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尘。”
谢鸣泽头一次规矩地叫乔尘大名，还有点儿不习惯。
但是这不习惯劲儿眨眼间就过去了。
“乔尘，乔尘，乔尘，乔尘。”他换了几个调子叫了四遍，脑回路一拐，仿佛察觉到了惊天秘密，“你直说叫你名字不就行了？”
乔尘自动退了半步，保持着某种安全距离，判断道：“你身上的气息变了。”
强大的赋能者之间，相处久了，往往能更加敏锐地感知对方的异化素气息。
谢鸣泽能明显感知到乔尘近来的异化素处于极低水平，赋能传递出的感觉变弱了不少。
但正因为这样的不稳定性，疗养期内也极有可能会出现暴走的情况。
正如几近爆发式的冰封教育区，就属于异化素的暴走。
“应该是最近接触到的赋能变多了。”谢鸣泽说，“就像吃杂了东西有点儿闹肚子，这个比喻好像也不太对……”
乔尘提醒说：“盐放多了。”
谢鸣泽一边说话，没注意手一抖，多倒了点儿盐巴。
“部分责任在你身上。”谢鸣泽盯着一锅炖汤，“也还好，还可以补救。”
乔尘于是帮忙洗了几个土豆。
土豆切块放进了锅里，盐味能被中和。谢鸣泽将炖汤放进了大碗，刚拎起来汤就已经结了冰。
“你今天状态不大好啊。”
谢鸣泽想起来王金宝和邱华提到的“那一天”，觉得心里有点膈应。
乔尘说了句：“抱歉。”
眨眼间，食物上的冰已经消失不见。
谢鸣泽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乔尘在说什么……抱歉？
－－
心理回访是心理健康部门派发出的新任务，下了车之后，乔尘带着检测手环和资料，谢鸣泽带着搜集样本的针管和隔离袋，提着装着活性液和抑制剂的箱子，开始根据系统推荐的路线图开始工作。
“姐，你听说最近的事了吧？”路上的女人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些天你还敢送孩子上学啊，万一被感染怎么办？命重要还是上学重要？”
“听说是一个被同学欺负的学生，报复同学和老师呢。”
“有些孩子可怜是可怜，但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啊。”
“连幼儿园都能出事呢，我以为那边安保有多好，要不是那附近有异化局的人经过，就更糟了……就是向日葵幼儿园啊，你说要不要我们换个地方安家……”
近来出现意外的都是教育区，整个蓉都区域都异常紧张，生怕自家宝贝或是自己哪一天不经意就会变成狰狞吐丝的蜘蛛。
乔尘知道谢鸣泽上次用的赋能同自己无异，但他不会追究这人“偷师学艺”。
“模仿”是上天赐予的幸运，也是异化局应该拥有的战力。
比起赋能，乔尘更关心在一个名叫“余多多”的孩子身上出现的触手型异化。
早年异化局研究所某段时间十分关注触手型异化。
无论是在安全区还是非安全区，触手型异化都十分常见，但基本没有任何人能够自如操控。
异化泛滥之下，几乎没有人能够正常合眼。不论是BRPV的人，还是普通公民，都曾经在提心吊胆当中度过了大部分时光。
根据研究所的调查，大部分情况下出现的触手，更像是一种精神力显化的代表。
愤怒、悲痛、压抑，到了一定程度，都会让人生出触手。触手一旦生出，就难以真正令其消失。不过因为触手虽然频繁出现，但能够收回，也不会剥夺人类意识，因此出现触手的人并未被立即归为“异化体”。
最终，研究所将触手归类为“刺激型”异化。
当人生出触手，任何的动静和外人的情绪波动都会以最大程度影响他们，因此触手会不断分化，伤害同胞。
但是能带来越大伤害的异化，一旦能够被人为控制和培育，就会成为最为强大的武器。
他们今天首要到达的，就是余多多的家。
资料显示，余多多的父亲是卓尔教育集团的创始人之一，致力于推进后异化时代的新型教育和安全教育保障。他的母亲曾是一位跨国界教师，在余多多出生之后成了全职太太。
一家三口住的地方十分低调，也是同长桥琥珀小区一样的普通住宅。
“乔尘，你有没有考虑过搬家？”
谢鸣泽随口一问。
他后来才知道那压根儿不是什么异化局分配的地方，只是乔尘名下的一处住宅而已。
长桥琥珀小区虽然条件不差，但比起蓉都中心最为出名的富人区，或是其他个别地方的住宅，还是少了那么一点豪华气。
谁叫这人像是远离人群，独居在独栋豪宅里的靓仔呢？
“我为什么要搬家？”
乔尘反问回来，按响了门铃。
谢鸣泽心里嘀咕，横竖该溜溜球的确实是他这个“不速之客”。
开门的是余多多。
这孩子显然最近精神憔悴，面色发白，眼底发青，抱着个明黄色鸭子玩偶，跟没什么表情的乔尘一对视，忙不迭后退了一步。
谢鸣泽一手搭在乔尘肩头，自己上前了一步问：“余多多小朋友，一个人在家啊？”
余多多点了点头，然后说：“爸爸说过有异化局的人会到家里来。”
然后他又打量了一眼乔尘和谢鸣泽：“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也许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余多多说得有些小声。
谢鸣泽应了一声：“好嘞。”
他的证件还是上次在向日葵幼儿园出示的那一张。
余多多认识的字有限，但还是装作认真检查的样子。
