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了开饭了!”
方英左右手分别端着两盘菜,吆喝这从外间进来饭厅。
落酒卮本来单手撑在桌上,趁人不注意就用手拿起一个鸡翅膀就往嘴里塞。
进来的方英瞅着落酒卮那圆润的屁股,就知道这个没出息的玩意儿肯定又在偷吃,抬起脚对准他屁股就是一脚。
踹的落酒卮吃痛的叼着鸡翅膀往一边跑开,那姿势活像偷屎吃被主人家赶走的野狗!
方英笑笑:“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偷嘴,没出息!”
“你懂什么?案板上的肉才最好吃!”落酒卮边吃边冲着方英做鬼脸。
方大人和任叔坐在花厅的上座上,看起来精神还算好,就是脸色谈不上红润。
方大人打圆场道:“英子你也别太管卮儿了,他这么大个人知道分寸的。”
“他知道什么分寸?方叔你别老惯着他!”方英不服,将手里的菜放在桌上,用布擦了手,也走到花厅来了。
任叔端起茶杯,做出请的姿势,对阅微说:“公子见谅,咱们家孩子胡打海摔惯了,也不知道什么规矩,见笑了。”
阅微瞥着方英,总是咄咄逼人,此时却优雅的端起茶杯,笑笑。
方英伸长了脖子往后厨瞅瞅,说:“就差最后一个汤了,等菓芙端出来就能开饭了。”
“说起菓芙,英子你可真是吓我一大跳!”
方英满脸不信,笑道:“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胆小?”
这也不能怪落酒卮,他和阅微、君绦三人从鹿吴山回来,君绦便与他们道别,寻他的怜郎去了。
落酒卮心里挂记着方英,便家也不着,先去了县衙。哪知道一进去,就看到忙碌的菓芙,登时大惊失色。
要知道他才从菓芙手上死里逃生不久,虽说他并不责怪菓芙,但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实际碰面了又是另一回事。
他差点就吓的屁滚尿流了!要不是因为阅微在面前,他强装镇定,早就一溜烟儿跑的没影儿了!
菓芙也好不到哪里去,见落酒卮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面色不善的阅微,素来胆小的她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登时化作原形,扑腾着翅膀找掩护,慌乱之中撞到了房梁,晕乎乎的飞进堂屋,挂在高高的后梁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落酒卮站在原地不敢进去,扯着嗓子嚷嚷:“方英,给你大爷滚出来!方英……给……你……祖……宗……滚……出……来……”
听着熟悉的声音,方英连忙从后屋跑出来,顾不得落酒卮乱七八糟的称呼,像是多年不见一般的欣喜若狂,流着热泪将落酒卮紧紧的抱在怀里。
抱的落酒卮满脸懵逼,抱的阅微只想杀人!
“小酒你终于回来了!”方英放开落酒卮,将他上下左右,就地转了个圈看看,确认落酒卮完好无损,又把落酒卮抱的更紧了。
“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你知不知道这大半个月来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就怕你出事!方叔任叔问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可害惨我了。”
说着,佯装用力的拍了拍落酒卮的后背。
落酒卮疑惑地问:“我不是给你留了纸条吗?”
“你还好意思说?”方英这才真正放开落酒卮,用衣袖擦了脸,气道,“你自己想想你写的什么玩意儿?”
“嗯……”落酒卮想了想,“陪娘子回门,勿念。”
阅微站在落酒卮身后挑挑眉,不说话,自顾自的走到院子里寻了根干净的凳子坐下,心道:有的寒暄了。
方英气急,恼怒的连锤了落酒卮肩膀好几下,落酒卮吃痛的捂着肩膀,连连躲开。
“老子给你留这么几个字,你急不急?”
“不急。”
“我……”
方英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自我安慰道:不跟傻逼计较,才勉强压下心头怒火!
天知道这十几日他是怎么熬过内心的煎熬的。青衣入世、蛊雕乱篱,世道如此不太平,才死里逃生的这狗东西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还留些这么一句狗屁不通的话!还回门?别说门了,就连窗户方英都想给落酒卮钉死了!
回门,回哪门子的门?
方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要照顾方叔、任叔,要打理东篱县,再加上根本不知道落酒卮的去向,方英真的就要放弃所有,千里走单骑,追逐蓝颜足迹了!
“好啦好啦别气啦方大捕快 !”落酒卮只身走到阅微身旁,也端了根凳子,说,“方大捕快辛苦了,快来坐会儿!”
方英一时无语,听话的走过去。
从小到大,不管他发多大的脾气,只要落酒卮态度一软,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
落酒卮双手搭在方英的肩膀上,殷勤的为方英按摩:“我那不是见你发了县衙公告,重金寻求能捉拿蛊雕的奇能异士吗?这不,我就和娘子去捉拿蛊雕了!”
