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成年人。◎

  车厢内有点挤,池屿的身前身后都是人,随着行驶中列车的惯性前倾后仰。

  可以握住的把手均被他人握着,身侧竖着的栏杆也被一个大叔怀抱在自己怀中,两侧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着力,池屿虽极力地想稳住身形,却还是在列车停靠时,控制不住地往前倾。

  眼见着他就要倒在身旁那个大叔的怀里,池屿下意识地想抓些什么,江准也想伸手去扶。

  接着——

  在列车彻底停稳之后,池屿发现,自己的手抓皱了江准的衬衣,因为惯性略大,一时发力,江准腹部的衬衣扣子,还被自己抓崩了一颗。

  江准的手握在自己另一条小臂上。

  池屿:……

  他默默地松开自己的爪子,看着熨帖的整整齐齐没有意思一丝褶皱的衬衣之上,多出了几条皱纹似的纹路,中间还崩掉了一颗扣子,隐约露出江准的腹肌。

  他指尖缩了一下,默默地把视线移开了。

  到达换乘的线路,这一站的客流量很大,下车和上车的人都很多,池屿被身后要下车的人挤得往前挪了半步,帽檐直直的往江准的脸上戳。

  好不容易需要下车的人差不多走完了,门口上车的人又推搡着往前挤。

  池屿的小臂被握着,江准没放,带着将人抵在了最里侧的门边。

  身旁是座椅栏杆、身后是另一侧的门,地方狭小,身前又站着江准,池屿像一个被群岛簇拥着的中心点,被圈在一个三角形中。

  将池屿安顿好,避开了其他旅客的碰撞,江准沉默地站在池屿身前,将人放在一个他自认为是比较舒适的安全圈儿里,这才松开了自己握着人的手,垂立在身侧。

  距离太近,车厢内的人太多,空气不流通,味道也不是太好。

  但是池屿只觉得自己的鼻腔之中,满满的,都是江准身上的味道。

  距离太近了。

  池屿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

  他皱了皱鼻子,仰头扫了一眼还需要乘坐多少站,一站一站的往后数。

  帽檐随着人的动作扬起,露出江准之前看不到什么形状的耳钉,黑色的立方体缀在人耳垂上,棱角泛着光。

  更衬的人肤白似雪。

  池屿数了数,蹙了蹙眉。

  还有十几站。

  大约是四十多分钟的路程。

  啧,早知道就打车了,不就是多花一百八嘛,总比困在这里和江准面对面强。

  池屿抿了抿嘴角,自顾自地想着,喉结动了一下。

  江准的视线依旧落在自己身上。

  池屿被看的不耐烦,本来一直不想理人,避免着和他对视,但是这种带着扫视意味的目光,着实是令人不舒服。

  池屿偏头,眼帘微收,斜了江准一眼。

  池屿的眼尾本就长得有些微微上挑,平日里看起来倒是一副含笑的样子,但是当他面无表情半垂着眼皮扫人的时候,上挑的弧度仿佛带着钩子,给人一种自上而下的傲视感。

  像是站在高台之上,睥睨世间,目空四海。

  明明是垂眸看着池屿,但是江准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两个字——

  亵渎。

  两年前———

  池屿的唇角破了皮,脖子和锁骨上留下了红色的印记,宽大的T恤之下,堪堪遮住发狠后留下的青紫色。

  池屿拽了拽被角,试探着唤了声:“队长哥哥?”

  江准紧张的双拳紧握,止不住的有些抖,贫瘠的情感经历让他在面对此种情况时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耳尖热的发红,他怔愣了半晌,对他来说那些绝对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卡在嘴边,激的人心跳如擂鼓。

  “会,负责。”

  江准从他仅剩的语言系统里,挑出来一个对他来说已经是能说出口的极限的词语,沉声表达着波涛汹涌的心意。

  却不曾想到,池屿眨了眨眼,挑了一下嘴角,轻笑了一声:

  “也不是……那么需要。”

  江准的双拳攥地更紧,青筋暴起,猛地对上池屿的视线。

  池屿垂下眼眸,眉眼淡漠,笑容缱绻:“都是成年人。”

