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
江准回来的时候, 听到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放下手边的东西就往卧室里走。
在推开半阖着的门时,池屿正坐在地上, 蜷起的双腿露出泛红的脚踝, 消瘦的肩胛骨正不住颤抖着, 低着头、侧脸被垂着的发丝遮挡了大半。
江准心里蓦地一紧, 两步跨越过地上散落一片的乱七八糟的书本,连忙把池屿从地上抱了起来。
待看清人脸的一瞬间, 喉咙仿佛被什么紧紧扼住一般, 连呼吸都停了。
“队长哥哥……”
带着哭腔的尾音, 哑着的嗓子还没彻底恢复过来, 声音轻到仿佛下一秒整个人就要碎掉一般。
白净的脸上被泪水哭花了去, 还带着不知道在哪里蹭到的灰尘,浅浅的印记斑驳在脸颊,连带着鼻尖也是脏兮兮的。
“对、对不……唔……”
池屿人生中的第一句道歉,想给江准。
又被人吻了回去, 堵在口中,没让人把话说完整。
“不管是因为什么, 你永远不用向我道歉。”
怀里的人揽着过江准的脖颈,整个人埋在他的颈边,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地流。
手指持续用力,不知道攥着什么,连带着指关节全部在发白。
人哭得厉害,怎么哄也哄不住。
仿佛要把这两年以来的错过, 全部发泄出来一般。
直到江准看到地面上摊开的那本书, 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原因。
“你……一直没有打开, 是吗。”
颈边的人点头, 泪水沾染到衬衣上,浸湿了一片。
江准看着人动作,嘴角的弧度反而弯了起来,“没关系的,都过去了……真的没关系的。”
“可是我……”
“我不怪你,”江准轻吻着眼角的泪,带着释然的笑意声传来,“至少你现在,还在我身边。”
怀里的人闻言,彻底崩了情绪,紧紧环着把自己拥在怀里的人,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早在两年前,你就向我表过白了。
你不是小王子的意思,是不愿做玫瑰和狐狸都得不到的人。
你也不愿我做玻璃罩里的玫瑰、和失去自由的狐狸。
双向驯养的本质:是契合,是爱与责任、是期待与信赖。
是你在没有得到半点的回应下,却依旧毫无保留地、爱了我两年。
江准人如其信、字如其人,隐晦又克制的写了大段大段的话,池屿只记得最后的那一句是:
[你有你、属于自己的光、热、和洒脱。]
时间线千丝万缕的串连起来,从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终于发现了最后的端倪。
池屿哭到最后,才断断续续地问出一句完整的话。
池屿问:“两年前、我生日前一天……是不是还发生过别的事情……”
江准顿了两秒,轻轻拍着池屿的背,安慰着人的情绪。
他依稀记得那天,他收到那些文字的时候,心痛如刀绞般的感受。
直到此刻,江准才终于明白:“原来不是你。”
“到底……发了什么,”池屿哭声呜咽,两年来的自责和委屈一时尽数涌上心头,难过的不能自已,“我当时到底……给你发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些……”江准顿了一下,“只是说不想回来了而已。”
江准不愿让他知晓,池屿也无法再找到当时的聊天记录,只是一想到当时的方灵在暴怒中摔碎他的手机的面孔,便深知……江准当时收到的,一定是能让他感到备受侮辱、且极度不堪的内容。
江准不知道那不是池屿发的,所以当时,方灵甚至还学着池屿的语气,去回复他的消息。
“你那天……祝过我生日快乐了,是不是。”
“嗯。”
“也给我买过蛋糕、准备了礼物,还在等我回去过生日……是不是。”
“……是。”
“你……你不会……”池屿一点一点猜测着,哭得眼眶又肿了起来,正沉浸在江准怎么这么好的情绪里,脱口就问:“你不会那天就给我表白了吧……”
“……咳,”江准顿了一下,诚实开口:“没有。”
“……”池屿下半句想接的‘我也喜欢你’被卡在了喉咙里,半天没有接上话。
算了,以江准当时那个隐晦又克制的样子,就算表了白,他可能也听不懂。
就像江准已经在那本《小王子》里的玫瑰花上卡上一枚戒指了,写出来的文字还是那么文绉绉的,一句‘我喜欢’和‘我爱’都没有,一点都不直白。
池屿抿了一把眼泪,哭够了,便躲在人怀里不愿意出来,还小声嘟囔了一句:“为什么会送我一本书啊……那、万一我不会打开看怎么办……还是《小王子》……谁家成年人去看小孩儿的童话故事啊。”
江准揉了揉池屿的后脑,无奈了片刻,“你还记得,你在天命杯的赛前,让我答应你的那件事的时候,说过的话吗。”
池屿想了两秒,“让你亲亲我的那次?”
“嗯。”
“那和送我《小王子》有什么关系啊?”
“……你说的那段话,出自于《小王子》,”江准彻底无奈,“我以为你喜欢。”
《小王子》不是什么儿童读物。
而是成人童话。
所以,我以为,你一定会看。
“……”池屿蓦地哽住,“我、我那是……”
那是他当时从网络上随便看到的一段话,自己拼拼凑凑背了半天,背给江准听的。
他根本没有看过什么《小王子》,更不理解玫瑰、狐狸与小王子之间的故事。
“没事,我可以……理解,”江准顿了一下,又轻笑了一声,仿佛实在是拿人没有办法一般,“毕竟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的回答还是‘当然看过’呢。”
池屿更懵,“你问过我?什么时候?”
