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想保留‘沙利叶’的身份。”
阿尔忒弥斯嗅到浅淡的, 如同冷雨的味道，“我好像自作主张了。”
“没有。”
塔纳托斯摇头，他介意的不是这个。
“他们可能真的会去找我。”
夜晚还未降临, 加上阿尔忒弥斯有意让那些鹿放慢速度，他们现在只能隐约看到陆地, 距离森林还有不小的距离。
因此, 塔纳托斯没有撤掉伪装，还是保持着“沙利叶”的样子。
“那有什么关系, 我会通知你。”
说罢, 阿尔忒弥斯相当自然地补充, “何况我的领地那么大，不寻求我的帮助，他们也未必能找到你。”
“……”
塔纳托斯没有说话, 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阿尔忒弥斯巍然自若，大大方方, 任由他审视自己，不见半点心虚。
“没关系, 我是处/女神, 我的誓言和贞洁同在，他们就算想误会也没办法误会的。”
——他就知道, 阿尔忒弥斯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完全是清楚其他人有可能会误会的。
塔纳托斯盯着他, 生了一会闷气，然后, 才有点别扭地开口向他道谢。
不管是阿尔忒弥斯即刻赶过来这件事, 还是阿尔忒弥斯贴心帮他保留了“沙利叶”的身份这件事。
“你本来就是我领地内的生物, 又是我选上船的人。”
“女神”耸了耸肩，相当风轻云淡，“他们做得太过分，我本来也跟和赫拉不太对付。”
“不过你以后应该也只能在森林里生活了，虽说宙斯出手阻止了闹剧，但我们神可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他表现得就像是和其他神有私怨在先，出手只是为了给他们找不痛快，借此泄愤。
还透露出来那么一丁点，从领主角度出发的维护意识。
狩猎女神和“沙利叶”就应该是这样的关系。
从旁观者的角度出发，阿尔忒弥斯的态度没有任何不对。
因为他表现的过于坦荡，大大方方提到了“误会”，且对此毫不在意，连那么一点显得暧昧的泡泡都被直接戳破了。
然而，作为和他正在交谈的对象。
知道他并非女神。
清楚他对自己的感情绝非单纯的、带着某种任性和叛逆的欣赏维护，也不仅仅止步于“友谊”的情况下。
塔纳托斯实在没有办法只按照表面意思去理解那些话。
他感觉自己的耳根有一点热，或许是因为和阿尔忒弥斯靠得太近的缘故。
这可不是什么正常现象。
最起码上一次，他和阿尔忒弥斯坐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过这种反应。
上一次阿尔忒弥斯甚至还牵着他，他们的手握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刻意坐得比较分开。
……有点奇怪。
是他不太想去深入探究的奇怪。
塔纳托斯发现，他现在完全无法以“沙利叶”的身份和阿尔忒弥斯对话，他的心情明明没有变，却又好像和上船之前完全不一样。
“他们接下来，会不会被刻意为难……？”
沉默着，银发青年这样开口，“毕竟——”
“放心，宙斯已经阻止了闹剧，你们可以把它当成一场考验。”
阿尔忒弥斯大咧咧喊出神王的名字，“或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之前就在对话里传递了类似的信息，只是塔纳托斯不知为何没有接收到。
“原本你们应该杀掉库最科斯，让他用性命来偿还自己对瑞亚的冒犯，但你们对此并不知情，又恰巧认出了他，停手也是正常。”
阿尔忒弥斯耸肩，“这件事本来就有那场雾不够浓的原因，他们公然要杀你，本来就违反了众神不插手的约定。”
“他们理亏在先，你们蒙受无妄之灾，眼看就要丧命，宙斯当然不会坐视不理……虽说宙斯因为我和阿波罗跑过来也教训了我们就是了。”
实际上，这件事原本不能算是公然。
阿波罗那个儿子看见的只是部分神想让他看见的，那其实是一种警示、威吓的手段。
“沙利叶”被浪涛卷下，沉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才应该是符合他们计划的。
但是他没有。
他被自己的同伴及时推开了。
于是，作为惩罚，德墨忒尔令多事者的胸膛被寒冰刺穿。
是人的反应激怒了神，令神决定现身。
——更不要说，在神现身后，他们态度依旧如此，冥顽不化，死不悔改。
“……我突然有点喜欢那群人了。”
阿尔忒弥斯喃喃。
塔纳托斯莫名瞥了他一眼。
他刚刚才反应过来阿尔忒弥斯的言外之意，了解到宙斯出手，只是因为不想让事情继续闹大。
毕竟它已经上升到神的纷争了。
至于阿尔戈号，只能说侥幸中的侥幸。
他们撑到了阿尔忒弥斯出场，而且也已经取到了金羊毛，只差一步就能完成英雄的伟业。
