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现场的选手镜头切换画面, 直直落在了楚亚脸上。
这波侧拉没杀段月, 必然是ChuY指挥的, 所以大家都想看看他的表情, 但意外的是，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平静，似乎只容得下比赛本身。
离开这个多事的A城, 仿佛只是ChuY开始杀戮的标志。
浓厚夜幕包裹下的场馆响彻人声, 似乎直到这一刻, 他们才想起ChuY恐怖的输出能力。
即便战队圈运极差, 三番五次被切在安全区的对角线，需要自由人一直单挂，甚至有时候连突击手都只能侧路打野, 但ChuY仍然用一次次的惊险突破告诉观众，没有什么场面是ChuY打不开的。
就连哪一次需要阵亡, 哪一次不需要, 似乎都已经被他算好——到最后一波和LY战队正面交火，展飞扬手里的复活次数刚好为0。
某种意义上说, ChuY在这一局比赛里像是生气到了极点。
随着他的最后一波收割，赛场顿时炸开雷鸣般的欢呼，金银相间的喷花随气流冲上高处，大屏幕毫无意外地定格, 舞台正中央的全息投影亮出IS战队的土豪金LOGO，杀人王的头衔下也出现路沨和叶羽琛并列的id，一切终于成为定局。
获得前三的是IS、LY和雷队, 原本热门的STG战队则因为开局不久就灭队，并未进入前三，也由此失去了前往世界总决赛的资格。
这下别说观众席，连选手席上都是一片躁动，楚亚刚从比赛里回过神扔下鼠标，就不知被谁一把抱进了怀里。
“楚神。”日渐熟悉的赛场上，传来路沨低沉的声音，“……我们赢了。”
这场比赛结束得可谓跌宕，几个队友难掩兴奋拥抱过来，楚亚也本能地抓紧路沨的外套，暂且压下了心中那股莫名的怒火。
但路沨却总是能看穿他，声音很快落在他耳边：“等解决了段月这件事，楚神再带我们去更多地方，拿更多冠军，好吗？”
所以在那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楚亚心中一滞，忍不住拍了拍路沨的后背，岔开话题玩笑道：“路队还需要我带？我他妈还准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呢。”
他不得不承认段月的举动让他想起了从前的自己，路沨的动作也停顿两秒，怀抱一下收得更紧：“放心，一定能解决的。”
上海的夜晚依然繁华而喧闹，冰冷钢铁铸成的场馆如同一颗独立的星球，正在独自沸腾、转动和发光。
在他们侧面，STG战队的位置上只剩下了段月和队里的辅助，镜头给予IS战队长达三分钟的追踪后，也不显吝啬地往他们身上切了十秒。
属于冠军的欢呼声会指引一群人的未来，当然，也会终结另一群人的故事——主办方作为商人，显然想通过镜头得到一份戏剧性的对比。
毕竟商业比赛，需要的不仅是成绩，还有爆点。
——开局放下枪后段月就没再动过，OB镜头直播别处战况时，他的id才出现在右上角，显示为安全区外被毒死，所以任谁都觉得，他干坐了整场比赛，应当是相当尴尬而挫败的。
但意外的是，段月抬头静静看着那处闪动的镜头红点，只是笑了笑。
那笑容里不像有太多惨烈，反而更像如释重负。
就像他知道，此刻在台下不远处的通道口，队里有不少人正等着他，但他起身收起外设时，却完全不觉得，自己需要和他们解释什么。
***
VPL联赛的第一次总决赛，似乎从开局就注定了不会平凡。
临近晚上10点，颁奖和出征仪式终于正式落幕，多个比赛词条血洗热搜，路沨拉着楚亚回到后台时，毫不意外地在那里见到了独自一人的段月。
等周围不剩多少人，路沨才紧了紧抓着楚亚的手，走了上去。
教练组看看队员们，有人想动，但崔雪致却沉下目光拦住他们，先带他们去应付马上就到后台的欧越。
侧面的一排化妆镜后，只剩下几个队员，段月像本来就是在等他们一般，也不惊讶，问：“路队，需要我作人证吗？”
路沨看着他，不置可否，只回答：“误会你了。”
“不算误会。”段月咂嘴，“我从第一局开始就该拒绝上场，但谁叫我是队长，总觉得自己也许能临阵改变他们的想法。”
说罢他摇摇头：“还是太年轻……我现在大概也知道，south为什么会离开你们战队了。”
叶羽琛舔舔嘴唇，问：“你们战队……刚才没把你怎么样？”
段月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显得无所谓：“咋了，还能杀人灭口啊？”
