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太喜欢太喜欢小塔了,那种想要小塔有且只有我,只属于我的喜欢。”

  似乎想到什么,修普诺斯情绪有一瞬的低落,“但正因为我如此地喜欢小塔,才会做出自己控制不了的事,又反复更改心意。”

  ——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喜欢。

  喜欢是矛盾。

  他能够理解,又完全无法理解的矛盾。

  天使们生活在主的国,沐浴主的辉光,彼此亲爱,平等无瑕的亲爱。

  一名天使对另外一名天使的亲爱不会比第三名或者其它任何一名天使多,他们都是主的作品,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还会有再一次吗?”

  问罢,塔纳托斯半敛起眼,补充道:“永远重复上次的再一次。”

  将他紧紧搂住的身躯微不可查地僵了僵,随即又迅速恢复正常,将脑袋埋得更深。

  “我喜欢小塔呀,小塔不要这样说。”

  很明显的、避而不谈的态度,又清楚昭示着什么。

  系统已经彻底听不下去了,几欲关闭感知模块。

  【宿主,你一定要想办法和他保持距离,离他越远越好!】

  它对修普诺斯半分好感都没有,揣度也是往最坏最不堪的方向揣度。

  【说不定他会你睡着的时候趁机亵/渎你,对你做什么,他是操控睡眠的神,我一个统根本拦不住QAQ】

  系统猜得过于离谱。

  【不是你想的这样。】

  他尽可能地使用系统能够理解的语言解释,以免系统继续它的诋毁。

  【是因为我们的起源非常接近,力量是完全可以混同的,就像一团光掉进另一团光,它们不会彼此分开,只会变成更大的一团。】

  【修普诺斯会这样对我,就是因为他有类似的冲动和本能,想让我属于他,甚至和我变成同一个,并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很肮脏的欲/望。】

  他甚至觉得,神格的本质就是概念。

  睡的概念,死的概念。

  宿主暂时没有遇到贞操危机。

  明明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系统却怎么也无法开心起来。

  相反,理解完这个比喻之后,它更忧愁了,还有点惊悚感。

  【他不会直接吃掉你吧,就像他对你那样,宿主,你会不会对他也……】

  【不会。】

  塔纳托斯没有等它说完,相当干脆地回答:

  【我也记得自己是沙利叶。】

  沙利叶是天使,是神的造物,起源和本质不同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处,是以不论死亡和睡眠又多亲密,他大部分的自己都是绝对理智可控。(直到看见月亮)

  他不会像修普诺斯无时无刻不想令他沉睡那样,想杀死修普诺斯,更没有那样的力量。

  “我会很努力控制自己,听小塔的话。”

  修普诺斯撒娇般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带着极有分寸的轻。

  他柔软的、浅色的发丝蹭过塔纳托斯的脸颊,弄得少年那一侧的皮肤隐约发痒,不强烈,又格外难以忽视。

  “就算没有控制好自己,我也会很轻很温柔,尽量……”

  “——修普诺斯。”

  塔纳托斯直接喊出双生哥哥的名字,打断。

  没有让他发觉不能等同于未曾做过。

  修普诺斯不可能不清楚。

  他只是想凭借可怜无辜的姿态,蒙混过关,一定程度上得到他应允。

  “为什么不祝福我?”

  银发银眼的死神反问。

  他锐利、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长久、反复地忍耐,不断变更决定,打消那些不应该出现的想法……对你的消耗不会比祝福我要少,甚至多得多。”

  因为前者是不会有尽头的。

  “祝福我,祝福我永远不会意外遭受睡眠的困扰,祝福催眠的能力不会对我起效——你就不会那样辛苦,担心我生气了。”

  短暂的停顿过后,他朝相反的方向微微侧过脸。

  下一秒,寂静空阔、只有烛火无声闪耀的宫殿中,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来。

  ——“还是说,你根本没有想过克制。”

  ——“不可以,只有这件事不可以……!”

  在此之前,塔纳托斯不曾感知过他如此明显的惊慌和失措。

  修普诺斯松开了他。

  脸颊带着红的、热的潮意,睡眠执拗又悲戚地望着自己兄弟的眼睛。

  “小塔,你是不是想离开我?”

