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 他的确对以爱神自称的小少年感到好奇,想弄清楚他与原始神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但他这次到大地上来的目的也同样明确。

  厄洛斯只是途中出现的一个意外,插曲, 不应该影响他原本的计划。

  带着一丁点的遗憾,塔纳托斯把这件事的顺序稍微向后挪了挪, 等下次有机会再探究。

  ——当然, 也可能不用下次。

  实际上接触过那些半神,弄清楚他们身上人神血脉的特殊之处后, 他还要回塔尔塔洛斯一趟。

  塔尔塔洛斯说不定已经从厄洛斯身上看出来了什么。

  森林重新恢复平静。

  阿波罗惆怅、恍然地向他们告别, 驾着他的马车, 边诉说自己的遗憾和对达芙妮的爱慕,边扬言要去找阿芙洛狄忒算账。

  这种割裂感无损于太阳神的英俊、美貌。

  只是让他看上去……不是那么正常,透着一丝疯癫。

  “习惯就好了, 他很快就能接受自己喜欢上一棵树的事实的。”

  阿尔忒弥斯好整以暇地开口,语气镇定从容,“反正阿波罗的爱源源不断, 用之不竭。”

  塔纳托斯不由再次庆幸,那支金箭的魔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等夜色降临, 我们再继续说之前提到的事。”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 阿尔忒弥斯迅速转移了话题,“接下来那些带有指向性的词, 可没办法简单用类似‘我们名义上的母亲’的形容规避掉。”

  她谨慎得有些过分了。

  “但是之前……”

  塔纳托斯想起来她也曾经不那么避讳地提起过宙斯。

  “那是因为奥林匹斯山上在举行宴会,狄俄尼索斯用他的美酒成功让大部分的神陷入迷醉了, 我对奥林匹斯山又足够了解。”

  阿尔忒弥斯解释,“被提到名字、或者隐晦指代时, 神总是会有感应的。”

  塔纳托斯听见她故意喊了好几声自己的名字, 还有明显是随口为之的代称。

  “——无声无息, 凡人不可规避的死。”

  那完全是一种可以忽略不计,不特地留心很难注意到的感应。

  “奥林匹斯山的某些神对这样的呼唤很敏感,或者说,他们一直在主动关注对自己的呼唤……并且他们会去追寻声音的来源,比如赫尔墨斯或雅典娜。”

  “通常其他神需要赫尔墨斯帮忙,就会接连大喊三声他的名字,而人们——主要是一些英雄,则更喜欢呼唤雅典娜的帮助。”

  她看似在用自己的兄弟姐妹解释这件事,但塔纳托清楚,实际上她在暗指宙斯。

  或许这就是奥林匹斯山上的神和冥界的神的区别之一……?

  除非是那种很强烈的、带有某种目的性的呼唤。

  “而且我们不会只提到一次……所以还是谨慎一点更好,我先带你去找赫拉克勒斯。”

  她随手熄灭了篝火堆,拔出了那两杆早就焦黄的烤鱼。

  塔纳托斯以为她会把鱼递过来给自己。

  但女神的动作像卡住了似的,硬生生滞在半空。

  然后,她吹了一声哨,将那两杆鱼随手丢进了草丛里。

  “已经烤过头了,这次就给那头熊。”

  塔纳托斯听见她稍显忸怩的解释,“下次我捕另一种鱼请你。”

  ——实际上也没有烤过头。

  至少在阿尔忒弥斯自己的标准范围内,没有。

  他刚刚只是突然觉得,有一点简陋。

  部分经验丰富、老道的猎人除了必备的装备、干粮之外,还会在随身携带的小瓶子里装盐、以及一些晒干后磨成粉末的香料。

  阿尔忒弥斯过去从来看不上他们的作法。

  将肉烤熟是必须。

  但再往上面涂抹那些加工过的东西,则是有损自然了。

  兽肉就是兽肉。

  然而现在他开始理解那些猎人了。

  只有单纯的肉,不要说和诸神的宴会相比了,或许就连城邦中那些普通人类都不如。

  “走了,去找赫拉克勒斯,我和你说过赫拉克勒斯没有?”

  塔纳托斯还没来得及分辨那丝古怪感是什么,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没有。”

  不过他肯定赫拉克勒斯同样是一位半神英雄。

  “珀尔修斯的重孙,还有兄弟。”

  珀尔修斯算阿尔忒弥斯的兄弟。

  而赫拉克勒斯即是珀尔修斯的重孙,又是他的兄弟,说明他同样也是宙斯的孩子——珀尔修斯的母亲是凡人,显然不可能活那么长时间。

  塔纳托斯完全理解了。

  “不过他比珀尔修斯要强壮得多。”

  “我猜,因为他的血脉要比珀尔修斯更……”

  塔纳托斯停顿了一下,找到了合适的形容,“接近神。”

  “或许,但体魄之所以那样健壮,也少不了赫拉的功劳——你没有注意到他的名字吗?”