路沨估量STG战队管理层根本是气到说不出话，所以不由叹口气：“微博热搜应该已经爆炸了，恐怕……连你们战队的粉丝都会误会你。”
出了这种岔子，骂得最凶的指不定是期待最大的战队粉丝，但段月却淡淡说：“战队粉丝？STG有什么战队粉丝？”
他拿下烟，扔到垃圾桶里：“10个战队粉里9个是我的粉丝，这个你们倒不用太担心。”
这话说得人没法反驳，接着他掏出手机，道：“不知道这波你们是怎么打算的，但只要你们需要，我就随时可以发微博，怎么样？”
那双眼睛就跟当初跑到他们跟前挑衅时一样不怂，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愿意配合IS战队揭穿自己的东家。
楚亚却停顿两秒，回答：“你如果真的这样做，以后在电竞圈估计就混不下去了。”
对贺尧的人脉，谁都不会怀疑，所以楚亚继续说：“就算全天下都知道你们贺总搞了多少事，等风头过去他想封杀你，也不难。”
贺尧不想要的人，自然可以让其他战队也不敢收，但段月却状似平静，答：“退役就行，大不了回湖南，我爸厂里空缺的岗位多的是，反正他们也不太想我打职业。”
“再说我这波也是到最后一局才叛变，前几局说实话不知道该怎么办，打都打了，禁赛一年起步。”
“……禁赛一年也比退役好。”楚亚看着他年轻的面庞，轻皱了皱眉，“你才多大啊就退役？”
“22，比你年轻力壮，不过也不小了。”段月讪笑着翻开手机，亮出一个二维码，“行了，不跟你们废话，加我微.信，有需要直接找我——不过我还是劝你们早点，以免我要不了太久就一时冲动和战队刚起来，贺尧指不定反咬一口，我也无能为力。”
他耸耸肩，评价自己的老板：“毕竟他挺能发疯的，直接把锅甩给选手和教练也不一定。”
路沨看看他，又看看沉默下来的楚亚，开口道：“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了。但不管这件事怎么处理，你这几天都最好不要再回战队，待会我跟经理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你——”
“不用。”段月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回绝道，“我还真能去你们战队基地待着？万一被贺尧拿去做文章，说我跟你们是一伙的，到时候更洗不清楚。”
说着他瘪瘪嘴，扫了面前两人一眼：“……再说了，拿了第一个冠军，你俩今晚就不想干点什么纪念一下？”
一直在想着什么的楚亚回过神来，赶紧反驳：“别，虽、虽然我确实想干队长留个纪念，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周围的氛围难得轻松两分，段月一懵，不忘直愣愣戳穿：“不是他干你吗？”
叶羽琛和展飞扬一下忍不住笑，段月却在认真怀疑人生，还有空看路沨一眼：“难道你才是……”
“……我不是！”路沨急了半秒，心里怕了段月这个愣子了，所以赶紧打断他，说正事，“微.信加我的，到时候联系你。”
段月见状，也只能悻悻递过手机，回归主题：“我本来想加ChuY……总觉得他可能经验比较丰富。”
他们之间的联系，从前几乎仅限于在VPL联赛里见面，段月看起来有意认识楚亚，却遭到路沨宣示主权般的拒绝：“……不必，加我就行，反正我的手机他可以随便解锁随便用。”
“……不是，你的手机他能不能解锁关我什么事……？”段月接受完路沨的申请，目光不禁复杂起来，还忍不住在两人身上打量，似是感叹，“ChuY……你有点本事啊，一米八几的人你都能制服？”
他显然误会了什么，路沨还没来得及自证总攻身份，他就自嘲般轻叹一声，先行离开：“行了，我待会会去酒店睡觉，你们暂时还不用担心我被灭口。”
明晃晃的灯光下，谁也分不清他离开时的背影究竟是轻松还是沉重的，几个队员矗立良久都没说话，直到楚亚回身想摸烟，不远处才传来了一阵骚乱。
他们一回头，就看到欧越第一个跳上来打破沉默，还兴奋地对路沨又摸又抱，语速快到起码说了十遍“沨神快带我1打444444”。
“……别，欧总，你现在是装gay直男，我也有人了。”路沨倒退两步试图拒绝，欧越却激动得溢于言表：“你bb什么呢，你和楚神都他妈我的人，你有谁？”
一群人总算重新热闹起来，接着欧越泄愤般形容了一番贺尧愤然离席的场面，声音比平时都高了八个度：“傻逼活该，老子的战队实至名归，让他没事儿找麻烦！”