谢鸣泽又用胳臂肘碰了一下乔尘，乔尘从衣兜里拿出了自己的证件。
余多多看过之后，谢鸣泽顺手将乔尘的证件拿过来“过目”了一眼，说：“乔尘，你说后面证件上的照片能不能重新拍一张？”
谁都知道证件照是对颜值的至高考验，谢鸣泽觉得先前这张照得也不错，但并不是在他精神最为饱满的时候，所以还不够完美。
乔尘的照片照样毫无笑意，但又会让人觉得恰到好处，无可挑剔。
乔尘拿回了自己的证件，没回答他同工作无关的问题，只是仔细观察了一眼公寓。
公寓外有一处露天阳台，但有几盆绿植已经奄奄一息，看起来很久没有浇过水。
客厅散落着玩具积木和小跑车，地面还算干净。
整体看来，只是有些凌乱。
他给余多多戴上了检测手环，手环在十五分钟之后会上传给系统一组数据。
在数据还没正式显示的时候，乔尘问道：“不到一小时前，触手又出现了，是不是？”
余多多望着他，微微张大了眼睛，回答了一声“嗯”，有些紧张地垂下头，盯起了自己的鞋子。
谢鸣泽此时刻意专注精神，才感觉到非常不稳定的异化素气息。
其实这个是他们都知道的事实。
低于六岁的人类，对于异化素的免疫力非常之弱，受到异化素感染之后虽然不至于绝对会威胁生命，但是最容易出现的就是不稳定的暴走状态。
但是他自从在破冰当中过度消耗赋能之后，最近的感官间歇性有些迟钝，不依赖检测仪，很难知道准确的数值信息。
不过这也可能是受到乔尘赋能的影响。
谢鸣泽问道：“不要紧张哈，多多，那你妈妈去哪里了？”
资料显示余多多的妈妈陈莉主要在照顾余多多，这个时候不在家，显然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早年秩序混乱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冒充BRPV职员的人。
余多多的小脸忽然更加苍白：“妈妈……妈妈说要给我找药，所以……”
乔尘忽然说了一声“抱歉”，然后迅速将公寓的所有房间检查了一遍。
主卧里的东西十分凌乱，大床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同颜色的衣裙。
陈莉的确不在家里，也不是被触手伤害。
她匆忙出了门，可能是在……
还在客厅的谢鸣泽声音传了过来：“数据出来了啊，异化素的确不稳定……”
他话卡在一半，余多多忽然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乔尘从卧室走到客厅，迎面就伸来了一根巨大的触手。
那触手贴着墙面开始分化，落下滴滴答答的黏液，触手之上，长出了一双眼睛。
眼睛微微瞪视着前方，像是忍耐着深沉的怒火，随时都可爆发。
乔尘可以看到面前的过道和客厅一片片碎裂，很快四周一片漆黑。
黑暗中只有余多多幼小的身影，他转过了身来，手里抱的不是刚才的黄色鸭子玩偶，而是一个皮球。
显然，这是余多多的迷幻空间。
－－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多多，你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
“又是触手，为什么总是触手？”
“你告诉妈妈，这都是为什么？”
“我一定要去找到那个女人，都是她，她害了你，也害了我！”
……
深沉的不安使得整个空间构建得并不完整，时有晃动。
显然空间并未完全隔离外界。
乔尘知道自己此时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而那根巨型的触手已经伸展到了他的面前。
黑暗之中他闭上了眼睛，靠着感官捕捉异响，躲避“看不清”的触手。
“啊，余总，这就是多多吧，长得真可爱，我也想要这样的宝贝。”
与此同时，自迷幻空间的四面八方，还传来了一些散碎的对话。
“……原来是这样吗余总，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会对公司形象有所影响的。”
“余总，我不是在歧视异化，只是我们的教育理念当中提出了一条安全防卫措施，如果您都无法保障自己的家庭是绝对安全的，我们怎么说服他人加入我们？”
……
乔尘可以感受到空间当中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而他本就处于“休憩时期”的赋能也被压制住了。
迷幻空间越缩越小，周围仍有他还无法“看见”的触手。
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触手同身体的接触。
不过在危险真正来临之前，他撞入到了一个怀抱里面。
“亲爱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很会让人担心的哦，乔。”谢鸣泽学着奈登说话的口吻，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乔尘，“不要乱动，很快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