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最科斯盛情款待了他们, 又征集了部分城中猎户贮藏的肉类,让士兵帮忙运送到他们的船上。

  如果不是因为船员的多番劝阻,他甚至准备让人往船上送一些活牛、活羊, 还有草料,方便他们在海上缺乏食物时宰杀。

  宴会上照例有酒, 但哪怕是最好酒的船员也没有贪杯, 只是在国王过来敬酒时候和他碰杯,浅酌了几口, 远远没有到醉的地步。

  不过, 之前他们在船上商量的狩猎比赛还是没有顺利举办。

  一是因为在库最科斯的招待下, 船上已经不缺水果和肉类了,二则是他们决定傍晚就动身起航,以免过分热情的国王再往船上送什么东西——比如之前提到的牛羊和草料。

  船员们不想和牛羊睡在一起, 更不愿意轮流清理动物粪便。

  回到船上之前,塔纳托斯顺利弄到了新的斗篷,颜色和之前的那件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

  鹰栖在他的肩膀上,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刚上船时候的样子。

  虽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没有因此减少,但和之前相比, 他已经对现在的情况相当满意——至少不会有谁在过来找他说话, 说着说着突然噤声,盯着他的脸发呆了。

  “赫拉克勒斯, 我们真的不多留几天?”

  他们离开了这片沙滩,身后是库最科斯和他士兵们的欢送声, 船帆在风力下越鼓越满,阿尔戈号行驶的速度逐渐变快, 不多时就将那些声音彻底抛在了后面, 多利俄斯也离他们渐渐远了。

  伊阿宋提着酒, 闷闷喝了一口,心情有些复杂:“我听到了库最科斯和那些臣属的交谈,每年这个时候,他们的敌人会过来岛上抢掠。”

  船员们现在都是在最好的状态,不说以一挡百,和几十个人战斗还是可以做到的。

  更不要提还有赫拉克勒斯、以及沙利叶这种不能用常理衡量的存在。

  有他们在,多利俄斯人肯定能轻松保卫他们的土地。

  “库最科斯有他的尊严。”赫拉克勒斯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抢过酒坛,抛给了不远处的佩琉斯。

  这也是他同意即刻动身的原因。

  如果留在岛上,恰逢多利俄斯的敌人抵达,无论帮还是不帮,对这里的人都是一种冒犯。

  他们只是经过这里。

  而多利俄斯人有自己的生活。

  听他这么说,阿尔戈号年轻的船长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库最科斯说每年这个时候敌人都会过来,说明他们拥有大量对抗的经验,不一定就会落在下风。”

  佩琉斯走过来,拍了拍金发青年的肩膀。

  他远比伊阿宋要看得长远,也看得更开,“今年有我们在,那下一年呢?”

  “万一他们的敌人因为溃败,决定下一年加大的兵力,库最科斯未必能够应对。”

  战争是要提前规划的。

  佩琉斯不知道海战是怎样的,但见过几次陆战。

  要是多利俄斯人的敌人打过来,在岛上登陆,肯定会提前选好驻扎地点。

  路上需要消耗淡水和粮食,驻扎时当然也会需要。

  这么一来,光是准备就已经要准备很长时间了。

  考虑到万一失利、无法带着战利品回去的可能,对方也不会只准备单程的食物。

  他们要是留下,帮助库最科斯,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将多利俄斯人的仇敌杀得落花流水。

  那明年的这个时候呢?

  明年的明年呢?

  积年的纠缠,双方都很清楚彼此的实力,已经隐约形成了某种平衡。

  他们留下帮忙,导致这样的平衡遭到破坏,对多利俄斯人来说未必就是好事。

  ——多利俄斯人的数量不多,不比他们的敌人多。

  他们敌人的岛屿要更大,与多利俄斯为敌,是因为物产没有多利俄斯丰饶,没有能种出大量庄稼的肥沃土地,和成群的牛羊。

  伊阿宋叹息更沉重了,试图将他的酒从佩琉斯手里抢过来,然而佩琉斯一手制住他,另一只手已经将罐子抬了起来,干脆从口中倒去。

  “比起这个,还是想想我们要这么把金羊毛带回来吧。”

  他将空空如也的罐子重新丢回给了伊阿宋,“等我们找到金羊毛,要是返航还能经过这座岛,说不定还能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教导他们技巧和武艺。”

  “——对吧,大英雄!”

  “假如你们想。”

  对此,赫拉克勒斯只是这么回答。

  等找到金羊毛,船员们估计就会归心似箭了,未必会有现在这样的心情。

  不过,他也没有干脆戳穿,泼他们的冷水。

  毕竟稍显低迷的气氛已经再度活跃起来了,尤其是那些仍旧缺乏历练,性格无法称得上果决的船员。

  “伊德蒙——好预言家,占卜一下他们这次的战斗吧,多利俄斯人会胜利吗,会不会出现很大的伤亡?”

