知道你不想让关哥知道擦边的事,可你得体谅下我的处境吧!!!”
“哈哈哈哈好像不用了,我俩和好了!!还开房do了!!”
“呜呜呜呜呜不行!他还是没原谅我,只是馋我身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回真不用了……结束了。”
这一连串的感叹号,让人很是怀疑张澄最近的精神状态。如果说之前张澄在关兆兴面前,还有那么一点形象的话,此刻估计也碎得渣都不剩了。
不过好处是,完整看完了两人的聊天记录,也就证明了他们的清白。
“你快原谅他吧。”秦尧没想到,自己离开帐号的这段时间,给张澄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便有些羞愧地说,“看着真怪可怜的。”
然而关兆兴却长叹一口气,捏了捏眉心。他重重砸在床上,双手握拳抵着额头,一字一顿地说:“现在不是我原谅他,而是他能不能原谅我的问题了。”
如何获得张澄的原谅,成了关兆兴这几天反复思考的问题。
他没什么追人的经验,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是按照张澄讨好他的方式,去讨好张澄试试。
或许会很艰难,但他愿意坚持。
费了番功夫,他总算找来计算机系的课程表,只要有时间,就去张澄的教室门口蹲守。然而这小子真是大三变油了,居然三天两头旷课,根本见不着人影。
终于在某个中午,他逮到了准备离开的张澄。
“一起去吃个饭吧,我请客。”关兆兴拉住他的胳膊,涨红着脸说。
张澄看到他的时候,是怔愣的。然而最后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挣脱了他,“不用,今天我吃食堂。”
这句话张澄对他说过无数次,他也拒绝过无数次。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总算理解了对方被拒绝的心情。像是心脏被高高抛起,又重重摔在地上。不会碎,却会疼。
关兆兴当了这么久跟踪狂,计算机系的人很多都对他眼熟了。看到两人拉拉扯扯,便在背后窃窃私语。
“原来这男的是在找张澄啊。”
“天天在教室外蹲着,也不知道想干嘛,怪吓人的。”
“笑死,看样子是被张澄拒了。也正常,这小子跟谁都不交往的。”
这些风言风语,过去的他如此看重,甚至不惜因此和张澄划清界限。但此刻,比起被张澄拒绝,它们好像都不再重要了。
请吃饭不成,关兆兴又买了奶茶外卖。追到学校食堂里,非要请张澄喝。
然而张澄还是不接受。
“不用了,我其实不爱喝奶茶。”他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转而走上前对打饭阿姨说,“一份糖醋里脊,一份炒豌豆,一份土豆丝,谢谢。”
言下之意很明白了,我不喜欢喝奶茶,我以前喝了这么多,只是因为你喜欢。
关兆兴忽然觉得,自己过去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却从没想过,要去深入了解张澄的诉求是什么。
关兆兴拎着两杯奶茶,尴尬地站在原地,像是他对张澄漠不关心的罪证一样。
他不知道能说什么,但又不想离开。只好默默走过去,贴在张澄身后。
半天听不见声音,张澄以为他已经走了。结果端着餐盘猛一转身,直接撞在了关兆兴身上。盘子里糖醋里脊的甜汁,全部撒在关兆兴胸口,浅色的衬衫瞬间染上了难看的橙黄色。
“啊!”
这下子动静太大,餐厅里其他人都看了过来。张澄环顾四周,最终悠悠叹了口气,把关兆兴拉进食堂的厕所里。
洗手池前,张澄掏出湿巾给关兆兴擦拭胸口,两人什么话都不说。
关兆兴的胸大到不容忽视,尽管是在擦拭污渍,却难免触碰到柔软的奈肉。关兆兴忽然发现,尽管张澄努力维持平静的表情,他的耳尖却微微泛红了。
关兆兴顿时明白了什么,心一横,拉住对方的手按在自己胸上:“想摸就摸吧,不只是摸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张澄抬起眼睛,震惊地看着关兆兴。
两人最后是抱着滚进关兆兴寝室的。
连床都没来及上,关兆兴被按着趴在墙上,衣服就被褪去了大半。
关兆兴几乎是明牌了:你做到最后也可以。
张澄不可能抵御住这种诱惑。
汗水从关兆兴胸前的沟壑里滑落,顺着绷紧的腹肌,抚摸每一寸皮肉。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上面一鼓一鼓,能感受到那玩意的炽热与弧度。
张澄比他高一点,他只能踮着脚,踩在张澄的鞋子上,整个脚踝都在哆嗦。不知过了多久,关兆兴坚持不住了,双腿一软,就狠狠凿了上去。瞬间大张着嘴,脑仁空白,发出无声的尖叫。
“关哥,你觉得恶心吗?你不是说恶心吗?”张澄在耳边逼问他。
关兆兴搂住张澄地脖子,艰难地抖着嗓子说:“对不起,我没有觉得恶心,我是在说气话,对不起。张澄,我喜欢你的。”
背后再也没了动静。
果然,没这么容易获得原谅啊。关兆兴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感觉心口酸涩。心脏像做成了切片,泡进柠檬水里。
“原谅你了。”
然而,张澄突然传来哭哭啼啼地抽泣声:“呜呜呜你总算来找我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难受!我想找你,又怕你说我变态,恶心!”
变态、恶心,是张澄出柜的时候,母亲辱骂他的话。尽管他作为帅哥纯1在圈子里一直是香馍馍,后来再也没听到过恶言恶语,但他还是会为关兆兴这种话而受伤。
他本来是想拿乔的,想多在关兆兴面前耍耍性子。
但他做不到。
关兆兴一道歉,他就屁颠屁颠原谅了对方。因为他太害怕对方不要他,想要尽快拿到手上才安心。
“对不起。”关兆兴在张澄肩膀上蹭蹭,又郑重说了一次。
然而这句话,换回了一个大大的吻。
“没关系了,我爱你,关哥!”张澄哭着说。
因为你能让我受伤,也能让我痊愈。我把心交给你,也就是给了你伤害我和治愈我的权利。
正当两人完事,在被窝里黏黏糊糊地时候,宿舍门突然被推开。学弟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瞪大眼睛站在外面。
他这次是来道歉的。
学弟想明白了,虽然关哥喜欢男人,但终究非常照顾他。他不知感恩,还在背后侮辱人家,实在是不该。所以他拿着赔礼过来,却好死不死,正好看见这一幕。
能接受吗?他问自己。
能接受吧?
得接受啊!
“……”学弟抖了抖。
不行!果然还是不能接受!
他手里的零食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不像男人的高音调尖叫,响彻整个宿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