按惯例，欧越早就自信满满定好了最高档的餐厅，一群人只得上了他的贼船，路上他一边回味比赛，一边自己给自己带两个男明星去现场的热搜增加点击量，嘴就没停过：“果然我现场看的比赛就没输过，我也太牛逼了。”
“回头让他们排个班，你们轮流卖.身带我玩，我给你们集体加奖金怎么样？”
“……不过为什么我搞基的热搜比战队夺冠和STG那个段月低啊，这合适吗？”
收购微博再次提上日程，他也突然想起什么，问：“对了，刚才最后一局到底什么情况？那个二货怎么突然发疯不打了？”
上他那辆封闭式加长跑车的是几个首发队员和替补，一群人或静或无奈地笑，叶羽琛第一个回答他：“……狗越，就你这游戏理解能力，还是早点放弃电子竞技进军连连看。”
路沨淡淡一句“别侮辱连连看，连连看也是很难的”，欧越则一把搂住叶羽琛，打算杀人灭口：“……羽神活腻了是？信不信我下次搞基换你开花？”
叶羽琛死不求饶，还嚷嚷自己只做贞洁烈女除非工资翻倍，不过欧越眼见面前的队员都在摇头，所以还是将动作顿了顿，松手正经起来：“咳……你们怎么突然都一脸悲情？我说错话了？”
“……欧总，自信点，你说什么话都没错。”路沨环顾一圈，回答他，“只是你刚才问的那个段月，可能不是发疯，只是没听战队指挥才不打。”
“战队指挥？”欧越作为塑料分段终身荣誉选手，理解比赛的水平几乎仅限于看人头和连杀，他有点不解，“他把枪都放了，我还以为他才是战队指挥？”
叶羽琛接了句“从训练赛来看，他的确是战队指挥”，这让欧越更加不解，没想到路沨还继续问：“你就不想想……他为什么要杀队友，还放下枪？”
欧越一脸懵逼，还以为路沨要考自己的战术理解，所以不想露怯地开始认真分析：“不、不就是被你们打怕了，所以干脆和队友同归于尽，免得你们拿人头助长杀人王数据？”
“……不过他一个铝热居然没炸死自己，也就只能缴枪投降，大概是不想再送一个TOP操作镜头——你别说，我真的特别喜欢他自觉放枪的姿势，骚得很，我拿这个嘲讽贺尧，他脸都绿了。”
说着欧越还挺骄傲：“就这波我还约了三个朋友一起睡觉庆祝，一会儿庆功宴完了你们也别怪我有事先跑啊。”
一车厢人纷纷咂舌，展飞扬看不下去了：“你个菜鸡说好的搞基呢？——你就真没看出来，STG战队和DMG战队在作弊打配合？”
看样子教练组还没把这事跟欧越说清楚，对方愣了一下，半天才开口：“什、什么作弊配合？”
他思考良久，难以置信：“你是说……互给暗号？可是他们2打1就没赢过，这也叫作弊？”
说得好有道理，根本无法反驳。
一圈人都无奈起来，路沨只好接话：“欧总作为首席云教练，分析得十分透彻，不过很遗憾，实际情况却是贺尧强迫队员听话，和他收买的DMG战队一起搞事，south和谢廷很乐意接受，但段月赛后来找我们了，说他和辅助并不想这样做。”
窗外的夜色随着跑车的呼啸换了一幕又一幕，终于，欧越在路沨的陈述中捋顺了整件事，并察觉到今天的比赛的确不太对劲。
所以他不禁一边回想之前的场景，一边嘀咕：“我艹……虽然有点影响我搞基的热度，但这种事都能被我碰上，戏剧性确实不错啊~”
他表面上是开玩笑的口吻，但路沨看得出来，他心里多少还是不痛快。
果然没几秒，他就沉了沉目光，声音像全从齿缝里出来似的：“艹……贺尧是他妈的傻逼？！”
眨眼间，他就开始摸手机了：“看来老子今天是非要上热搜第一不可了！”
一车厢人都明白过来他打算干什么，叶羽琛赶紧阻止：“兄弟，这种事还是先跟联盟商量一下，等官方调查——”
“调查？”欧越却不太想听，“就联盟那些人，多半想着我们赢都赢了，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免影响VPL的声誉——妈的，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我来发个微博@贺尧，今晚他就是我们庆功宴上炸得最亮的烟花。”
但展飞扬也开口：“狗越你别闹，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难道你真希望段月出来做人证跟STG战队彻底撕破脸皮闹翻？他还有几年合约在STG手上可没人知道——”
冲动间，展飞扬不得不说破段月赛后来找他们的另一个目的：“他是没别的办法了，所以他希望我们能帮他，明白吗？”
按一般规律，电竞选手的第一次签约都不会是短约，VAN-4这个游戏才运行一年多，段月和STG战队的合同期最短也得剩个两年，所以一旦他公开翻脸，后果可能谁也控制不了。
