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沐杨最近从图书馆借了很多本残疾人护理相关的书, 从日常饮食到家庭装修的细节都有涉猎。
没办法，过了快一个月，萧席的腿伤还是不见好, 喻沐杨每天提心吊胆的伺候他, 对方却似乎很坦然地就接受了这种不太方便的生活。
下班回家，路过药妆店, 喻沐杨又补了一些绷带和消毒用具；推开家门，Alpha正穿着的睡裤和T恤，坐在客厅里打游戏, 地上散落着漫画书和薯片包装袋。
喻沐杨看不过去，一路走一路收拾, 经过萧席身边时, 还在他轮椅下方发现了一罐空了的啤酒罐。
“你现在可以喝酒吗？”喻沐杨有些疑惑。
萧席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很快又变得自如，“可以呀, 我伤得又不严重，医生说出入多留心一点就行。”
“哦……”喻沐杨不疑有他，将啤酒罐丢进了垃圾桶里, 随口唠叨着, “怎么又吃了这么多零食, 对身体很不好的，有吃饭吗？”
萧席笑着, 趁机捏住喻沐杨的脸，在他的嘴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吃了, 喻教授亲手准备的美食, 我怎么敢浪费？”
喻沐杨有点害羞，按着他轮椅扶手的两端直起身, 红着脸去做饭了。
喻沐汤的厨艺不算很好，口味也比较清淡，注重保留食物的原味；萧席的口味偏重，每次都要往碗里倒很多辣椒酱才行。
“你这样又喝酒又总吃辛辣食物的，腿什么时候才能好呢？”喻沐杨问。
萧席眉头一挑，“喻教授是担心我，还是希望我尽快从你家搬走啊？”
Alpha的语气变得冷淡，换做旁人大概不会发现，可这句话是对喻沐杨说的，默默喜欢他、支持他好多年的喻沐杨……
“我就问问，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他着急地辩解。
“你放心，”萧席忽然没了胃口，擦着嘴说，“我的腿一好我就搬出去，不会继续赖在这儿。”
“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Omega的语速都变快了，“真的没想赶你，你不让我陪着你复诊，过了这么久了也没拆石膏，我是真的有点担心。”
放在遥控按钮的上的手倏然放松，萧席梗着脖子问：“真的？”
“嗯，真的，我不骗你。”喻沐杨瞪着眼睛，极尽真诚。
他不明白萧席为什么要对这种事这么敏感，每次一聊到他的腿伤，或者关心他的赛车事业，Alpha就突然变得很尖锐，对他耐心尽失。
如果是别的事情的话，萧席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反应的……
见萧席没胃口，喻沐杨也不想再吃。他将碗筷放进洗碗机里，又想到今天买的护理用具还没归位。
拉开矮柜的柜门，里面的所有储备都没动过，还是几天前他收拾好的样子。
萧席正在洗澡，浴室里传出刷刷水声，期间的停顿时间很短，喻沐杨想到萧席洗澡总是很快，比他这个健全人都要快。
他看过书上说，很多意外残疾的人在最开始都要经历一段相当难过的适应期。
除了出行上的障碍，不少男士因为不习惯使用坐便与浴缸，经常会不慎在衣服上沾染排泄物，或是滑倒在浴缸里……在一些极端情况下，甚至有人因为残疾而在自家的浴缸里溺亡。
忽然意识到，萧席虽然伤了腿，但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他仍旧能够站立小解，有好几次他用完了卫生间，喻沐杨再进去的时候，马桶圈都是抬上去的。
也从来没见他用过浴缸。他们家的那个浴缸体积不小，是喻沐杨咬着牙买下来的；当初买的时候还觉得每周能好好泡个澡放松一下，真正使用时才发现，大浴缸的蓄水时间长，也更费水，因为心疼那点水费，喻沐杨不断降低着泡澡的频率，慢慢浴缸也就闲置了。
喻沐杨很确定萧席没有用过那个浴缸，因为萧席每晚都会洗澡，但上个月的水费相较之前并没有明显的增加。
怎么能这么容易就适应了腿脚不便的生活呢？
喻沐杨感到惊讶，萧席真的就那么天赋异禀吗？
不过这种疑问也没持续太久。
萧席洗完澡出来，看到喻沐杨正蹲在矮柜前发呆，主动走上去拿了两卷绷带。
“我换一下，刚洗澡的时候弄湿了。”萧席又往洗手间走。
喻沐杨愣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要我帮你吗？”
