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拓原本计划早起自己准备早餐,可他起晚了。
走到客厅时,严妈已经把水果都准备好了,前一夜听他说要带给程延林,还特地多做了一个三明治。
“小程之前很喜欢吃这个,我特意多放了花生酱。”严妈拿了个袋子,把东西通通装进去,让严拓带走。
严拓心虚地拎着袋子去了公司,交给程延林的时候被问:“今天是自己切的吗?”
严拓沉默了几秒,纠结要不要撒谎,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不是,今天起晚了。”
程延林打开袋子,看到里面不仅有果盒还有两个三明治。
“有一个是我的。”严拓伸手拿过来。
“你还没吃?”
“没有,”严拓说,“起晚了。”
“一起吃吧,”程延林抬起手看了眼手表,“还没到上班时间。”
严拓分不清哪个三明治多放了花生酱,在他看来长得都一样,于是随便拆了一个。
吃到一半时他觉得严妈应该涂了至少半瓶花生酱,不然怎么会如此糊嘴,在他皱眉试图艰难咽下去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杯水。
喝下程延林给他倒的水,严拓的嗓子眼终于不再堵塞,呼吸也顺畅了几分。
他决定放弃三明治,转战水果。
吃了口新鲜的水蜜桃,他眯起眼睛,对程延林说:“这个好甜,你尝尝。”
他本意是让程延林也叉一块吃,可程延林听完后,突然身体靠过来,吃掉了他叉子上被咬了一半的桃子。
愣了一秒,严拓手有些不稳。
程延林却脸色自然,点头说:“确实甜。”
严拓放下叉子,默默站起身:“我要回去了,该迟到了。”
程延林看着他:“再见。”
开了个早会,和老外打了两通越洋电话,又回复完邮件后,严拓收到程延林发来的一张图片。
照片拍了他吃剩的半个三明治。
-请问这个留下的意图是什么?
严拓有些懊恼,连忙回复过去。
-我忘记带走了,帮我扔了吧。
-晚了,已经被我吃了。
严拓手指顿住,好不容易才平复的情绪又开始有了波动。
程延林又发来一条消息。
-很撑,中午不用吃饭了。
严拓举着手机,在屏幕上打下“好吧”,又在后面加了六个点。
-明天可以点餐吗?
-可以,你想吃什么?
-你不会又起晚吧?
-不会了预烟收[哭]
-那小米南瓜粥吧。
下午程延林没给严拓送他回家的机会,因为有饭局,他早早离开了公司。
严拓回家后先把小米用水泡上,打开冰箱确认严妈买了南瓜。
睡觉前他特意多定了几个闹铃,以防自己再睡过头,刚设满十个时,屏幕上突然跳出来程延林的号码。
严拓手抖了一下,手机掉在床上,他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捡起赶紧点了接听。
他把手机放在耳朵上:“喂?”
“睡了吗?”听筒传来程延林的声音,不知是不是电流的原因,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要更低沉一点。
“还没有。”严拓说。
手机那边没说话了,严拓能听到很轻的呼吸声,像被羽毛挠了心一样,让他在床上几乎坐不住。
“你回家了吗?”他忍不住问。
“没有,”那边传来风声,听起来像在路边,“我喝多了。”
“啊,”严拓顿了下,莫名问出口,“要我去接你吗?”
