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亚说话时, 路沨始终看着对方的眼睛——那里有光亮，似乎就像他第一次看到赛场上的ChuY时一样。
于是路沨微笑起来，回答：“是我把楚神想得太脆弱了。”
两人就这么在院子里散了一圈步，雄心壮志说完, 也该回去休息了, 但路沨没想到就在他准备拉着楚亚离开时, 对方却目光一闪，忽然别过脸去, 考虑了很久似的说：“你要是把我想得太脆弱……也、也没什么不对。”
路沨刚本能地疑惑半秒，楚亚便上前抓住他衣领, 急得几乎勒到他脖子：“所以不准你觉得我，我——”
楚亚一阵口吃后，想松手放弃，路沨则忽然愣愣地反应过来，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凑到楚亚发红的耳边, 轻声问：“不准觉得楚神很坚强？还是要时刻护着楚神才行？”
他仿佛能感觉到楚亚的耳朵在冒热气, 对方推开他，清了清嗓子：“谁要你护着。”
“嗯。”路沨拉拉他袖子, 说，“楚神不需要, 是我死皮赖脸非要这么干。”
楚亚低头一把牵过他的手，回答：“你知道就好……！”
夜风变冷了, 路沨一边无声地笑着, 一边将楚亚微微发凉的手揣进了自己口袋：“有点冷, 我们回去。”
“……哼。”楚亚不再多言，只是点头跟上他的脚步——直到看清不远处聚集的选手们，楚亚才吐出一口气, 难免感叹：“这场比赛，其实也不好打。”
“我知道。”路沨回应时却语气轻松，“所以这就是楚神最后想说的？”
“啧。”楚亚就知道唬不住他，只好反握紧他的手，朝他扬了扬眉毛，“听说过自古英雄出少年吗？”
路沨明知故问：“听说过。”
“所以楚神的意思是……带上我们几个小朋友一定能赢？”
这天的星辰之下，楚亚仰头看向冬天澄澈的夜空，轻轻对路沨说了一句话。
风似乎吞没了他的声音，但路沨仍然听得真真切切，然后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
冬日最锋利的一簇日光重新照亮天空时，VAN-4世界总决赛准时在这个自古就充满纷争的地方开幕。
比赛当天，气温继续呈回暖趋势，欧越急匆匆从美国飞过来时，时间已经是下午。
欧越坐上车便问助理“我来不来得及去后台给他们加欧皇buff？”，但很不幸，对方一边递给他正在直播比赛现场的平板，一边给了他一个否定的回答：“来不及了，开幕式乐队演奏都快结束了。”
“……艹。”欧越低头看向平板，画面切到选手席，他的战队在倒数第二个镜头出现，显然很受主办方的镜头照顾。但他仍旧闭了闭眼，担心他的选手们会因为他的缺席满脸遗憾，然而画面上，路沨却平静地笑着，叶羽琛和楚亚更是随着乐队演奏念念有词、颇显兴奋，旁边的展飞扬则说了句什么——看口型，应该是骂他俩傻逼。
这样看，好像也没人在意欧越这个老板到没到现场。
“……”欧越扔下平板，气不过，“是不是我不说就没人记得我还没到现场？？”
助理秦非面不改色回答他：“您好老板，是的。”
欧越拳头硬了：“想去人事部结算工资了是？”
直播画面依然在不断变化，欧越说归说，还是忍不住又拿起平板继续观看，这一次画面切换，到了几段剪辑至一起的VRC视频上——是各队选手们惯例的赛前骚话狠话环节到了。
听得出来，不少强队都对VAN-4第一届世界总决赛势在必得，欧洲公认最强的狙击手UnFair日常被问“你认为本届比赛谁能成为你最大的威胁”，对方自信回答：“我已经在赛区预选赛中证明我是最强的狙击了，至于其他赛区的狙击手，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
画面切换，韩国的两名双胞胎选手相视一笑，似乎是在回答主持人的问题：“或许UF选手应该见识一下亚洲邀请赛上的MVP狙击手，AUG11。”
主持人问：“所以你俩是狙击手吗？”
两人大笑摇头：“不，我们是世界最强的突击和血战。”