  “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想法。”塔纳托斯陈述事实。

  他极轻地回搂住修普诺斯,伸出手,在对方背脊处抚摸了数下,试图平复他的情绪。

  在世界和世界的壁障之外,时空的罅隙里穿梭需要的能量太大,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收集完成。

  返航的只能是系统。

  他已经被世界绑定了,携带他这样的“生命”,系统离开的难度和应该和地狱成功攻打上天堂差不多,能量的消耗更会到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步。

  他还不想前功尽弃,对总部更没有多少想念——他了员工手册上应该做的事,只要安静地等待或许会存在的联络和遣返就好了。

  “这也是一种离开。”

  修普诺斯坚持自己的观点,“……祝福了你,我的力量不再对你起效,我们就不再紧密了。”

  他们之间的联系,本来就是他施加给塔纳托斯更多。

  所以,在卡戎他们陆续上前,送出祝福时,修普诺斯安静缄默,反常地没有去争当第一个给予对方祝福的神。

  修普诺斯宁愿忍耐,反复陷入同一种矛盾。

  塔纳托斯皱眉,刚想指出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修普诺斯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拉起了他的手。

  带着些微不赞许,他平静看向对方。

  视线交汇,修普诺斯眸光闪了闪,他飞快地撇了下嘴,“说起来——小塔一直都待在宫殿里,还没有去过外面?我想好好向你道歉、补偿你……”

  狡猾。

  相当地狡猾。

  因为某个罪魁祸首,塔纳托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黑夜女神的住所回来的,途径了何处,又具体住在什么地方。

  但他的确对这项提议动心,目前也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法约束修普诺斯。

  他垂眸,半是默许半是放任地被修普诺斯拉着,穿过宫殿外的荒芜小径,踏进仅能淹没脚踝、溪水般流淌的遗忘之河——明明是可以直接跨过去的,这条支流并不宽阔。

  河水冰凉,塔纳托斯在中央处停下,转身回望那座伫立在不远处的阴沉宫殿。

  生活在冥土的神不多,其它生物更是少得可怜,多为怪物。

  但也远远没有到看不见除彼此外任何生灵的地步,冥土同样也有乐于追随诸神们的宁芙。

  “原来我们住在这里。”他发出很轻的感慨,“好偏僻。”

  至于为什么会选这个地方,塔纳托斯没有问。

  此刻足下正踩着的,途径他们住处的河水就是答案。

  河流头是洞穴。

  幽邃狭长的洞穴,睡眠特地开辟的洞穴。

  或者说,他们此刻才从洞穴之后的巨大空间中走出,真正踏出离开住所的路。

  “快到外面啦。”

  修普诺斯脚步轻快,“听卡戎说奥林匹斯山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作为失败的那方,沦为囚徒的提坦神们全部被带上镣铐,发配到了冥土……他们应该在更深处一点的地方,小塔想去看看吗?”

  “还有打败他们,负责看压他们,有五十个头和一百只手臂的怪物。”

  听得出来,他对那些怪物很感兴趣。

  “我想去其他地方。”塔纳托斯并不赞成他的提议,“那里会很危险。”

  他不认为修普诺斯描述的怪物可以沟通。

  而且,失败者都是不甘心的,作为囚徒,更是会产生想逃离、报复的冲动。

  谁知道那些提坦会不会开出各种条件,诱惑冥土的其他神,试图从他们身上取得帮助呢?

  主动介入无关的纷争是极其不明智的。

  “好吧……”

  修普诺斯发出一声纵容的叹息,“水仙花平原怎么样?”

  和名字完全相反,水仙花平原是一片极度荒芜、沉闷的地区,只有饮用过遗忘河水的魂灵游荡。

  之所以选择水仙花平原,是因为修普诺斯记得在那些灵魂的滋养下,那片土地偶尔会有概率生长出密密麻麻堆簇在一起的白色小花,它们也像灵魂那样若隐若现。

  “或者厄瑞波斯?”

  他们名义上的父亲就在那片以他为名的土地上沉睡,同样,如果要从地上的世界抵达冥土,厄瑞波斯也是必经之所。

  只是如果要去厄瑞波斯,抵达那片幽微而蒙昧的黑暗,他们必须得经过冥土最外围的那条河才行。

  黑色的、不浮羽毛,沉重到灵魂都无法度过、连神都不愿意贸然涉足,苦恼怨愤的河。

  卡戎居住的河。

  修普诺斯不想和卡戎接触,在塔纳托斯正伴随自己的情况下。

  “不可以都去吗?”

  塔纳托斯对这两个地方都很感兴趣,还有除了遗忘之外,流淌在冥土的其它几条河流。

  “——不可以吗?”

  他又问了一遍。

  于是修普诺斯仅剩的那点犹疑也彻底消散了,“当然可以,不论多远都可以。”

  他永远不会拒绝塔纳托斯,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前提是他们始终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里睡神居住在洞穴,洞穴内有忘川(遗忘河)流淌经过。

  晚上还有一章(可能是两章)

  以及虽然可能不是很重要但是我还是稍微提一下吧,以免有人雷这个。

  因为作者对希腊神的理解就是“我去你们真的好他妈自我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