问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很傻。
程延林出门都有司机,哪里轮得到他去接。
可他却听到程延林说:“好,你来接我吧。”
没等再次确认,程延林就挂断电话,微信发来一个位置。
顾不得自己已经准备睡觉,严拓立刻从床上起来,随便从衣柜里套了件衣服就冲出了门。
打车到了程延林发来的位置,远远就能看到路边站着一个身影,半靠在旁边的路灯杆上,头微微低着,正在看手机。
付钱下了车,严拓快步走过去,却在几米之远的距离放慢了速度。
他想他终于知道每次见到程延林时那股呼之欲出的东西是什么了,那是他的贪婪,是他的嫉妒,是他的自私和虚伪,更是他的自卑和心动。
那是他根本克制不住的爱意。
程延林抬头看到严拓,脸色没有变化,先是说“车被司机开走了”,又说“让你白跑一趟了”。
严拓站在他面前,用平稳的声音说:“没有白跑。”
白色的路灯从上面照下来,落在程延林身上,仿佛舞台中央受万人瞩目的耀眼的大明星。
而严拓则是台下无数个为他着迷的观众之一。
“去附近走走吧。”程延林的声音随着风送进严拓耳中。
他们顺着马路边走出闹区,周围没有灯红酒绿的繁华热闹,骤然变得安静下来。
谁都没有先说话,一路走到桥上,程延林靠在栏杆上,看向桥下平静的水面。
只是看起来平静,如果仔细聆听,其实能听到藏匿在黑暗中水流湍动的声音。
严拓不喜欢看水,他抬起头,看到空中挂着淡淡发光的月亮。
在医院的时候,因为没有别的事可做,每个夜晚他都会观察月亮。
今天的月亮是什么样,明天的月亮是什么样,程延林偷偷来看他的时候月亮是什么样,他全都会记在心中。
“这里离你家不近。”程延林转过头看向严拓。
“啊。”严拓应声。
“为什么会来?”
“你说了来接你。”
“因为我说让你来,所以你就来了吗?”
“嗯。”
桥上的光线很暗,路灯与路灯之间隔得很远,从遥不可及的高处散落下稀疏白光。
偶尔有车从桥上经过,司机会打开远光灯,临近时刺眼到人人睁不开眼,即便车过去了也要缓个几面才能重新看清东西。
又有一辆车迎面开来,严拓眯起眼睛,听到耳边响起程延林的声音:“你是在追求我吗?”
他愣愣睁开眼睛,看向程延林。
程延林的表情没有变化,身上带着酒意,但没有到醉的程度,看起来只是在询问一件很平常的事。
“我可以吗?”严拓问。
“什么?”
“我可以追你吗?”
“不行。”程延林拒绝得很果断。
“为什么?”
“你才拒绝过我,不记得了吗?”
但严拓还是想再争取一下:“我会努力好好表现的。”
“不接受。”
“我不会打扰你,也不会做越界的事,就当我是在讨好你也不行吗。”
“不行。”
严拓耷拉下眼角,觉得心都要碎了,很想去下面冰冷的江水里冷静一下。
程延林偏头看他:“这就不高兴了?”
“没有。”严拓强打起精神,甚至还笑了一下,证明自己没事。
“没有就好,”程延林勾了勾嘴角,“我还想如果难过了就安慰你一下。”
严拓立刻改口:“我难过了。”
程延林的轻笑声在黑夜中听起来格外好听,严拓觉得自己为他着迷是应该的,谁会不为他着迷呢。
“想要我怎么安慰你?”程延林问。
严拓眼巴巴看着他,小声央求:“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吧。”
“为什么追我?”程延林顿了下说,“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心脏被刺痛,但严拓还是说:“我追你,不需要你喜欢我。”
程延林还是没给出肯定的回答,他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目光专注看着他,问他:
“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
为什么呢。
严拓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猕猴桃太甜了,又或者清晨的鸟啼声很清脆动听,更是今晚的夜空里没有星星的踪迹。
他想自己还是没办法将掩藏的真心拿出来给程延林看,也还是接纳不了自己的残缺和软弱。
但至少现在,他能给出一个回答:“你说过我很勇敢,所以我想再勇敢一点。”
程延林站在月光下,像下凡的神,审视着他。
过了许久,他叫了他的名字。
“严拓,还不够。”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什么不够,严拓就被遮住了眼睛。
眼前变得漆黑一片,只剩下眼上被覆盖的触感,下一秒额头被柔软温暖的东西碰了下。
而后他听到程延林的声音。
“这个算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