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频看时间的白思年在下班之后, 故意在办公室磨蹭了十五分钟才走出去。
他在会上才和戚闵行交换了手机号,这会儿才打过去,想问问车牌号多少。虽一般戚闵行的车能在一整条街上脱引而出。例如那台连号的大奔。但他并不想表现的对这些细节如数家珍。
然而, 他一出来,就看见了戚闵行。
雪漫天而下,戚闵行撑了一把长柄黑色, 面对艺术馆门口站着。白思年一出来就看见他, 伞面上堆了一层雪,内外黑白两色分明, 戚闵行黑色皮手套上也沾了一点风卷进伞下的雪花, 整个世界都变成一场浩大的葬礼。
戚闵行把伞举过他的头顶,“车子在前面一点, 可以走过去吗?”
开合的嘴唇中呼出几缕白气,白思年比他矮一些, 白气像雾一样遮掩住戚闵行的脸。白思年更加读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像是忏悔。
他不敢再妄自揣测,初次见面时他就被戚闵行眼中的温柔蛊惑, 陷入漫长的噩梦。
和戚闵行的两次相遇都很极端, 初次像初夏时攀爬的热意, 让人内心膨胀。这次像生命最后的仪式,完成葬礼,就意味着消失和遗忘。
车停在接口, 走过去花了几分钟,伞面上堆叠的雪受重力滑落, 砸在戚闵行肩上, 在黑色羊毛大衣上留下斑驳的白色痕迹。白思年抬头,发现伞一直是朝着自己的方向倾斜的。
“我来拿着吧。”白思年接过伞柄, 触碰到皮手套,凉意钻心。
戚闵行拍了拍肩膀,掸开雪花,重新接过伞。
这沉默让白思年心中有点发酸,“输了”的感觉又非常强烈。
“吃中餐好吗?”戚闵行上车把温度调到最高,语气平淡。
“都行。”
车里连音乐都没有,好像要让白思年专心体会眼下的感受。
好在餐厅不远,附近口碑很好的中餐厅,车程不过十分钟。
“临时约,担心你晚上有安排,选了最近的。”戚闵行像是在解释。
“嗯,最近比较忙。”白思年其实一点都不忙,他才搞定大投资,现在就算关机放半个月假都行。
戚闵行点了四道菜,估摸着两人的饭量,末了又把菜单给白思年,“要加点吗?不用担心吃不完。”
“就这样吧,不用了。”白思年实在是觉得累。戚闵行处处问他的意见,他每一次都担心自己回答失误,紧绷的神经得不到休息,也没什没胃口吃饭。
菜上来的时候,他没看清是什么,夹了一筷子到嘴里。
辛辣感从舌尖窜到耳根,两腮分泌唾液,喉咙口又烧又痒。
好辣,好想咳嗽。
他吃的应该是,一颗辣椒。
白思年屏住呼吸,现在他一出气儿,估计能把嘴里的辣椒咳出来。
丢人。
他憋着咳嗽,胸口起起伏伏,等最难受的那会儿过去才满不在意地端起水,浅浅喝一口。
白思年觉得自己演得非常好,天衣无缝!
戚闵行把盛好的汤放到他面前,黑色手套包裹着他修长的手指,像是行为艺术,“抱歉,不知道你不能吃辣了。”
说话时还带了点笑意。他刚刚就是看着白思年被辣被呛,让他一个人在表演。
白思年觉得刚刚就是自己敏感了,戚闵行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恶劣。
“我不辣!”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丢人!
