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秦理汇报的时候, 戚闵行说,“你不用说,有问题单独找我。”
秦里精心准备一个周的PPT就打开了给封面。
他看向戚闵行, 眼里的光彩暗下去,把多媒体遥控器交给下一位同事。
等到最后一人汇报完,宁恕已经做好会议纪要, 传给了戚闵行, 他工作效率和秦理, 不相上下。
“还有要补充的吗?没有的话, 散会。”
所有人立刻站起来。
“秦理留下。”戚闵行说。
大家的目光浅浅往后看了一眼, 这位跟了老板八年的得力助手,突然调任总监, 明面上是拿了实权。
但是再也不可能跟着戚闵行,去接触所有的投资人, 合作方,对项目的进度和把控程度直线下降。
虽然待遇和title有所提升,但是实际好处却少了很多。如果秦理不打算跳槽, 当然是跟着戚闵行更好。
但是如果想要跳槽, 去别的公司, 那总监的title,当然比助理好。
这段时间,大家面上不说, 背地里一直在猜,这次调动, 是秦理当作离开的跳板, 主动要求。
还是犯了什么错,被贬了。
这下大家都不想散会了, 恨不得原地坐下来听。
“宁恕你也出去。”
宁恕没有犹豫,收好电脑就往外走,还瞟了一眼那些磨蹭的,以做提醒。
待会议室没了人,戚闵行坐在中间,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没什么声音,但秦理知道,这是他的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手里总喜欢握着点什么。
“戚总,”好不容易有机会独处,秦理忍住不住先开口,“我没有想背叛您的意思。”
“挺好的,人是我面进来的,都很机灵,性格不同,培养出来能为公司做很多事,有一两个不太稳定的,不打算给他们重要工作,以防跳槽。”秦理说的没有条理,但细致,恨不得把自己半个月的工作都汇报一遍。
和戚闵行说,看看我!我还是很有用!
“没问你这个。”戚闵行手搭回椅子上,似乎已经决定好了什么事儿,“我是说,在部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但是不如做助理的时候好。”秦理答到。
“为什么?部门总监比助理的发展可广多了,何况你还有这么多项目经验。”
“按部就班的工作,无趣了一点。”他喜欢跟着戚闵行,战胜一个个的挑战。
“行。”戚闵行说话带了笑意,“舒坦日子你不过,就做副总吧。”
秦理:“?什么???”
“直接从助理升副总,老员工难免心里不平衡,觉得你是运气好,跟我跟得早,才升上去,先去部门里干一阵子,给我干得漂亮些,我要分公司达到总部的水平,然后自己写升职任命通告,我给你批。”
“戚总…你。”秦理反应过来,“你是觉得,我直接升任副总,不能服众,所以才让我去部门的?”
“也该给你尝个教训,背着我做事,感觉怎么样?”
!!!秦理就想说这个。
“本来想和您谈谈这个的,结果您先提出和我升职,倒像是我在拍马屁了。”秦理松弛下来,像以前做助理时那样,和戚闵行说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戚闵行沉默,看着像是在心里叹气,“我说过,在我决策失误的时候提醒我是你的职责,你只是 ,用错了方式,或者说,还不够聪明,这种事怎么能让我发现呢?”
“那我就直说了,戚总,白思年对您来说并不合适,我完全支持你不联姻,不把婚姻当作公司发展的筹码,但是也不该选一个总是让您失误的伴侣。”
“所以,你得尽快升到副总,智行需要你。”
“您这是什么意思?”秦理心里理解的副总,还是给戚闵行打配合,总不能要他主攻吧。
戚闵行笑笑,“光拿钱不干活可不行,以后你独立于我带项目,出了问题,为你是问。”
“这样….”秦理放心下来,他好怕戚闵行突然说一句他要退居二线什么的,把诺大的公司丢给他打理。
“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以后做事还是小心点。”
秦理老脸一红,想来他也是没用,偷偷送白思年走,结果被逮个现场,要是其他人,早把他开了。开了都不够解气,说不定全行业封杀。
“您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戚闵行正经道,“以后好好学习怎么御下吧,阿姨和医生到海岛的第一天我就分别告诉他们,他们是我的眼线,让他们监视对方的行动,额外可以再拿一份奖金,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我唯一的眼线,医生和白思年合谋,以为他不说我就不知道,阿姨为了邀功,早就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秦理心道,这也不算御下吧,是您心眼太多了。都把人弄到无人海岛了,还这么谨慎。
“那您一开始为什么不阻止?”秦理疑惑道,“一开始我还没….说要帮助他们的时候,您就知道了不是吗?”
