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估计还在思考“第一次在排位遇上就认出了你”是如何实现的，路沨假装没耐心等，语气是命令式的：“口罩摘了。”
他隐藏着紧张，压低声音凑过去，然而刚才还羞耻得肤色通红的人居然缓过劲来，意识到了什么：“……你、你这是跟偶像说话的态度吗？”
“……”说实话，路沨怕的就是这个。
从十多岁时和楚神相识开始，他都一直被对方压制。
——乖乖提交比赛感想、乖乖收快递、乖乖倾述，到后来甚至乖乖对chuy和盘托出了自己的全部病情。
家里有钱，不代表作为高中生的他就能支配足够的零花钱，再后来，依然是楚神要了单子照着给他买了药，还教他怎么藏东西、怎么背着老爸吃药，搞得好好的治疗跟间谍工作似的。
chuy说：我有段时间抽烟太猛，差点为了中华电竞之崛起而捐躯，队友不让我抽烟，我就是这么躲的。
好在，这反而让治疗的过程不再那么难以接受，就仿佛一切都不是在完成羞耻的治疗，而是在进行一场叛逆的壮举、是他第一次反抗路成业。
而只要有第一次，就自然有后来的第二次、第三次，以及彻底的决裂。
如今他顺利长大，身高、体力早已胜过大多数成年人，面对楚神，他自然也不想再那么幼稚和被动。
现在光靠身高，他就能把楚亚压得仰头，面对那双凶狠的眼睛，他也毫不害怕地看过去：“都这样了，还不愿意给我看脸？”
“刚才不就因为这个，自己跟自己闹别扭吗？”
说着，他抬手就要摘楚亚的口罩，还逗对方道：“没看出来，叱咤风云的喷子chuy居然是个小作精？身份都暴露了，却连露个脸都不敢？”
楚亚誓死不从的眼神逐渐崩溃，一边炸“你说谁作精”，一边推开他的手，开始自觉摘口罩了：“这届粉丝是真他妈难带，给、给你看还不行吗！”
他明显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个现实，但他的手却微颤而气急败坏，仍是一扯，坦坦荡荡地让脸上没了任何遮挡。
路沨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在那一刹那瞳孔微缩。
月光直直掉下来，落在楚亚脸上，将清秀的轮廓勾勒得清清楚楚，再配上干净的白衬衫和若隐若现的锁骨，只让路沨觉得，谁看了不想艹都是性冷淡。
怔怔地盯了几秒后，路沨轻笑着凑到对方耳边，惩罚般不打算放过对方：“主播确实好看又清纯，怪不得刚才……喷子楚神会吃你的醋啊。”
楚亚一愣，果然满脸汹涌起羞耻，急于否认：“我、我没有……！”
“我、我只是不喜欢你拿我当别人，谁让你不早说你认出来了！”
他拿手臂挡挡下巴，依然羞于见人地嘀咕：“……艹，早知道我就不来直播了，还他妈不如下海。”
路沨逗弄道“下海找我，不让你吃药”，眼见楚亚本能地握紧了拳头，他才为免被物理超度，顺毛说：“好好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说，不让楚神酸成这样。”
清风吹来，他低头，温柔地摸了摸楚亚的脑袋：“给糖，中和一下。”
楚亚立即涨红了脸，像只被驯化的野猫般，前一秒还知道张牙舞爪挠人，这一秒只能软绵绵地缩在人怀里低声呜哝，乖乖被摸。
强烈的征服欲撑得路沨胸腔胀痛，本能驱使着他垂下视线，去看楚亚那还在嘀咕着什么的嘴，然而对方却毫无自觉，突然又猛地一抬头：“不是，你到底是怎么在第一局排位里就认出我来的？你必须解释一下，否则我死不瞑目！”
路沨被吓得呼吸和心跳都一颤，对方却回身就往长椅上一坐，继续消化着事实：“你、你快说……不然我怕我会憋死。”
路沨不知道自己被打断了什么，也只能耐着性子跟他坐下，回答：“……也没什么，视频看多了，对你的声音和说话方式太熟悉，就认出来了。”
楚亚一脸震惊，仿佛一世英名轻易被毁：“这、这他妈也行？”
路沨反问：“为什么不行？”
“你……”楚亚不自觉用手背擦了擦自己发红的脸，“你别是整天看我视频，学习怎么喷人？”
“那倒不用。”路沨干渴的眼角余光全在楚亚饱满的唇峰上，“当年的四大喷子，我们俱乐部就占了两个，现场就能观摩学习。我看你的视频，有别的用途。”
楚亚想了三秒，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突然就一阵呛咳，找补道“噢噢噢我懂了你是想增强游戏技术”、“学习瞬镜压枪甩枪技巧对”、“怪不得你狙击这么牛逼”，路沨却往后一仰，斜斜凑到他耳边，似是玩笑，又似是故意调戏：“楚神，我确实想学压枪……但是越看你越压不住枪，怎么办？”
瞬间，楚亚的耳朵就红到发烫，跟被蒸熟了似的，隔着好几厘米，路沨都能感觉到它已经快要冒烟。
