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么当时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学张飞关羽结拜不好吗?结什么婚啊?!

  直至视野一片雪白,头顶落了层轻如薄毛的柔纱,思考着‘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的祁烬才总算如梦初醒。

  “殿下。”

  一声呼唤像是贴着他唇边传来,湿热的雾气如数喷洒于唇周的绒毛,少许甚至飘进了齿缝里,黏在了舌尖上。

  皮肤表面的毛发顷刻竖立,祁烬屏住呼吸,条件反射地往后仰去。

  “……你想干嘛。”

  这小子刚刚是想亲我吧?绝对是吧?祁烬本想撤掉这碍事的头纱,却在抬手的时候犹豫起来。

  细小的孔洞密密麻麻地堆叠,隐约拼凑出一张清隽冷冽的脸,及一双能把薄纱点燃的眼。

  他并不想面对这张脸,更不愿与那双眼眸四目相对。

  “这条头纱能隐去您的面容,婚礼那天,您戴着它吧。”

  纱外,黎刃大大方方地辨认祁烬嘴唇的方位,手里的结晶被他捂得发烫。

  “凭什么?”一听这话,祁烬突然来了劲,“帝国有规定雄虫结婚需要戴头纱吗?”

  这什么融合中国古代和西方现代的迷之婚礼习俗?再说了,这一般不是女方戴吗?

  “您误会了,并没有那样的规定。”黎刃又往祁烬的方位挪了挪,“想必您也清楚,外界如今已认定您面部受损,容颜不复当初。”

  “据帝国规定,将领的婚礼均需由军协亲自操办。届时,不仅会有许多贵族政要前来参加,还会于光网第一频道进行直播。”

  隔着薄纱,黎刃抬指碰了碰祁烬的左耳。

  “婚礼场地位于户外,天气炎热,为了减少您佩戴面罩的时长,我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有理有据。

  令祁烬难以信服。

  先不提他制作的面罩质量有多么精良,绝不闷汗,光靠‘露脸能降低声望值’这一点,祁烬说什么也要戴好那张坑洼扭曲的面罩,在大众眼前晃晃悠悠啊!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祁烬躲开对方不安分的手,不容置喙地说:“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是不可能放——”

  “殿下。”

  黎刃俯首,抵额靠在祁烬肩头:“我恳求您。”拜托了,不要让其它眼睛看向您。

  请您,只看着我。

  “……”

  屡试不爽了是吧?撒娇雌虫最好命是吧?以为我是被吹吹耳旁风就能舍弃江山的昏君是吧?

  “没门。”

  祁烬屈指重重地弹了下对方脑门,看到其脖间一缩,额前红了大块却不躲,反倒气得磨了磨牙根。

  “那我跪下来求您,您会答应吗?”额心抵在左肩,声音像是传递进祁烬心脏。

  “殿下,不要拒绝我。”

  小指向内一屈。

  时空错乱,祁烬恍惚自己又回到了病房里,回到了黎刃跪在他身前,垂头哽咽的分秒间。

  好像……好像又回到了更早前,早到黎刃背着行囊,穿着军装,在将要离开他们共住近三年的小屋时,抱着他,趴在他肩窝里说:殿下,我不想走。

  那就不走了呗,他那时答。

  两三年间,他真把对方当亲弟弟一样纵容,有求必应,要星星不给月亮,事无巨细地为其安排妥当,就差没替其从军亲赴战场。

  但现在黎刃要他的爱,他给得起吗?

  “……先说好了。”祁烬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唾弃自己,却还是开了口,“我那天既不应酬也不喝酒,参加完婚礼拎包就走。”

  戴个头纱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嗯,好。”

  讲不明是不是错觉,祁烬听着这语调轻快的应答,总以为对方得逞地笑了一下。

  笑?他很快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黎刃怎么可能会笑。

  “舒服了?开心了?满意了?”祁烬故意抖了抖肩,掀起头纱就扔在了黎刃头上,“还不该干嘛干嘛去?你手上的光环都快把我给闪瞎了。”

  帝国整天到晚就逮着黎刃一只虫薅吗?没了他就不转了?

  “喂,你听到没……”

  见黎刃迟迟没有反应,祁烬正想推其一把,却不料那颗抵在他肩上的头脱力般下滑,直直跌在他腿间,再也不动了。

  犹如五指紧掐咽喉,祁烬倒吸口气,掰过黎刃的脸朝其定睛一看——人畜无害的睡脸正往他腿根里拱,鼻间还探出平稳的呼吸声。

  睡得可真香。

  “……没良心的混蛋。”祁烬拾起薄纱,对折几下,盖在黎刃眼帘处,温热的掌心覆在其上,“我是因为谁失眠了那么多天?嗯?你倒好,搁哪都能睡。”

  怎么办呢。

  关掉黎刃手环上的消息提醒,祁烬枕在沙发背上,脑内从零开始计数,心想再过十分钟,就叫这只睡在他腿上的白眼虫起床。

  你说你,要什么不好?