——这波引战显然十分成功，画面上展飞扬和叶羽琛摊手表示无奈，随后镜头切到路沨脸上，主持人问：“你对他们的说法怎么看？这次能让前辈UF记住你的名字吗？”
路沨穿着带有金色队标的钢黑色队服，气焰听起来也不弱：“记住我名字的应该是整个世界。”
一连串的采访和回答播下来，弹幕首先热血翻涌，然而不多时，VCR视频却画风突变——上镜人员换成楚亚时，不论是弹幕还是现场呼声都带着某种微妙的意味，变得更为沸腾，主持人也不负众望地问了一句：“时隔四年回归比赛，有什么想证明的吗？”
欧越瞬间感觉自己的听觉都灵敏了两个度，他就跟那些群情激奋的观众一样，想听ChuY的回答，想知道楚神回归到这支战队后的雄心壮志，然而楚亚清朗的少年音却传来，显得云淡风轻：“我们战队的老板很喜欢打游戏，却总被人说世界冠军都带不动他，所以这一次我想证明，世界冠军是带得动的。”
一瞬间，弹幕上的问号直接刷屏。
【？？？】
【在？？为什么迫害欧越？？】
【？？？？？？大可不必】
【？？？@欧越，看孩子都舔成什么样了，工资涨点？】
【@独白@妄言@孤野，在吗？ChuY居然嫌弃你们带不动狗越，这搁我我忍不了】
【这波啊，这波是正道的光】
欧越张着嘴，感觉胸中有暖流：“楚……楚神好像真的很喜欢跟我玩？”
“看起来是的。”秦非点完头，顺道提醒，“不过你也悠着点，我哥昨天跟我说，大家队内谈话，楚亚选手准备把赛后休息时间都贡献出来，带你一起玩，帮助你进步。”
“……别提你哥，之前在队内给我搞事，我还打算比赛完了给他调岗，让他滚回来去基层应付两年最难搞的客户，今年他也别想拿到一分奖金。”欧越提到秦铮就来气，不过他也不忘朝秦非打探，“楚神真说要陪我玩游戏？”
“嗯。”秦非回答，“当然是真的。”
此时欧越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甚至难掩心中兴奋：“早知道我就提前几年买人了！”
秦非点头，严肃地开着玩笑：“ChuY是真的活菩萨。”
“我哥不是最喜欢钱吗，建议把他扣的奖金和工资发给选手们，不然他也不长记性。”
“唷，你还真是连自己亲哥都不放过啊。”欧越说，“怪不得他最怕你。”
“嗯。”秦非面无表情回答，“我哥对利益这东西一向看得很重，不过以前被我打过两次后老实了点，没想到这两年他调去你的电竞战队后又开始了。”
随后秦非平静地转过头来：“需要我出手吗？”
“……”欧越想想秦非的拳击散打水平就背脊发凉，只想赶紧跑，“……都行，你开心就好。”
行程到达目的地，他匆匆拿上准备好的食物便去了自己的前排位置，整个观众席群情激昂，他刚沾到座椅，比赛计时就开始了。
掐点到，操作完美。
透明穹顶之下，欧越试图挥手喊话让选手席上的人注意到自己，但很显然，已经投入战斗的选手不可能再听到他的声音，只有手机上还残存着一条楚亚赛前发来的信息：【欧总到了吗？】
……啊啊啊啊啊。
所以即便欧越表面平淡得就像一个审视员工“工作”的老板，内心却陷入了某种悲情虐文的氛围之中，直至比赛第一声枪响，他才喝了点水抬头看向大屏幕，开始在心里无比愧疚的盘算，这次比赛是不是真的需要加点奖金。
然而他并不知道，数分钟前对他发出这条信息的人并不是楚亚，而是路沨和叶羽琛。
叶羽琛说：“好了，狗越待会看到这个肯定觉得自己像个渣男，甚至脑补出十万字，说不定还TM泪洒观众席。”
路沨锁上手机，仿佛自己不是主谋：“你好坏哦。”
楚亚莫名其妙地拿回自己手机，问：“你俩干嘛呢？”
“没干嘛。”路沨摸摸他头发，“狗越到现场了，别担心了。”
“……我才没担心。”楚亚低头，最后一次试了试鼠标指针：“好了，都好好打啊，这比赛将来可是要载入史册的。”
***
随着现场人声一次次沸腾，比赛第一局的厮杀很快进入白热化，欧越却逐渐如坐针毡，因为，这个开局对IS战队来说，显然不像一件好事。