他汲取着楚亚发丝传来的诱人清香，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两遭，终于给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楚神……还记得我吗？”
还记得当年那个被你从深渊拯救的小男孩吗？
他终于长大了，变成了成熟温柔的男人，现在，他想用新的身份来接近你、认识你，和你有另外的故事。
耳边的声音果不其然疑惑起来：“……什么意思？我俩难道还认识？”
路沨忍不住凑得更近，淡淡的紧张里有着笃定：“对，我就是当年那个你经常私下找的粉丝。”
刚好12点已到。
夜风的温柔、月光的神秘、花香的引诱、江浪的轻吟，一切都构成了最好的烘托。
路沨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和楚神真正相认，狠狠占有对方，但他却万万没想到，就在他深吸口气、轻道“生日快乐”并即将闭上眼的瞬间，楚亚偏过头回答他的是：“……等等，你说的哪个粉丝？”
那一刻有风吹过，路沨懵了，楚亚也懵了。
***
楚亚甚至来不及想什么生日不生日，他的脑子一片混乱，还没从老公变粉丝的事实中完全缓过来，就被路沨弄得更迷惑了。
粉丝？哪个粉丝？
他本能地疑问：“你……是我那个百度个人贴的小主北风？”
路沨似乎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把头摇了摇。
不是？楚亚懵逼，思维逐渐脱轨，求知欲也很强：“那……是我在t9战队的时候，搞活动被抽中来基地参观、结果刚好考试调时间来不了的那个学生？”
“我加你好友安慰了下，后来我们还聊过好多次，对不对？”
路沨的嘴持续微张着，又摇了摇头。
还不是？楚亚感觉背后一阵阴风，再度努力回想了一下：“贴另一个小主，叫什么熊猫的？当年没微博的时候，玩贴的人还挺多的……”
“或者……或者官方2群那个经常发战术建议引起全队注意的老哥？”
“还是论坛那个没事画卡通画私信发我的cake？也不对啊，叫cake的蛋糕妹子不是男的啊……”
然而楚亚越往下说，路沨的表情就越窒息，楚亚沉浸在回忆里，到最后满脑子只剩一个人选，也最符合路沨的人设：“我艹，你不会是breeze！”
——当年他在cs美服训练时认识的高分国人玩家，一见如故一起打过不少次游戏，对方玩的就是狙击手，沉稳冷静的风格跟路沨也很像。
所以楚亚自信满满，立刻补充：“对——你还说过你也想做电竞选手，要不是后来我离队上交账号，联系应该也不会断，说不定都成对手了。”
然而路沨的脸色却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楚神还真是搞过不少粉丝啊。”
“要不要再想想？”
这、这他妈都不是？楚亚皱了皱眉，彻底迷茫了：“我打职业那么多年，认识的粉丝确实有，知道我生日的有哪些我也忘了……你到底说的是哪个？”
直到被路沨一撩眼皮盯住，楚亚才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是按到了什么核爆按钮。
“……没哪个！”果然路沨一下把脑袋摆正，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值得楚神记住的普通观众而已。”
“……”楚亚一挠头发，确实感觉氛围哪里不对了。
他想，难道是那个有自杀念头的小朋友？可是……对方根本就不怎么玩游戏，只是偶尔看看比赛，甚至比起电竞更喜欢nba和英超，怎么可能来打职业？
为免明天肠胃不适或者下不来床，楚亚不敢再乱猜，只得试探道“兄弟你是不是生气了啊”，路沨沉默半分钟没回答，又突然急死了强调：“你作为电竞选手，频繁和粉丝私下联系，是职业素养不足你知道吗？”
“……”这楚亚就有点想不开了，“这是什么意思？我又没艹粉。”
“再说了，俱乐部允许的事，咱玩的也不是lol和van-4这种好几千万观众的最热门项目，有几个粉丝不错了，人家特别真爱，我偶尔聊两句有什么问题？何况除了感谢一下cake妹子的画，其他的都是聊游戏居多，也没耽误训练和比赛，总比到处撩骚强？”
“……然而你这就是到处撩骚！”路沨用力吐出句话，好半天才勉强稳住情绪，“ ……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个。”
“等你想起我来了，我他妈……我再跟你算账。”
楚亚有点没搞懂他赌气的点，只能心虚地低声嘀咕“那你直接说你是谁嘛”，路沨则闭了闭眼，咬牙切齿打断他：“聊、正、事。”
***
江水还在他们耳边奔腾。
楚亚怂成一团，逐渐也接受了身份被拆穿的事实，回答：“好……你想聊什么正事？”