戚闵行脸上笑意渐失,”我以为,白思年不会就这么走。好歹和我,道个别。”
“不是,他怎么可能来和您道别,和您一说,您还能让他走吗?而且您做到那种程度,好像也没有道别的必要了吧。”
谁会被那样折腾了,还能和始作俑者道别啊。虽然戚闵行对白思年是真的上心,他也替戚闵行不值,但这方式确实也不太人道。
戚闵行还理直气壮地反问,“很过分吗?”
秦理:“…..站在您的角度还好,毕竟先生和林深之间的关系…..但是站在先生的角度,应该是不太想和你道别的。”
秦理就差直说,你俩真的不合适,赶紧分手,皆大欢喜了。
戚闵行让秦理去忙工作,快速筹备升职的事情,自己在会议室反思——很过分吗?
他只是想要白思年留在他身边而已啊。他们本来就是合法伴侣,难道不该在一起吗,只是换个地方住罢了。再说白思年以前不也是那样,等他回家,听他话的。
连那个海岛小楼也是按照白思年喜好修建的。
他已经极尽所能去满足白思年的喜好,鲸群也快运到了。
……
戚闵行虽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情有可原,但秦理不会骗他,且秦理的判断能力不弱,可以相信。结果也说明秦理判断的正确性,白思年,如今是一眼都不带看他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错在哪儿?但是不敢再轻举妄动,除了把白思年带在身边,不再做强迫他做任何事。
白思年这辈子就没上过班,被迫和戚闵行一起朝九晚九。如果戚闵行加班太晚,会先送他回来睡觉,即便他睡不着。
有时候戚闵行会一晚上都不会回来,第二天早上再来接他,有时候半夜回来,抱着他一秒入眠。戚闵行的节奏,比他之前以为的快很多,睡觉时间少。
吃饭也是随便对付,如果不是因为他,戚闵行连阿姨都不会请,跟着员工吃食堂。
最大的支出就是衣服和配饰,不过也是有重要场合才穿,在家换洗的衣服就几套。还会给自己亲手洗内裤。
他好像一点都不享受优渥的物质生活,就是喜欢工作,热爱工作。
脑子像有大病。
偶尔早上没安排,会亲手给白思呢煮早餐。
秋日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进来,打在白思年脸上。
他的眼睛是空洞的,几乎失去了光泽,好像里面藏着一个无尽的黑洞。四肢沉重得像铅一样,无法驱动。他的大脑明白他应该起床,一会跟着戚闵行去办公室,但是身体仿佛和大脑脱节,无法响应。
这种感觉就像被一座沉重的山压着,即使只是微微移动一下手指,也成了难以完成的任务。
闹钟思维长久的沉寂突然被一种强烈的不安打破。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声在耳边咚咚响。
这种感觉很熟悉,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他努力地想喘口气,但感觉整个胸腔都被挤压得只剩下一丝空间。
恐惧感不断扩散,冰冷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四肢开始颤抖,嘴巴干燥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整个世界仿佛旋转起来,他感到自己正在掉入一个无尽的深渊。
他想要呼救,想叫戚闵行的名字,但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他说不了话,只能在无尽的恐惧中下落。
他希望这是梦,却清晰地知道这不是梦。
仿佛过了几个小时,白思年期待着戚闵行能出现,回来叫他一起去上班,或者吃早餐。
但是没有,他的灵魂和□□都被长钉钉在床上,无人管他。
当这种感觉渐渐减弱,白思年满身是汗,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四肢虽然发软,但非完全使不上力。
心头的恐惧还有残留,他踩在地上,双脚仿佛踩着棉花上,毫无预兆向地上栽去,头磕在床上,但是感觉不到痛。
戚闵行.....
