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托阿斯, 托阿斯没有死!我不会认错的!”

  女人的声音高亢、凄厉。

  她下意识甩开了方才还亲密挽着的、男伴的手,“快抓住他们!!!”

  火光渐次亮起,仪容不整的女人们纷纷出了屋, 她们都不约而同带上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武器——从匆匆摔碎的陶器中挑捡出的最锋利的碎片,棍棒, 绳索......

  风依旧大, 被高高举起的火把时明时暗,扑朔不定, 但已经足够让听到动静, 第一时间赶来的女人借着光亮, 看清其他人的脸。

  何况她们头顶上还有月亮。

  哪怕许普西皮勒想也不想,迅速抓起一旁的父亲向城外奔去,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他们。

  伊阿宋也跟着一起狂奔起来。

  他想帮忙让托阿斯行动得更快些, 但许普西皮勒的速度远远胜过他,他甚至还需要满脸茫然、看上去完全不明所以的许拉斯帮忙。

  不断有女人加入追赶、围堵他们的队伍。

  她们的声音远比速度要快,一传十, 十传百,前任国王没有死、准备逃走的消息犹如赫尔墨斯的飞翼, 瞬间传遍了整座利姆诺斯城。

  谁保下了他的性命?许普西皮勒。

  谁正在帮助他?那些外来的男人。

  阿尔戈号几乎所有的成员都在城中留宿, 部分不明所以的船员在茫然的情况下被枕边人夺走了武器,只能选择奔逃;部分仍存有戒心, 却不忍心下手,反被驱赶。

  他们彼此遇见, 面面相觑,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赫拉克勒斯召集他们, 告诉他们岛上情况的时候, 没有将前任国王还活着的消息也一并告知。

  但即便不明白前因后果, 他们也从这里的女人们乍变的态度中意识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必须要尽快回船上去——尤其是那些大意下被夺去武器的船员。

  他们白天、还有晚上的时候又喝了许多酒,即便因为变故、还有寒冷凛冽的北风已经清醒过来,手脚依然显得笨拙,不及平时半分,加上岛上的女人实在太多,一时之间,只能被追得向城门的方向奔逃,不知不觉,他们和同样急着出城的伊阿宋一行人完成了汇合。

  “伊阿宋,到底怎么回事!”布忒斯刚一开口,呼呼而啸的北风就灌入肺部,猛地咳嗽起来,“我们不是......!”

  遗传了赫尔墨斯些许神速的奥托吕科斯返回来,拉了他一把,没让他因为呛风落后其他人太远,成为女人们的围攻对象。

  被质问的伊阿宋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来,这应该是一个天衣无缝、万无一失的计划。

  头顶的那轮月亮清澈澄霁,明明没有任何要下暴雨的迹象。

  所以,为什么会突然有——那么强烈的海风呢?

  许普西皮勒同样不能理解。

  其余匆忙奔逃的阿尔戈号船员并没有发现,除了没有在城中留宿的赫拉克勒斯、去守船的佩琉斯,队伍中还少了另外两位同伴。

  波瑞阿斯的儿子,仄忒斯和卡拉伊斯不在他们之中。

  *

  “......所以,沙利叶,可以把箭放下来了吗?”

  仄忒斯强自镇定,“波瑞阿斯已经回应我们,刮起了北风,不管怎么说,我们好歹都是同伴。”

  他主张留下,卡拉伊斯却不,在和其他坚持离开的同伴发生争执后,他们又吵了一架,他去了卖酒的地方饮酒,在女主人的殷勤招待下很快便醉得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他就已经在城墙上面了,手脚皆被绑住。

  赫拉克勒斯,还有银发金瞳,俊美而陌生的青年站在他们面前,要他向他们的父亲,北风波瑞阿斯祈祷,让他在合适的时机吹起北风,没有解释为什么。

  他不从,非要他们解释原因,将他松开。

  他听到赫拉克勒斯叫青年“沙利叶”,还没有从那种莫名的震撼中回神,猎人的箭就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仄忒斯当时并不在现场,只是听其他船员说起过他们的猎人的光辉事迹。

  他承认因为那则传闻,他心中一直对布忒斯存有轻视,而此刻,猎人以类似握剑的姿势抓着箭,将箭尖抵在他的喉咙上,他隐约懂得了一点当时布忒斯的感受。

  “要么照做,要么死在这里。”沙利叶这么说。

  ——至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真心想杀死他的。

  仄忒斯能分辨出来。

  “但是就算祈祷,波瑞阿斯也未必会......”