谁知萧席已经回到卫生间，还带上了门，从门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不用，我自己可以。之前都是去医院让医生帮忙换的，我看都看会了。”
“好吧。”喻沐杨望着冷冰冰的门板。
我特意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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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萧席告诉他，自己要去医院复诊。
“我陪你去吗？”喻沐杨不抱什么期待地问。
“好啊，”萧席欣然同意，“不过伤口有点难看，希望别吓到我们喻教授了。”
“怎么会呢！”喻沐杨急忙表态。
这天是周末，喻沐杨本来打算在家修改论文，计划突然改变，他又急急忙忙地开始拾掇自己，把萧席给他买的衣服都瘫在床上，思考着怎么搭配才能看起来更年轻。
等他终于穿戴整齐，推着萧席的轮椅来到停车场，正对面的车头突然打开远光灯，强烈的光线刺激着他的眼睛。
灯光闪了几下，一个男人打开车门，笑着看向他们。
喻沐杨觉得这人很眼熟，盯着他看，萧席却惊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去复诊啊，我帮你预约了VIP服务，得我本人带你过去，”那个男人走近，停在萧席的轮椅边，朝喻沐杨伸出一只手，“您好，我叫祁明轩，萧席说这段时间都是您在照顾他。”
萧席用胳膊肘捅他一下，“喻教授也没大我们几岁，别老您您的。”
祁明轩……
喻沐杨这才想起来，这个人是和萧席同一个车队的他的好兄弟。
祁明轩的车是超跑，只能容纳两个人，他面露难色，犹豫道：“那要不然我把车放在这儿，我们开喻教授的车过去？”
“你待会还要回车队吗？”萧席问。
祁明轩点点头，“下午和经理有会，你受伤之后他的脸都快耷拉到地上了，吃枪药似的，每天跟我们强调要注意自身安全……”
萧席一脸歉意，“是我该小心点的。”
“多大点事儿啊，”祁明轩拍拍手，“那咱们赶快出发吧，待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回来取车，然后再去车队。”
“那个，要不然就麻烦你带萧席去吧？”喻沐杨看向祁明轩，“回来的时候让他自己打车回来，我去小区门口接他。”
“一起去多好啊？”祁明轩接过萧席的轮椅。
喻沐杨摇摇头，“不了，人多了也麻烦，别到时候耽误你回车队，还得挨你们领导的骂。”
祁明轩抱歉地笑了笑，“这事儿弄的，让喻教授白跑一趟了。”
萧席也望向喻沐杨，“你真的不来吗？”
“让你朋友陪你吧，他更有经验，我下次再陪你，”喻沐杨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抚了抚，“等你一起吃午饭。”
萧席恋恋不舍地被推走，“那我一结束就给你打电话。”
“去吧，注意安全。”喻沐杨站在原地，朝他挥挥手。
跑车引擎轰鸣，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出车库，视线变得明亮。
“去哪儿啊？”祁明轩边开边问，“复诊一般两三个小时吧，报告单放在柜子里了，你看看。”
萧席打开身前的柜子，取出伪造的病历记录，抓在手里。
“你干嘛骗他啊？”祁明轩问。
萧席麻利地将石膏从小腿上拆下来，脱到脚边，整理着裤脚。
“滚雪球。”
祁明轩没听清，“嗯？滚什么？”
谎言就像滚雪球，最开始只是小小的一个谎，圆着圆着就变成无法消弭得硕大。
“没什么，”萧席叹了一声，“心情不好，先回球队拉两圈儿吧。”
祁明轩得令，打开转向灯，“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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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沐杨心里空落落地回了家，床上还散乱着刚刚换下来的衣服。
也不是多愁善感，只是在那个瞬间，他忽然想到了灰姑娘的故事。他将自己代入成好不容易大变身的灰姑娘，穿着华丽的舞裙，坐着南瓜马车到达舞会现场，然后发现王子早就跟他的姐姐扬长而去了。