  有人找上了伊德蒙。

  预言家很想告诉他们,占卜、发布预言并不是随便一句话那么简单的事。

  尤其是这种涉及到许多人生死的战争。

  它并不像预测之后天气,或者是占卜他们有没有偏离航向,确定一件事要不要去做那么容易。

  要是真有那么简单,他早就占卜出有哪些船员会在旅途中丧命,加以提醒了。

  “我只能告诉你们,敌人、或者接下来的战斗对他们而言是否危险。”

  伊德蒙说,“就像在登岛之前我告诉你们接下来会不会有危险那样。”

  他其实也很关心那些多利俄斯人的情况,纵使库最科斯对他们那么友好只是因为某种忌惮。

  然而——

  “……不会有不危险的敌人。”

  俄耳甫斯路过他们身边,停下来,闷闷说了一句,又走远了。

  于是伊德蒙摊手,顺势对其他过来询问自己的船员耸了下肩膀,“战斗也是同理。”

  正是因为这样,即便他仔细占卜,给出的也是完全没有任何效用的预言。

  “我们能做的,只有祝福他们,为他们祈祷。”

  围着他的船员们略带失望,鸟兽般散去了,且默契地决定先不去想这件事。

  就像佩琉斯说的,等他们找到金羊毛回来,重新抵达这里,再找其它方法来回报国王这次的款待。

  好消息是,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他们找到了完美的、既能转移他们的注意,也能消磨时间的方法。

  “你确定真的可以吗?”仄忒斯压低声音,有点后悔答应了奥托吕科斯的提议。

  尽管不太想承认,但他对船上箭术精湛的猎人有某种本能的阴影。

  那种被淬了毒的箭尖抵在脖子上的滋味,仄忒斯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了。

  “当然可以,你忘了吗,海上的风本来就很大……”奥托吕科斯信誓旦旦,振振有辞,“沙利叶分明那么俊美,要是一直用斗篷把脸遮住,你不遗憾吗?”

  “……”

  “要是他不把脸遮起来,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也会更底气一点。”

  佩琉斯摩挲着下巴,也赞成他们的提议,“这会让在一定程度上忘记他是个多么危险的猎人。”

  美会在一定程度上将危险弱化。

  知道沙利叶俊美异常,和直接对着那张俊美的脸说话,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仄忒斯,等会许拉斯喊他出来,你就呼唤波瑞阿斯,让他刮起北风,然后我冲出去,在他的兜帽被风吹掉下来的时候迅速摘掉他斗篷上的别针。”

  然后猎人的斗篷就会被风刮到海里。

  “……你们就没想过,万一失败,或者波瑞阿斯没有回应,沙利叶生气会怎么办吗?”

  完全是被强行拉入伙的布忒斯十足抗拒,“他真的会杀了我们的。”

  “我也这么觉得。”仄忒斯和他同病相怜,迅速附和,“不管穿不穿斗篷,这都是沙利叶自己的事。”

  ——好像选择加入这一行动的船员中有谁不知道似的。

  “他不会真动手杀死谁的,我们有这么多人。”伊阿宋拍了拍他的肩膀,底气不是很足,“……放心,作为船长,我会站在大家的前面。”

  这一刻,仄忒斯居然从他身上看到了视死如归。

  “我们刚好也能借这个机会和他切磋。”

  以佩琉斯为首,部分船员的已经跃跃欲试起来,“之前我们邀请他,他从来没有答应过。”

  “就算失败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仄忒斯现在根本搞不清他们单纯是想看沙利叶的脸,还是想借这个机会痛痛快快地比试一场,弄清楚猎人的实力。

  但无论哪种,他都不想。

  “你们去找卡拉伊斯会更好,他之前就一直支持沙利叶。”

  “他告诉我们,那个时候是你向波瑞阿斯祈祷的,他或许更宠爱你。”

  仄忒斯:“……”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波瑞阿斯会在当时回应他。

  “好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伊阿宋那般视死如归,“你们说的,失败不会怪我。”

  “……万一成功,你们记得说卡拉伊斯的名字。”

  *

  “赫拉克勒斯,找我?”塔纳托斯跟在许拉斯后面,不明所以。

  “对,我刚好遇到了佩琉斯他们,他们告诉我的。”

  许拉斯点点头。

  佩琉斯他们刚被赫拉克勒斯还有其他负责夜间掌舵的船员替换下来,但不准备回船舱里休息。

  要不是刚好碰到他,赫拉克勒斯可能要亲自走一趟。

  皱了皱眉,塔纳托斯还是没说什么。

  他不认为赫拉克勒斯会突然有事找自己。

  但,万一呢……?

  走出船舱,看到甲板的瞬间,塔纳托斯觉察到了一丝不对的气息。

  偌大的甲板,除了那几个掌舵的船员,居然没有半个人影。

  以及,风。

  突然刮起的,隐约混有某种神力的,狂风。

  它并非从北方刮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佩阿斯:我知道,你说得都对,但是我选择作死。

  其他人:嗯嗯嗯,我们也想作(摩拳擦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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