戚闵行把水也放过去,“抱歉,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了。”
他照着白思年以前的口味点的,中辣偏酸。
但在德国三年,白父白母年纪渐长,口味清淡,加上西餐吃得多,白思年也是才发现,自己吃辣的能力不如从前。
“三年了,人都会变,你看起来也不忙了。”
戚闵行自嘲似地笑笑,“累了,公司丢给秦理,我搞点小投资,四处旅游看看。”
白思年心说下午合同上的金额可不是什么小投资。
但他现在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以前锐意风流,天子骄子四个字就是他的写照。现在一副盛世文明的长相,面相都变得柔和,是那种极好的物质文明温养出来的气质。
温柔疏离。
“你现在也很好,长大了,证明我以前的担心,很多余。”戚闵行并为多说什么,他不谈过去,避不开的时候,也只是两句带过。
让白思年很迷惑。戚闵行这一遭,真就是老熟人叙旧。
“你现在心胸倒是宽阔了。”白思年说。
“还好,吃的教训多嘛。”
不到半小时,饭已经吃到尾声。白思年没有找话题,戚闵行没有挽留。
他们表现得像是对彼此失了好奇。
窗外天完全暗下来,雪雾蒙蒙,好像随时会塌下来。
“我要回去了,”白思年抢先说出这句话,“谢谢你对我们艺术馆的支持,祝你,旅途愉快。”
“嗯,这趟旅行还不错。”
白思年还抢着把帐结了,强调道:“可以报销。”
戚闵行笑笑,随他去。
两人从餐厅走出来,步伐不紧不慢,到了分别的时候。
风雪有加剧的势头,戚闵行在心中叹气,警告自己,最后一次,“我送你回去吗?现在可能不好打车。”
白思年正要答应,马路对面走过来一个人,步步带风,目的明确,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白色冲锋衣拉到顶,挡住三分之二的脖子,露在外的一截不时被雪花粘上,似乎不知道冷,黑色工装裤下踩着一双限量版运动鞋,头发散乱蓬松,发尖落在鼻梁上,帅得冰冷倨傲。
身后的车是法拉利超跑,白思年一个不懂车的人都忍不住夸赞一句,真酷。从雪夜中走过来整个人都发着光。和曾经的戚闵行有点像,随便一站就能是焦点。
男孩浑身写满了离经叛道,走近看见他手上还带着某潮牌发售的暗黑系个性手表,纯黑表盘,橙色腕带成了全身唯一亮色,最后几步小跑到戚闵行面前,像小狼收起爪子,“戚总,我来接你。”
他只是收了爪子,眼中明晃晃的占有忘了遮掩,白思年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不就和自己之前一样,喜欢戚闵行,还有点失心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戚闵行表情看不出喜怒。
你出来一个周了,秦哥让我来看看。刚去艺术馆,听说你们在外面吃饭,这是附近最好中餐厅。”
白思年猜这个秦哥多半说的是秦理,叫这么亲切,看来秦理对这小孩,倒是挺满意。
戚闵行看了一眼白思年,往他那里走半步,“我说过,你是研发部的,助理的活不该你干,秦理安排工作失误我会和他谈,你先回去吧。”
“戚总,我来接你。”徐子淇目光炯炯,这话和表白无异。
“不用,我要送人回去。”
白思年哼笑一声,还说戚闵行这一晚上小心翼翼,每句话都在解释是为什么。就是怕新欢误会。现在倒是挺懂事,吃个饭都遮遮掩掩,算什么,算自己教的好?
这感觉就像自己栽树,别人乘凉。
说不生气是假的。
“我已经打车了,戚总有约我就不打扰了。”白思年晃晃手机,上面已经显示正在搜索附近车辆。
戚闵行慌忙道:“没有约,我送你回去。”
”大可不必吧,戚总。”白思年努努嘴,“人都到门口了,去吧。这儿离我家不远。”
徐子淇像白思年投来感谢的目光,挑明了话,“没事的,戚总,今天不行,明天我送你去机场,你几时从丧妻之痛里走出来,我就送你到几时,反正我人在智行,你总能看到我。”
白思年:…………
“我走了,戚总还是好好珍惜,别重蹈覆贼。”最后四个字,白思年说得极重。目光不善地在戚闵行和徐子淇身上转一圈,转身就要走。
戚闵行急了,一把拉住白思年的手腕,“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听我解释。”
“戚总丧妻之痛痛到脑子里吧,和我解释什么?”白思年憋了一晚上,阴阳怪气地嘲讽完也还觉得不爽,死命挣着戚闵行的手。
“我没有,你等一下。”
两人在街边拉拉扯扯,路过的人都多看一眼,偏偏徐子淇在这场拉扯的闹剧中只能充当一个观众。
戚闵行放空白思年的手,直接把人搂在怀里,走到徐子淇面前,“没什么丧妻之痛,是他把我甩了,说走就走,火灾丧生都是你们编的,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知道你玩儿的花,在这儿吃力闭门羹心里不爽,但是我和你之前搞的那些人不一样,我心里就这么一个人,你做什么都没用,你对项目的贡献大,奖金我也没差你的,以后去不去公司随你,别在私人时间出现在我面前。他心眼小的很,现在不喜欢我了,我也不想气着他。”
您预约的车即将到达——
戚闵行抢过白思年的手机,取消订单。把人塞进自己车里,系上安全带,火速跑到驾驶室,锁上车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生怕白思年跑了。
锁上车门以后,才敢把手机还给白思年。
“对不起,又忘了问你的意见,最后一次了,你别生气成么?”戚闵行脸色有点白,笑的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