白思年在心中喊他,我真的要死了。
戚闵行听见声响,推门进来,看见白思年躺在地上,目光涣散。腾地踢开门,单膝跪下,手虚抬在白思年手臂上,不敢落下去。
“怎么了?年年。”凉凉的季节,戚闵行额头出了汗,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是,哪里不舒服。”
白思年只有眼珠还能转动,被撞的脑袋慢慢疼起来,他想要说话,他该说点什么。
戚闵行额头的汗珠低落在他脸颊上,眼里透着浓浓的担忧和害怕。
白思年没见过戚闵行如此慌张的样子,想问他在害怕什么。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白思年眼珠动了一下。
戚闵行吐出口气,调整一下呼吸,“身上有没有哪里疼。”
白思年努力地,缓慢地摇了下头。
戚闵行起身,白思年目光追随着他,他又蹲下来,“我去打个电话,你别害怕,我就在这儿。”
声音由远及近,如涨潮的海水从远处传来,鼓动着耳膜。
白思年一直尝试着控制自己的指尖,小腿。
戚闵行很快回来,“疼吗?我能抱你吗?”
白思年无法答应,也拒绝不冷。戚闵行轻柔地,捏他的腿,手臂,掀开他的衣服,看他的腰,检查是否有伤口。
确认一切正常后,他双膝跪在地上,把白思年抱起来,放在床上,手放在头下让他枕着。
他似乎从极度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捧着白思年的脸,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带你去医院。”
“很快。”
“不用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我做错了。我之前....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好像是做错了,你怪我是不是?”
“没关系,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或者你和我说,我改。”
“你别提离婚,我改,我们像以前一样。”
“别怕,没事的。”
“你累吗?想睡吗?你可以睡一会,我会带你去医院的。”
白思年眼滑出一滴泪,没入鬓发之中,戚闵行停下来,温柔拭去泪痕,“怎么,又哭了呢。”
白思年动了动嘴唇,嘶哑地发声,“戚,闵行”
戚闵行眼睛瞬间亮了亮,“嗯,我在。”
心跳逐渐回归正常,手指可以轻轻晃动,白思年如长跑结束后,微微地喘气,“我刚刚,怎么了?”
戚闵行摇头,“我就出去了五分钟,我是想给你做早餐,你昨天吃的太少了,等我听见声音进来的时候,你就躺在地上。”
才五分钟吗?
白思年感觉自己在那种感觉里淹了五个小时。
等飞机准备好的时候,白思年已经基本恢复行动能力,拒绝戚闵行抱他,自己上了飞机。
戚闵行跟在他后面。
渔村被收缩进机窗里,越变越小,直至不见。
白思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是用这种方式离开。
戚闵行给他倒了点蜂蜜水,他最近发现白思年喜欢喝这个,每次都能喝完,“你还难受吗?”
“你不上班吗?”
戚闵行道:“不急,先陪你。”
两人都没有提短暂的五分钟里,戚闵行突如其来的忏悔和道歉。
对白思年来说,那没什么意义。
在他还爱着戚闵行的时候,或者在他还想保留这段感情的美好回忆时,可能会为此动容。
但是现在他无所谓了,除了戚闵行能彻底放他走,其他都无所谓。他也不关心,戚闵行是被吓到了,还是真的后悔了。
机场那边已经安排好人接待,直接去了戚闵行公司持股的私人医院。
白思年一直心脏疼,先去做了核磁,没什么问题。开始常规地抽血,体检。
严重贫血。但是身体机能没有大的毛病。
戚闵行一直在站在检查室外等候,白思年所有结果都是加急出来,中午在医院食堂简单吃了一顿,下午就完事。
结果就是年轻,身体没有问题。
但白思年今早的状态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戚闵行早上出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发型也没做,目光沉沉盯着医生,医生就已经后背发凉。
鲸群献礼,已经在安南传开,所有人都知道白思年在戚闵行身边的地位。
医生硬着头皮解释,“检查出来,先生身体确实没问题,不过,听戚总您的描述,可以去精神科再看看。”
戚闵行的内心早有预料,毕竟在海岛的时候,私人医生就和他说过,白思年的压抑过度,情绪不稳。
所以白思年离开海岛后,他只是把人带在身边,没有再送回去。
为什么好像,更严重了。
“管好你的嘴。”戚闵行对医生说。
当晚无法赶回渔村,他们回到了安南的别墅。
戚闵行手机已经被打到没电,他充上电给秦理打了个电话,让他自己看着处理,又关了机。
他对工作太投入,如果白思年发生什么情况,可能会顾不过来。
将近三个月没人住的房子,还好有秦理安排人定时打扫,不算很遭。戚闵行做了几个小菜,让白思年来吃。白思年在医院做各种检查,被各种仪器照得难受,没吃两口就说要睡觉。
戚闵行去给他铺床,“年年,要不要回家看看爸妈?”