方英扭头看着落酒卮,见他似乎不像是吹牛,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阅微,将信将疑。
“这一趟可谓是九死一生,惊心动魄,所幸得天神庇佑,有惊无险,总算将蛊雕擒获。”
落酒卮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到方英跟前:“赏银!”
方英一巴掌打在落酒卮的手心里,问:“你抓了蛊雕?”
落酒卮点点头。
“尸体呢?”
“交给天界了。”
“证据呢?”
“娘子亲眼所见。”
“嗯,我真的信!我信了你的邪!”
方英跳起来,熟练的抄起院子树下的棍子,追着落酒卮一顿好打。
“我让你去那危险的地方?我让你不识好歹不辞而别!我让你出去鬼混不着家!”
打的落酒卮满院子上蹿下跳,边跑边求饶。
阅微以前经常透过玄光镜看着落酒卮和方英打闹。那样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两小无猜,端的是一对璧人一般。每次看到他俩打闹,阅微都能酸死自己,导致身边的文狸和赤豹总是要遭殃。
透过玄光镜是如此,现场看到,醋意更浓,仿佛这坛酿造了十几年的醋早就超越了时间的界限,酸味弥漫的能笼罩整个世间。
胡闹了好一会儿,方英气喘吁吁的站在树下,撑着腰说:“你,你给我过来!”
“我不,过来你又要打我了。”落酒卮远远的站在屋檐下,做着鬼脸。
“你说说你,从小到大,一练功夫就喊累,被我追着打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喊累?”
这也是一件奇事,落酒卮从小干啥都偷懒,动不动就喊累。偏偏被方英追着几条街打逃跑的时候比谁都有耐力。经常方英都累瘫了,落酒卮还能精神奕奕的做鬼脸,气的方英打不着跑不过,呆坐在原处生闷气!
方英把手里的棍子扔的老远,摊手。
落酒卮这才慢悠悠的晃过来。
方英坐在凳子上,调整呼吸。
阅微不知从哪里得来茶盅茶碗,递给落酒卮,落酒卮顺手又递给了方英,回头才从阅微手里重新拿了一杯喝起来。
方英把茶水小口喝完,看了落酒卮良久,问:“真的没事?”
“嗨,真没事!”
落酒卮手拿茶盅示意,方英摇摇头,表示不喝了。
“要真有事也禁不住你刚刚那般打是不是?放心吧。”
方英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落酒卮又去搬了一条圆墩,坐在树下,问:“英子,那姑娘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怕她?”
“哎……那姑娘也是可怜人。”方英叹了口气,将落酒卮离开后的事情慢慢讲来。
他在前院没瞅着菓芙,反倒见到落酒卮和阅微,心里就明白了。
菓芙被他俩吓的躲起来了。
这会儿他在院子里说着菓芙身上发生的事儿,是想替菓芙打消落酒卮和阅微心里的隔阂。
……………………………………
事情要从方英虎口逢生,脱离险境,从落酒卮家里离开说起。
直到走到柳竹巷巷口,他回头看着黑暗中,院子里昏黄的灯火,始终不敢相信他和落酒卮差点就命丧蝙蝠精手里了。
他更加不敢相信,就在半刻钟前,他亲手把落酒卮托付给了才认识几天的阅微。
他心里烦闷,堵得慌,急需要在空阔的地上,找个人肉沙包狠狠的揍上一顿,以解心头的无名火!
东篱县因为沈宅灭门的案子闹的人心惶惶,以前夜不闭户热闹非凡从不宵禁的东篱县此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冰库,凄清、冷寂,没有一点人声。
县衙外的长街平日里人多,热热闹闹的,从未像今日这般静的吓人,走多了夜路的方英甚至觉得自己的影子想要跟自己说话一般,后脊发凉。
他加快脚步,前脚跨上县衙门口的阶梯,隐约看到不远处的巷口横着一条黑影。
看起来像个人?
他压制住心中的恐惧,狐疑的走过去,战战兢兢的把那黑色的条状物翻过来。
竟然是菓芙!
唬的方英摔了一个屁股墩儿,挣扎着连连后退好几步。他试探性的用脚踹了踹菓芙,菓芙声若蚊蝇的呻吟了两声,便没下文了。
受伤了?
方英满腹怀疑,壮着胆子凑过去,用手推推菓芙的肩膀。
好软!
方英见菓芙毫无反应,已经不省人事了,便不似之前的害怕。
他用手试探的戳了戳菓芙的肩膀,察觉不太对劲,又把菓芙的四肢仔细检查了,眉头紧锁。
何人这么狠毒,竟生生将她的四肢卸了!
到底菓芙是他从余家村带回来的,虽然只有短短几日的相处,可菓芙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尽管伤害了他和落酒卮,但究其原因,也算是自保。还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方英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他就着菓芙身上残破不堪的披风把她抱起来,回到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