说什么怕什么，无数人曾担心过的问题果然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作为队内核心爆发的叶羽琛再次开始进入手抖模式，操作如同坐了过山车般时好时坏，有时候一梭子弹能联合楚亚扫倒多人，有时候却在关键的近战交锋中连续空枪，导致展飞扬开局15分钟就浪费完三次复活——在世界大赛上看这种发挥，正常人没两盒救心丸估计受不了。
好在欧越身边的位置还有几个留学的中国学生，否则周围全是外国观众的话，他怀疑一会儿自己得在观众席和人打起来。
第一天的比赛没有开个好头，几局下来几乎从头到尾都在这样的状态中进行，圈运好的时候战队名次还能打进前排，圈运差点的时候，则很难在突击选手状态不稳的情况下连续突围。
所以比赛一打完，欧越便匆匆离席去往后台，打算和选手们说点什么，但教练却从外闭上车门，回答他：“小越，赛后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包括复盘，你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暂时不要来打乱程序。”
欧越也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儿，所以只得妥协：“……好，那、那我到酒店等你们。”
“对了，你……对叶羽琛温柔点儿啊，他这个b史诗级玻璃心，经不起骂。”
“我知道。”崔雪致温柔地笑着拍拍他肩膀，“我也当了快两年教练了，有分寸的。”
***
这天，赛后复盘和训练在稍显严肃的氛围中进行，好在教练组没说什么重话，找出问题后和选手们交代了几句，便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了。
夜幕早已降临，几个人刚才已经吃过饭，便并肩回了寝室。
但这个点要睡觉也为时尚早，不知为何叶羽琛和展飞扬洗完澡都来了楚亚和路沨的房间，顺道也拿走两块路沨从包里掏出来的椒盐饼干。
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紧张，好一阵过去，叶羽琛的声音才打破了沉默：“……今天真的是我的锅，总是坑你们。”
路沨拍拍他，本想回一句“别多想”，楚亚却开口先说话了：“知道就好。”
这话让路沨和展飞扬同时浑身一震，谁都怕叶羽琛的心脏当场碎裂，楚亚却继续说：“尤其是咱俩配合过桥那波，在梦游？你那枪空得我的心比刚死了老公还冷。”
“？？？”路沨满头问号，“死了谁？”
楚亚晃晃脑袋没理他，反而伸手拍了拍叶羽琛后背，继续说：“还有在电站，带上辅助攻楼还能2打1被反杀，是小飞扬的奶不够，还是昨天梦里有别的奶了？”
似乎整个战队里，只有楚亚不介意刺痛叶羽琛原本就不够坚强的心脏，连教练在复盘的时候都尽量注意了措辞，楚亚却毫不客气地揭穿叶羽琛的一系列操作，最终总结道：“我不用看就知道现在微博论坛贴肯定骂声一片，80%是针对我的，羽神打算怎么赔？”
“我……”叶羽琛总算敢转头看楚亚，“我、我不信，怎么可能都是针对你的？我为了救心丸的销量都这么努力了——”
楚亚却掏出手机，满脸自信：“自己看，这波不跟教练组告发你违规。”
欧洲和中国的时差刚好卡在一个尴尬的点上，比赛结束在北京时间凌晨5点，但这却并不影响观众们仍然情绪激动，在官博公布比赛结果的微博下不断刷屏。
看起来，很多人根本就没打算睡觉。
【谢邀，老子明天还有两门考试，现在已经脑溢血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就NM离谱，再这样打几局是不是直接进入地狱模式了？】
【叶羽琛老过山车了，建议换人】
【你队根本玩不转近战核心体系，要我说每局比赛都贯彻狙击手核心打法就完事了，不需要多余的套路】
【？？？？羽神杀人的时候你们看不到，在这喷？坑的不是ChuY？】