“……”江准沉默两秒,扫了池屿一眼。
池屿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搭在人身上的手不自觉地发紧。
这个视线……
咳。
我紧张什么!
“我应该回答、是你扔掉戒指的那天,”江准揽着人,视线落在人哭得懵懂又委屈的脸上,偏头压在人耳侧,“还是回答,你说你想做的那天……”*
“哥、咳……不是,江准……江准你等、等等……”池屿蓦地一缩,在反应过来时就想往后躲,却还是没有躲过去,被人揽着压在床上,腰上的手烫的人发软。
“不、不做了……哥哥……唔……江准!”红着的眼眶,泪水还没有完全收回去,便又一次被人逼了出来,“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唔……我不知道嘛、我嘶……哥哥……啊!”
动作更熟练了些,尽管人轻声喊着拒绝,却抑制不住的发出更加动人的声音。
“真的不要吗,”江准在此事方面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他优秀的学习能力,含着人耳尖,无师自通般地、刻意出声询问着:“可是……你好湿。”
此言一出……
更湿了。
“艹……那是你、你……你别勾引我……啊!”
-
“两年前,或者更早……你又经历了什么。”
哄着骗着、忍着磨着,也只有在这种时刻,江准才有机会得知那天全部的真相。
池屿压在心口上不愿与人诉说的隐秘,因一个突破口,终于被人亲口讲述了出来。
删删减减、挑挑选选,在意识昏沉之际,断断续续地和人复述着曾经。
只寥寥几句,便听得人眼底一片红。
连带着捧着人的手,都脱了力的有些抖。
“我……”
“哥哥不用我道歉、那同样的……我也不用哥哥道歉……”
被人抱在身前跪坐于此的人实在是没了力气支撑,只摇摇欲坠般的往下掉,又被人扶了回来,圈在人怀里。
彻底放纵下来,仿佛要弥补这两年来所错过的一切。
手机在床上震,人在床上抖。
破碎的哭声随风飘了去,池屿的心里仿佛只剩下一句话。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江准一直、毫无保留地爱了他两年。
没有结果、没有回应、甚至自己没有给他一丝可能。
可是江准爱他。
一点一点冲破禁锢着自己的牢笼,一步一步地、坚定地朝着自己走过来。
跨越着自己建造的城墙,矢志不渝地走向自己,走向爱。
“你怎么……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自顾自地爱我啊……”
“嗯,我一直爱你。”
终于,相信了吗。
“江准……”
原来你说的‘一直’,竟也是这个意思。
几乎到了失神的临界点,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思绪放空到仿佛世界上只剩彼此一般,沉溺在单纯又热烈的爱意中。
“我也、爱你……啊!”
原来池屿一直自以为的、他的有恃无恐,并不是来源于他对江准心思的了解。
而是他早已感觉到的、却不自知的、那些他从蛛丝马迹中判断江准是否爱他的那些动作与行为——
都是来源于江准的偏爱。
爱意诉说,烫了心脏,让人于瞬间缴械投降。
与之一起投降的,是被另一种爱意而烫到的池屿。
滚烫的爱意流淌在身体里,烫的人眼前只剩一片白光。
那双明媚的眸子含着雾,只剩一片失神。
密长的睫毛泛着水汽,承载不住的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划过同样湿润着的、泛着艳色的唇。
在最后一次中。
后仰起高傲的头颅,汹涌而出的黏腻挂了江准半身,而反之的,顺着人大腿向外溢。
——三夜。
是池屿再度醒来,是之后的池屿每一次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地咬牙切齿、只想骂骂咧咧。
曾经的江准轻声提醒人,不要口出污言。
后来的江准却变成了:“再骂一句……”
“妈的……‘混蛋’也能变成开关吗你……啊!”
-
第四日的清晨,那句‘狗男人’,也终于变成了“……狗东西!”
只是环着人的江准带着笑,掌心里双手相叠,被什么僵硬的物体咯了一下。
那两枚早该出现在指尖的戒指,终于物归原主。
早安吻落在额头,声音很轻,“你、怎么找到的……”
池屿哑着嗓子,带着满腹的‘怨念’,“我爬床底下找到的!操……我的腰啊……”
江准却只提取了一个关键字:“……爬。”
“……”池屿脑子里的高速车开的太快,当江准的手正帮人揉着泛了青的膝盖时,脑海里的画面已经自己动了起来。
“下次……”
“还下次呐!哥哥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精尽人亡啊?!”
“……”江准顿了一下,垂眼看着怀里那张蹙着眉的脸,轻声开口:“我是说,下次若是要再找什么东西,喊我来找。”
“……”
“膝盖都磕青了,不疼吗,还有你的腰……”
“……”
“你说的、是什么‘下次’。”
“…………”
江准的视线落在人脸上,莫名发觉此时的池屿,不仅一言难尽,脸好像还有点红。
“那就下次。”
“………………”
江准又懂了。
池屿身体力行的解释了一个词语,什么叫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说:
*指路第46章 ,江准曾问过,但是当时的池屿因为左耳的伤……确实没有听清楚。
又来晚了orz..
抱歉大家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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