段月固然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断，但IS战队队员和他同为选手，其实都看出来，他还想保护队里年少的辅助，并且也不甘就此退役。
求助于自己的对手，绝对是一种羞耻，但也是不得不走的唯一绝路。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也不像有物证的样子，不然早就给我们了。”叶羽琛接话，“估计STG战队也知道他的性格，多半是到上场前才通知他服从这种打法，以为他不配合也得配合到底，就像之前……他根本不清楚south转会的真正原因。”
欧越听了半天，不免烦躁起来，问：“那这事儿就没办法解决了？”
似乎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沉思了好一阵没说话的路沨，所以忍不住凑了过去：“队长，想什么呢？有办法吗？我的顶级公关和法务团队随时待命啊。”
路沨抬眼看看他，先问：“你怎么也叫我队长？”
欧越笑得没羞没臊：“我也是战队的一员啊，要不是公务繁忙，我早就首发打比赛了。”
“欧总首发？比谁更菜的职业联赛吗？”路沨笑笑，但看欧越一脸期待，他终于还是开口，“其实……的确有办法。”
随后路沨的目光落在楚亚身上，片刻才挪开重新看向欧越，给了他方案：“逼退贺尧，让他从STG撤资，滚出电竞圈就行了。”
路沨的声音冷冽，听得欧越都有点懵：“……路队牛逼啊，比我还霸道？”
他很好奇路沨打算怎么做，路沨却轻动喉结，避开了目光：“回头再商量，今天大家先好好庆功，别想太多，总能解决的。”
路沨的声音听起来笃定，欧越也聪明地察觉到他是想单独和自己商量，所以马上放弃追问，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可以可以，赢都赢了，还管别的战队干嘛，今晚我们就先庆祝，我第一个给路队和楚神安排个总统套房为敬~”
夜幕逐渐深了，一车厢的人都开始玩笑让欧越不如带大家去gay推油，只有路沨暗暗握紧了楚亚的手，说：“累了吗？要不要先靠着我睡会儿？”
几秒后，他感觉到自己肩膀上多了楚亚脑袋的重量，对方在一片嘈杂中，轻声说：“你好像……很想帮他？”
路沨伸手悄悄揽住楚亚的腰，回答：“嗯，试试总比不试好。”
霓虹灯在车窗外闪烁，或许这一刻路沨没说的是，他想帮的其实不仅是段月，更是当年的楚亚。
同样的黑暗和无奈也是曾经的ChuY经历过的，段月的处理方式虽然不如ChuY极端，但几乎也是做好了惨淡收场的准备。
纵然两队之间不过点头之交，但路沨看得出来，楚亚不希望段月就这么走，更不希望STG只留下south和谢廷那样的人。
只有贺尧离开这个圈子，许多对职业比赛怀着真心的人才不会被辜负——哪怕这些人里有敌队选手，也有每天骂骂咧咧的敌队观众。
在电竞圈，胜败是兵家常事，观众对喷向来出口成脏，但每一个真正热爱电竞的人的共识是，弹幕上可以爹妈爆炸骨灰糊脸，但谁也不能污染赛场的干净。
这不是在帮段月，而是在帮电竞比赛本身。
VPL承载了很多人的希望，贺尧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能与对方抗衡的，或许也只有欧越和他，只有IS战队。
所以那片夜幕中，楚亚点点头没有阻拦路沨和欧越，只是靠进对方臂弯里，说：“路沨，我有一点累。”
“我知道。”路沨回答，“睡，到酒店了我叫你。”
那声音里的温柔总是能让楚亚安心，喃喃低语中，他迷迷糊糊抱住路沨的手臂，心里还剩最后一丝担忧：“那……一会吃完饭，我们的总统套房又怎么办？”
路沨轻怔，一时慌不择言：“什、什么怎么办？”
对方似是半梦半醒，低低的声音传来：“不、不怎么办，就是想……要你……”
随后的音节一下模糊，路沨抽了口气，突然觉得这一刻比起楚亚的声音，恐怕还是自己的心跳更清晰。
“想要我……什么？”他抓住楚亚滚烫的手脱口而出，差点快忘了比赛里发生的种种，没想到这话却像踩中了猫的尾巴，对方沉默两秒，突然赌气般蹭了蹭他的肩膀，回答：“不想要了，今晚回战队，我和我的胡萝卜抱枕睡……！”
作者有话要说： 和胡萝卜抱枕睡那是不可能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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