“阿尔戈号很好。”
他肯定了阿尔忒弥斯的话。
鹿车已经冲到了陆地上，速度陡然提升，风驰电掣，城邦和荒原被拉成不断后退的模糊色块，眨眼之间，他们便已经重新回到了森林的怀抱。
“好了。”
阿尔忒弥斯做戏相当全套地把他放下车。
塔纳托斯眨了下眼，没有说什么，目送“女神”的身影消失在森林深处。
他找到溪水，在他们之前待过的地方发现一堆带着未熄灭火星的灰烬，还有已经收集好的木头，顺利点起了篝火。
不等他用一头尖锐的树枝当做武器靠近溪边，溪水里的鱼就已经相当主动地跳到了岸上，并在跃动的过程中主动将刺进了树枝。
塔纳托斯于是确定，阿尔忒弥斯其实根本没有离开。
……他只是藏在暗处，不曾现身。
把鱼架到火上，耳畔那股好不容易才消退下去的热意又重新涌了出来。
塔纳托斯盯着鱼，也许是那簇火，短暂放空自己，什么都没有去想。
阿尔忒弥斯他到底……
“——耳朵好红。”
轻柔的吐息拉扯回他的神智，塔纳托斯心跳突兀漏了一拍。
“……因为有火。”
他这么回答不知何时现身，已经换好衣裙的阿尔忒弥斯。
上次，阿尔忒弥斯在晚上跑过来找他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打扮。
这一认知让他感到微妙。
“哦——”
绕有深意地盯着他的耳朵，女神笑得莫名，“很热？”
“没有。”
话是这么说，但塔纳托斯还是不太自在地坐远了些，重新站起来，绕到一棵树后面，解除了身上的伪装，以及限制。
现在是晚上了。
“忒提斯怎么办？”
他重新坐回之前的位置。
宙斯原本打算让她和船上的其中一位英雄结婚。
而现在未必。
而且他其实也不太想忒提斯被许配给船上的谁，和对方诞下后代。
备受关注的，英雄的后代。
“你果然很喜欢他们……不过他们的确是一群格外有意思的人。”
阿尔忒弥斯想到那些隐晦的猜测和讨论，嘴角朝上扬了扬，“宙斯或许更改决定，也可能不会。”
“忒提斯当时也在关注阿尔戈号的情况，假如她对特定的人选产生了好感，宙斯不会阻拦。”
当然，这个特定的人选里肯定不会有“沙利叶”就是了。
“就算忒提斯真的嫁给了船上谁，也没有关系吧。”
他支吾了声，“反正他们死后也全归你管。”
“……”
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托珀瑟芬的福，至福乐土现在看上去和地上世界差别也不是很多。
就算某人的后代因为意外，或是注定的命运死亡，在冥界，他们还是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和地下的亲人团聚。
塔纳托斯诡异有种被开解到的感觉。
“等他们从海上回来，珀利阿斯应该也活到头了。”
阿尔忒弥斯抻起手臂，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当然，这并非由于困倦，而是舒适。
“你们在海上的时候，他逼迫埃宋，就是伊阿宋的父亲自尽，害他母亲上吊而死，连他幼小的弟弟也没放过。”
伊阿宋不可能不去报复杀害自己亲人的珀利阿斯。
船上的其他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们肯定会站在伊阿宋那边。
阿尔忒弥斯告知他这件事的本意，是希望他可以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等阿尔戈号返航，顺带取走珀利阿斯的性命再走。
假如时间和地点都合适。
说不定塔纳托斯还能以“沙利叶”的身份和船上其他人正式道个别——他可不想成为“把年青美貌的猎人囚禁在森林里，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恶毒女神。
不过，要是情况反过来，彼此置换一下，阿尔忒弥斯认为自应该会相当乐意。
“说不定你还能再救他们一次。要是他们因为冲动，当场杀了珀利阿斯，肯定会被追缉的。”
摩挲着下巴，可能发生类似的场景，阿尔忒弥斯还有点期待。
要是可以，逃亡最好发生在晚上。
“还是不要被追缉比较好。”
塔纳托斯还是更希望他们能正当报复珀利阿斯，追缉过程容易发生意外。
“我……”
他想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告知阿尔忒弥斯自己的决定，突然感应到什么，错愕地抬起头。
他似乎感应到了……系统。
作者有话要说：
阿尔：演得很开心，光明正大搞一些夹带私货的骚话
小塔：有点心动，但又不是完全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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