路沨平静了好一阵，才说：“聊你复出。”
其他的事都好商量，唯独这个问题，楚亚怔了两秒，回答得很干脆：“……没兴趣。”
路沨好像也不意外，他摇了半天头才逼迫自己暂且把刚才的爱情买卖放下，先沉下心，和楚亚谈入队的事。
他说:“楚神……有些话，我还是想告诉你。”
“其实……我大概能看出来，你究竟还想不想打职业，也大概能猜到，你为什么不愿意复出——所以我直说想让你继续打，不止是因为私心，而是因为我觉得，你心里的火还没有完全灭。”
“或者说，当年一而再再而三咬牙坚持下来打职业的chuy，心里的火要怎么才能灭？”
月亮行走到云后，周围的光线暗了暗，两人都逐渐平复下来，楚亚也闭上眼，任风吹在脸上——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chuy的身份中，他面对的不再是他的男神，而是他的粉丝，他回答：“小兄弟，你这话说得很对。”
“一而再再而三咬牙坚持下来打职业的chuy都能选择退役，他经历了多少破事，不难想象？”
路沨紧了紧手心，他早知道自己会心疼，语气还是尽量官方：“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重新考虑。”
说着，他摸出两张早已准备好的名片，递给楚亚：“俱乐部总经理沈烨、van-4分部经理秦铮，你联系谁都可以。”
楚亚心中微动，接过名片，自嘲地笑了笑：“沈烨这个b都混成你们总经理了啊。”
这个沈烨他认识，也是打过cs的老前辈了。
看来，所有人都还以自己的方式坚持着电竞路，唯独他，像个逃兵。
“嗯。走……我送你回酒店休息。”好在，路沨看他难受，还是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我明白你还需要时间考虑，但我希望你知道，未来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战队都不会亏待你，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说着，路沨拉他站起：“因为我……我对你……”
“……算是最狂热的粉丝。”
楚亚怔怔看了路沨一会儿，今晚的一切似乎超过了他的脑容量，所以他不自觉栽下脑袋，往路沨肩侧上靠了靠：“嗯……”
“才见两次面，你就对我这么好……我却想不起你是谁，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路沨被他靠得紧张万分，胸腔又是一股气血上涌，“……能别提这事了吗。”
“……噢。”楚亚瞬间知错地直起身，举了一只手，“但我发誓，我绝对会想起来的。”
路沨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表面大度地点了点头。
当然，路沨赌着气咬牙切齿没告诉他的是，你哪天想起来，哪天就是你的死期。
干.死的死。
***
今天路沨没有开车来，两人散着步回到了酒店门口，临走前，路沨还是温柔地把戒指重新戴回楚亚手上，说：“生日快乐，祖宗。”
“好了，去，早点睡。”
楚亚全程都埋着头不敢看路沨，眼见路沨要走，他才再度脑子发热：“你——你要不要跟我上去做做？”
呸。
“我、我是说，上去坐坐。”
听读音虽然听不出区别，路沨却还是起伏两下胸膛，摇头：“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提出这个建议的楚亚反倒一下如释重负，立刻说：“好好好……你也快回去，今天虽然是休息日，但明天还有训练。”
说着他就赶紧返身冲进电梯，一只手捻着食指上的戒指，一只手握着身份证和名片，整颗心脏都在后知后觉地猛烈跳动。
他并不知道，路沨上了出租车，也跟他一样，不自觉摸到了兜里的东西。
戒指盒、身份证……甚至还有安全套。
明明没有非分之想，路沨也不知道自己带这玩意儿是为什么。
他满脑子都是楚亚主动的身体接触，好一会儿才抽出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捂住脸，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嘛。
2022年8月11日天气晴，百度贴的小主北风、熊猫，参观基地没去成的学生，讨论战术的老哥，论坛的妹子cake小蛋糕，美服的狙击手breeze，都……都扣12分。
……还有，把戒指戴在楚神食指上的自己，扣一万亿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