  他眼睁睁地看着池屿起身,掀开被子下床时的身形顿了一下,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走了。

  记忆中,池屿那天只穿了一件他的衬衣,两条白皙的双腿暴露在视线之中,膝盖处还有些红肿。

  ———

  池屿不知道江准在想什么。

  他冷眼睨着江准,直到江准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挪开,这才收回目光,还刻意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看什么看。

  池屿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想。

  江准:。

  除了途中池屿接到了几个孟维催他的电话之外,两个人一路再无话。

  出站,秋日的暖阳正好,江准走在池屿身后,逆着夕阳,池屿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层柔和的橙光之中。

  往日里嚣张又放浪的气焰不见,只觉得人瘦弱又柔软,想把人带回去、把人放进自己的保护圈内;想捧着他走向神坛、战至巅峰;又想把人藏起来,占满人的整个世界,满眼只有自己。

  池屿迎着夕阳走着,身影被无限拉长,帽檐挡了大部分刺眼的光,他双手插在兜里,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不急不慢,仿佛在散步一般。

  如果不是孟维连续N条微信轰炸的话。

  倒是真以为他是十分悠闲了。

  看到了带着灭烟位置的垃圾桶,池屿的脚步拐了个弯儿,在一旁站定。

  江准没想到池屿会突然停下,脚步一顿,大步向旁边跨了一步。

  听到动静,池屿偏头看了一眼。

  江准默默地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口,面无表情。

  池屿:?

  犯什么神经。

  还是我听错了?

  江准在侧面站定,手指不自觉缩了一下,为自己刚刚作出的行为而感到十分羞愧。

  他刚刚,怕踩到池屿的影子。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就是不想踩到。

  如果不是跨了那一步,他已经一脚踩到了池屿的‘头’上。

  池屿点燃了手中的烟,过肺,又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

  江准思索良久,没有找到合理劝诫的理由,教条般地来了句:“吸烟有害身体健康。”

  池屿嗤笑:“你管的着吗?”

  江准:。

  “这里是吸烟区,你要是怕二手烟呛着你那矜贵的肺,就离我远点儿。”池屿夹着烟的手摆了摆,没再理他。

  江准侧头,视线不知道在看向哪里,闻言又往前迈了一步。

  池屿见人离自己更近了点,调侃道:“怎么?转性了?你也想来一根儿?”

  江准的视线落在地面上,调整了一下角度,两个人的影子终于凑在了一起,灰色的边缘线开始融合,并肩站立在灰白色的石砖上,难舍难分。

  他难以明说的情绪得到了一丝丝的慰藉,这才回神,“嗯”了一声。

  “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池屿愣了一下,指尖的烟凑在唇边,眯着眼笑着。

  江准抬手,将池屿唇边的烟抽走。

  池屿:?

  一口烟轻轻吐了出来,散在空气中,“我兜里还有,又不是小气的连根烟都不给你,非要抢我的干嘛?”

  江准本想将剩下的半根烟捻灭在垃圾桶处,却被池屿的下半句话惊的一顿,抬起的手瞬间僵直在半空中。

  “怎么,带着我的味道的烟,会更让你兴奋是吗?”

  江准瞬间没了动作,耳尖还浮上了一丝薄红,在橘红色夕阳的映衬下,池屿没看见。

  池屿见人像个雕塑一般愣在原地,只觉得没意思,环抱着双臂,挑着嘴角仿佛在笑,眼底却是一片冷漠:

  “我说的兴奋指的是尼古丁,骚话说习惯了,没想撩你,”

  “你不用一脸被人性/骚扰的样子。”

  懒得再跟他争执那半根烟的事儿,撂下一句冷冰冰的解释,转身走了。

  啧,晦气,一根烟都不让人好好抽完。

  江准看着池屿的背影,指尖还捏着那半根烟,没灭,任由它燃烧着。

  燃烧着的烟草会释放大量的尼古丁,让人兴奋、上瘾,从而产生依赖。

  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里上,令人沉迷。

  就像池屿一样。

  作者有话说:

  池屿:啧,我说的是烟啊。

  江准:。

  我说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