  “咳,我的意思是说,他的名字与赫拉有关。”

  将赫拉克勒斯拆开,不作为名字,是赫拉的荣耀的意思。

  而阿尔忒弥斯不久才说过,赫拉不是一位仁慈的继母,她对待宙斯的情人,还有那些情人生的子女,相当心狠手辣。

  还是半神的狄俄尼索斯甚至被她追杀到只剩心脏。

  “他的母亲,还有养父,因为畏惧赫拉的报复,将他丢弃在了荒原上,而雅典娜和赫拉刚好经过那里。”

  “雅典娜怂恿赫拉哺育了那个可爱而健壮的,被遗弃在荒野上的孩子。”

  阿尔忒弥斯耸了下肩,很是无所谓地评价道:“赫拉只是对那些情人的子女苛刻,实际上,作为家庭的保护者,她是一位相当仁慈、富有母性的神。”

  “她给了那个可怜的婴儿名字,实际上他原本叫做阿尔喀得斯。”

  “雅典娜知道他的身份?”

  塔纳托斯认为雅典娜比赫拉更关键。

  “那你可能要去问雅典娜了……不过我认为她应该是知情的,她像她的母亲那样富有智慧。”

  她听上去仿佛在夸雅典娜,又好像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赫拉后来发觉了他的身份,派了两条蛇去绞死他,还是婴儿的赫拉克勒斯轻而易举将蛇掐死了,直到现在,他也依旧以大力闻名。”

  “是赫拉乳/汁的功劳。”

  塔纳托斯不认为故事简单到在这里就会结束,“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赫拉对他下了诅咒,但不清楚诅咒的具体内容。”

  赫拉其实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没有分寸。

  神诅咒次一等的神,诅咒凡人总是很容易的,当时她本可以,但没有诅咒她们的母亲勒托,抑或迈亚。

  不过,一个赫拉克勒斯显然不会影响大局,至少赫拉不会轻易咽下被愚弄的这口气。

  天后她没有办法在明面上给雅典娜报复,却可以轻松迁怒一个无辜的半神。

  赫拉克勒斯身上有没有诅咒,对塔纳托斯的观察都不会产生影响。

  如果他恰好因为诅咒毙命,塔纳托斯会直接把他引导至冥界,送他去至福乐土。

  和水仙花平原比起来,至福乐土的居民实在是太少了。

  一个半神,就算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也还是半神,不管生前还是死后,都强于几乎所有的人类。

  塔纳托斯甚至已经安排好了赫拉克勒斯的职位——他可以和法厄同一起训练那些身前曾经是将领的存在,提高他们作为灵魂的战斗能力。

  “那我们最好快点过去。”

  想了一下,他这么说。

  可能是交谈的缘故,阿尔忒弥斯速度好像有点慢了,他们到现在也没有走出这片森林。

  “你在担心他的诅咒?”

  阿尔忒弥斯挑眉,刚准备解释,便本能觉察到了“危险”的气息,下意识转过身。

  他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错。

  ——又是一支金箭。

  从遥远的上空、从他们背后射来的金箭。

  并且,不知道厄洛斯用了什么方法,在被它射进森林的时候,阿尔忒弥斯甚至没有任何感觉。

  与此同时,他听见来自小爱神的,张扬痛快、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笑声。

  “狩猎的女神,既然你如此重视你的这段友情,那就让你的朋友亲手破坏掉它吧!”

  厄洛斯没有飞走,他只是离开了森林,右肩和翅膀上的伤口越痛,就越是难以释然,并开始憎恶起了这位蛮不讲理的女神。

  那明明是她的兄弟——太阳神阿波罗的错误。

  他的金箭不起作用,他的铅箭同样被拦住。

  但——如果他把金箭,从背后,射进她那位感情相当诚挚的朋友身上,让她的朋友爱上她呢?

  作为处/女/神,她的誓言牢不可破,她不可能回应自己的友人,他们都会陷入痛苦。

  射出那一箭后,厄洛斯还想对她再使用一次铅箭,让爱为憎,那样,他的报复无疑会更加彻底。

  他回忆起那股弥漫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铅箭射出。

  厄洛斯报复完,不敢多留,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

  阿尔忒弥斯没办法拦下那支箭,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下意识伸出手,去喊少年的名字,让他当心。

  然而已经太晚了。

  那支箭穿过了他的手掌。

  塔纳托斯偏过头,只来得及捕捉到那道余光。

  他留意到有什么东西从背后的位置没入自己的心口,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厄洛斯的箭。

  “你……”

  阿尔忒弥斯小心翼翼,“塔纳托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塔纳托斯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况,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猜想,是因为天使的情感本就稀薄到可以称之为没有的地步,更不要说爱/欲。

  所以,那支能让神也发狂的箭才没有起效。

  ——和阿尔忒弥斯的情况有些类似。

  不过阿尔忒弥斯更多凭借自己的坚定抵挡了它,而他原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他平静地摇头,没有忘记先前的催促,“和诅咒没有关系,是我们太慢了。”

  阿尔忒弥斯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庆幸……同样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阿尔的心情:↑↑↑↑↓↓↓↑↑↓

  神的报复心永远不要小觑,特别是希腊神话的神(喂)

  箭真的没有作用啦!箭只是……种下了那么一颗,种子w

  今天没有了,因为我想起来明天的会的ppt我还没有做,明天开完会有机会摸鱼再还债吧(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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