  “你只要负责向他祈祷,祈求他的庇佑,让他刮起北风就可以了。”赫拉克勒斯打断他,“至于其它的事,我之后会向你们解释。”

  停顿了一下,赫赫有名的大英雄这样指挥他:

  “先祈祷试试。”

  为了性命,仄忒斯只好依言照做。

  他向波瑞阿斯祈求一阵稍显猛烈,刚好能将猎人犹如月华的银发吹拂得狂乱的北风。

  风真的刮起来了。

  与此同时,抵在他咽喉处的箭尖,又朝前抵了抵。

  “仄忒斯,这支箭是我的,它上面淬了毒。”

  赫拉克勒斯面带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不通为什么他会选择以这种方式激怒沙利叶。

  “......”他只是没想过波瑞阿斯真的会回应。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应该要怎么保全性命的时候,他的兄弟卡拉伊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也爬了上来,神色轻松地拍了拍赫拉克勒斯的肩膀,“没问题,我已经让佩琉斯在做准备了,只要人数足够,我们应该随时都能离开。”

  卡拉伊斯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被同伴绑架的他。

  “我回去和佩琉斯一起准备,接应你们上船。”

  他这么说,又重新从城墙上面跳了下去。

  过了半个时辰,也许是一个时辰甚至更久,仄忒斯都没有再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

  将他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唤醒的是猎人冰冷的催促,“就是现在,让波瑞阿斯刮起北风。”

  他大声向自己的父亲祈祷呼救,诉说自己的困难,然后,北风就这么猛烈地刮了起来,可沙利叶似乎没有任何要松开的他的意思。

  直到他忍不住开口求饶,银发金瞳的青年才将致命的毒箭从他的咽喉上挪开。

  “你们先走。”他听见沙利叶对赫拉克勒斯这么说,嗓音淡淡。

  赫拉克勒斯似乎不是很放心,想劝他改变主意。

  “他们喝了酒,你要出力。”否则阿尔戈号未必能在第一时间离开。

  丢下这么一句话,猎人便不再开口,而是看向下方明显已经骚乱起来的利姆诺斯城。

  塔纳托斯本来就不准备取走仄忒斯的性命,那支箭也只是普通的箭。

  奥林匹斯山的诸神不能主动干预,但肯定愿意助未来的英雄们一臂之力,让他们能顺利取回金羊毛。

  所以,仄忒斯祈祷,波瑞阿斯必定有所回应。

  他在等一个时机,出手的时机。

  利姆诺斯的女人远比外来者熟悉都城,在伊阿宋他们的拼命奔逃的时候,她们已经意识到了托阿斯和这群外来的男人想要出城,乘船离开。

  她们没有再盲目追赶,留下的那部分默契地将他们赶向需要绕路的小巷,而更多人则从捷径,以最快的速度向城门口聚集。

  后来被惊动的那些女人并不像最初那批匆忙,她们都带着兵器,手握显得粗糙的长矛,还有戟,不约而同将其对准了城内的方向。

  “......要是真的遇到危险,像仄忒斯呼唤波瑞阿斯那样,祈求阿尔忒弥斯的帮助。”动身之前,赫拉克勒斯低低嘱咐了他一句,“我有预感,她会庇护你的。”

  人已经逐渐开始聚集起来了,就在下面,他带动作仄忒斯从外墙下去的动作尽可能小心,以免被她们注意到,导致接应失败。

  哪怕那群她们此刻义愤填膺,无暇顾及她们头顶的事物。

  塔纳托斯没有回答。

  他远远看到了十分狼狈的伊阿宋他们,然后从背上取下那张其实并不是作为装饰品的弓,认真、严肃在弦拨了一下。

  他搭上了箭,将弓拉成头顶那轮圆月的形状,对准了城中的某个目标。

  之前给许拉斯带路的苍禽重新飞回来。

  这次,它没有再像过去那般立在青年的肩膀、或是手臂上,而是落在对方脚边,昂然看向那群正狼狈奔逃的船员。

  箭没有射出去。

  那张被拉满的弓又恢复成原本的形状。

  如此反复。

  此刻,许普西皮勒、托阿斯,还有阿尔戈号的成员们逃到了城下。

  他们对上诸多的兵戈,女人的面庞在火光中微微扭曲,阴沉之中带着疯狂。

  她们的影子被投射到身后的城墙上,正狰狞地舞动,又像一条条蠢蠢欲动的蛇。

  身后还有追兵。

  现在,全城的女人们都在这里。

  许普西皮勒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一日。

  而城墙上,塔纳托斯最后一次拉开那张弓,拉到最满,弓手和弦梢发出颤音,弦紧绷到似乎随时都可能断裂。

  他瞄准托阿斯。

  然后,压住箭尖,朝下偏了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塔:(等待)(蓄力)(准备闪亮登场)

  星期一比较萎(小声地)明天一定粗长......要是晚上没下雨我没有出去看电影的话。

  补充:数了一下,总字数比平时还是增加了一点的,只是这章比较萎,没有一次性写完_(:з」∠)_

  可恶,我之间工作日是怎么做到日九的,是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是下半年了所以不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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