【真实，我就没看到ChuY的名字出现在右上角几次】
【隐身了呗，你队到底啥风水啊，连ChuY都敢买？】
【你们懂什么，不出头当然不会坑，反正甩锅就完事了】
【爷TM寻思突击手容易死不是很正常？自由人根本配合不上，成突击的问题了？】
【众所周知突击没人权，ChuY躲在后面指挥没人说？过桥那波非要上去2打3谁顶得住？当对面是STG？】
【STG：谢谢有被冒犯到】
【别吵了别吵了，今天我们聚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庆祝ChuY的又一个亚军吗】
【不会不会，不会还有人想着亚军？就这毒性能进前5不错了】
叶羽琛草草看了一圈下来后一时无言，楚亚则朝他轻轻挑眉：“我应该没说错？”
“……楚神。”他说不上心里的滋味，只好犹犹豫豫道，“我、我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来比赛开始之前，我认为这次肯定没问题的。”
或许每一个容易在临场发挥上出现问题的选手都和他一样，一直想做调整，却一直事与愿违。
他知道自己潜意识里是想从楚亚那里得到两句安慰，但楚亚却回答：“我TM怎么知道你怎么了？反正不是紧张就是怂。”
这话放在其他情景，分分钟是要队内矛盾的，但他却总觉得楚亚不像在骂人，反而更像是真的在安抚他。
因为他似乎感觉得到，楚亚用词虽重，语气却隐隐是温柔的。
到最后，楚亚甚至双手合十，说：“问题不大，我估摸着按我这毒性，这波打完战队就直接解散了，你也就最后坑我这一回。”
“我……”叶羽琛想说话，楚亚却骂完了就什么也不想管了似的，直接下达逐客令：“好了，我要说的也说完了，你俩该滚回去早点睡觉了。”
“你……”叶羽琛不知不觉放松下来，他莫名不想走，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和楚亚对一波线，“你TM总要给我个解释的机会？？楚亚？”
“你想解释什么？”楚亚却不容拒绝，直接推他俩出去，“没什么好说的，我俩配合最多，这波就是你坑我没商量，赶紧走，再待下去我拳头硬了。”
一阵吵闹间，门真被关上，很快，门外的动静只得无可奈何地散去，楚亚估计他俩确实走了，才吐口气挂上锁，回身去找路沨。
灯光铺满充满淡淡香气的房间，目睹了全程的路沨看着他，逐渐笑了：“……楚神胆子比我还大，居然敢这么说话。”
“那是你和羽琛兄弟情深。”楚亚伸手蛮不讲理地捏了一下路沨的脸，说，“我才来多久，和你们又没感情，没再直播砸一次键盘算好的了。”
“没感情？”路沨一把搂住他抱上床，问，“楚神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楚亚扭开身体，不承认，“我看还是骂得少了，哪儿TM有那么玻璃心。”
说着楚亚还自信朝他一笑：“现、现在知道我是怎么毁队的了？”
路沨看着这家伙凶狠的表情，也不揭穿：“知道了，楚神也太队霸了，明天我就让他俩过来跟我一起给楚神端茶送水，免得过两天没发挥好，又被楚神骂。”
楚亚嘟哝：“挺好的啊，我提前儿孙满堂。”
“嗤。”路沨轻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将他抱入怀中，想让他至少在入眠时，放下对比赛的担忧，“休息，今天比赛太累了，我哄你睡。”
楚亚挣扎了一下，说：“不要。”
路沨假装无奈地笑起来，拨弄了几下楚亚碎碎的额发：“楚神就一定要加‘拒绝’这一步程序吗？”
“那当然。”楚亚扑腾一会儿才停止挣扎，在他怀里闭了上眼，“不管你们了，我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越即将迎来被带生涯最大滑铁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