因为这个荒唐的想象，他一个人还站在床边笑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慢腾腾地收拾衣柜，把所有的漂亮衣服藏进黑白灰的朴素正装之间。
脏衣篓里多出几件休闲装，全部来自那个行动不便的大狗狗。喻沐杨把他们那出来，对着镜子比划，除了尺码不合适，风格也十分违和。
萧席怎么能这么坦然地跟一个一点也不适合他的人相处呢，都不会别扭吗？
还是这种事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习惯，喻沐杨好巧不巧，刚好属于萧席在这个时期里较为感兴趣的那一类人？
正走着神，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喻沐杨惊了一瞬，抱着衣服迎出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忘带什么东西了吗……妈？”
心虚地将衣服藏在身后，喻沐杨结巴着问：“妈，你、你来怎么不说、一声？”
“我来你这里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啊？”田媛将钥匙收进口袋，敏锐地打量着客厅，当即就发现许多不属于儿子的东西。
她迟疑道：“家里……来客人了？”
“嗯……”喻沐杨点点头，随手将萧席放在沙发上的手办拿到一边，“妈，你先坐。”
儿子的反应太奇怪了，田媛很难不多想，落座时还瞥到儿子手里的红色运动衫，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不会是儿子会买的类型。
“杨杨，住在你家的这个客人，是怎么回事？”
喻沐杨的脸颊不断升温，懊恼地将手办和运动衫裹在一起，塞进脏衣篓。
走回客厅的时候，他的脑中快速闪过很多种解释的理由，无家可归的学生，和老公闹别扭的年轻助教，亦或是某个多年不见的好友……
可面对田媛，他还是选择了坦白，他向来不擅长撒谎。
“算，炮友吧……”
“炮友？”田媛没想到这么时髦开放的词能从自己儿子的嘴里说出来，“炮友就炮友，什么叫‘算是炮友’啊？”
“那就是炮友，”喻沐杨抓耳挠腮道，“其实，我喜欢他，但是他不喜欢我，所以我只能跟他当炮友。”
田媛有些失望。身为一个母亲，她宁可接受儿子只是为了放纵和享乐才进入这段关系，而不是以这么一个委屈卑微的身份。
“那你问过他吗，他亲口说不喜欢你？”
“这还用问吗？”喻沐杨低下头，搓了搓睡衣的衣角，“他是很好的人。”
“可我儿子也是啊。”田媛认真地反驳，“他是很好的人，不代表你就配不上他，妈妈知道我的儿子有这样的想法，心里很伤心。”
“没有……”喻沐杨下意识地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问问他的想法呢？”
“我……”比起怯懦，喻沐杨更怕自己的妄自菲薄会伤害妈妈的感情，乖顺地答应道，“那我去试试？”
田媛开心地笑，“诶，对嘛！我儿子可爱又特别，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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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媛待到午饭前才走，期间一直旁敲侧击地打听着萧席的信息，想要了解儿子第一个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她离开后，喻沐杨急匆匆地走进厨房，准备午饭，然后看到手机信息，萧席在一个小时前告诉他，自己会晚点回来。
是检查很不顺利吗？
喻沐杨握着手机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发呆，忽然传来一条直播提示，来自萧席的队友简睿——因为萧席，喻沐杨关注了整个球队所有球员的社交账号。
屏幕上挤进简睿的脸，他笑得温文尔雅，告诉自己的粉丝，“好几天没上线了，大家好吗？”
喻沐杨注意到他的额角贴着纱布，然后在画面边缘看到了萧席，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Alpha的身上穿着赛车服，腿上没有石膏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