“我怕犯病,吓死他们。”
戚闵行抖了抖被子,“来睡吧。”
白思年上床,把被子扯到胸口处,“你今晚可以回自己房间吗?”
安南的别墅里,他们有各自的房间。大部分时间是在白思年的房间做-爱,在戚闵行的房间睡觉。戚闵行点头,随后又开口否认,“可是我需要确认你的安全。”
“今晚不分房行不行?”
白思年想着也是,如果直接死了还好,像早上一样半死不活的太难受,“那什么时候分房?”
“一定要分吗?年年。”戚闵行叫他名字的时候,感觉有点像在哀求。
白思年干脆应道:“我很想分,非常想,不过你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戚闵行低声道:“我不会再勉强你了。”
替白思年关上门,戚闵行也无心睡眠。
分房,他想都没想过。
即便之前他们一直有两个卧室,那也是他想分才分,分了白思年还会自己凑上来。
可白思年给他提出的要求,他拒绝不了。心底隐隐地痛着,他就想看看白思年,晚上的时候能有他陪在枕边。
现在看看也不行了。
不知道白思年拒绝不了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受。
真难,留住一个人怎么那么难。
戚闵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玻璃花房,这也是给白思年的礼物,当时白思年开心得像个孩子,说了些直白又孩子气的情话,具体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就记得,自己心里觉得舒坦。让白思年高兴,似乎也成了他拼命挣钱的动力。
无人打理的玻璃花房,三个月就长满了杂草,玫瑰的枯枝一丛丛倒在一处,花朵腐烂在地里。
可惜,他从来没亲眼见过玫瑰花田盛开的样子。
是白思年送他的,最后一个礼物。
他坐在玻璃墙边的长凳上,反思过去种种,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当下最优解,导向的结果却是如今残破不堪的局面。
论忠诚,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白思年的事。
说用心,他把白思年喜好的东西都捧到白思年面前。
虽然不该把人强行留在海岛,可不这样,白思年怕是早就办好了离婚手续。
什么都没想通,天就亮了。他还需要准备早餐。
如果他做了,白思年多多少少会吃上几口。
饭桌上,戚闵行把蒸好的鸡蛋糕分成格子状,方便酱汁下渗,语气平常,“你的检查结果都没什么问题,医生建议去精神科看看,可能是睡眠问题,一会再去一趟医院,好吗?”
鸡蛋糕色泽金黄,嫩如豆腐,白思年尝了尝,感觉勉强能入口。
“我知道,”白思年意有所指,“我是傻,但还没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没有说你是…..精神…患者,只是排除一下问题。”戚闵行都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些什么。
白思年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精神科医生也是束手无策,因为白思年往哪儿一坐,不说话,也不提离开,医生自己一个人说了一小时单口相声,白思年像聋了一样,说不理就不理。
该做的心理评估测验也不做。
医生已经百分百笃定,这状态不对。
但是具体是什么问题,他也不能通过看就看出来。
只能硬顶着戚闵行沉得压死人的目光,建议转院。
这医院在安南也算是高端路线,医生的学历是第一轮筛选,经验是第二轮。不可能一个方案也给不出。
只是出于他的身份,不想做这个得罪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