  偏偏要那些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祁烬忿忿地捏住黎刃鼻端。

  许是缺氧,对方蹭了蹭他的腿根。

  祁烬笑了笑,又开始这里掐一掐雌虫的脸,那里扯一扯耳垂,玩得不亦乐乎。

  换做从前,他真笃定只要他有,只要黎刃要,他什么都能给,但是……指尖来到对方嘴角,祁烬给其画了个笑。

  爱这玩意儿,他没有。

  更给不起啊。

  -

  清幽淡雅的芬芳四处飘盈,暖白的荧光由中央向外扩散,照亮整个富丽堂皇的休息间,倾洒于仰躺软垫的金发雄虫上。

  距离婚礼举行还有十分钟。

  可其中一位新郎,正沉迷于网上冲浪。

  光网界面被投射空中,祁烬津津有味地看着婚礼直播间的评论区,对众虫的猜测表示喜闻乐见。

  【呜呜呜,又期待又害怕怎么办?万一祁烬殿下真的毁容了,我宁愿那张脸永远活在我心中!】

  【我看是八九不离十了……看看曾经扬言‘非祁烬不可’的洛菲皇子,还不是个看脸的登徒子,在祁烬出了事后就匿了?】

  【啊?楼上在胡说什么啊?洛菲皇子前两天不是还在接受采访时说,如果祁烬殿下愿意回心转意的话,他随时敞开怀抱欢迎吗?】

  【说了就是真的了?雌虫什么德行你不清楚?雌虫的话听听就行了,哪能当真啊……】

  【别成天一竿子打翻一船虫好吗?黎将军就对祁烬殿下不离不弃,一片赤诚忠心啊!】

  【同意!我都怀疑上次那篇三无爆料是不是真的了……黎刃那偏执的样儿,好像真能做出故意把祁烬殿下拽下神坛,只为了把对方圈养起来的事欸……】

  【怎么可能?造谣张口就来?谁不知道黎将军为了找到恢复祁烬殿下容貌的方法,快把周边的小国和部落都跑遍了?】

  【可不嘛,甚至连升官发财这事儿都不稀罕,一心一意只想着和祁烬结婚呢。】

  【各位好!我在帝国第一医院上班,姓卢名瑞,曾负责照看祁烬殿下,与黎将军也有过不少接触。我敢以性命担保,上面那条评论句句属实,黎将军真的很爱祁烬殿下,真的!】

  祁烬动动手指,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

  他开启匿名功能,敲了敲光屏,打下一行评论发送出去:【都散了吧,祁烬今天不会露脸。】

  评论刷新速度极快,眨眼间,这条评论就被顶得不见踪影。

  可眼尖的虫族网友们,还是逮着其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朋友,你是内部工作人员?!】

  【不错,和我这边的消息对上了。听说黎刃前前后后跑了数十家婚服店,才把服装给定下。PS:连戒指都是前两天推翻重制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佬,能透露一下祁烬殿下今天穿什么衣服吗?好想知道!!!】

  【回楼上,祁烬白西装,估计会戴一条头纱。黎刃穿军装,over。】

  【谢谢大佬解答!婚礼还有一百秒就开始了,天哪我怎么比我自己结婚还紧张啊啊啊啊啊啊!!!】

  紧张?祁烬顺势伸了个懒腰,内心是死水般的平静。

  “祁烬殿下,结婚仪式即将开始,请您随我前去候场。”

  温和的提示音自外传入,祁烬关掉直播界面,配合应了声“来了”,随即,他一边放下顶上的头纱,一边向外走去。

  薄纱不可避免地使视线受阻,却不妨碍他辨出物体的大致轮廓。

  使者慢步走在祁烬身前,引领他来到一扇门前,交代了句“请您稍等片刻”便俯身退下。

  周遭寂然无声,祁烬盯着鞋尖发呆,正想抬脚戳一戳地上的丝绒红毯,却猛然被一阵宏伟的乐声震得惊愕。

  “哐——”

  厚重的门板被向外拉动,一束光线挤入门缝,顺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扩大。

  光束不偏不倚地打在祁烬面上,穿透薄纱,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双腿不禁后退半步。

  随之而来的,是浪潮般的欢声笑语。

  “让您久等了,殿下。”

  铺天盖地的呐喊中,一道悦耳的低语奏响祁烬耳畔,令他后脚跟尚未落地,就被牵着往前走。

  那只手并不光滑细嫩,反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胼胝,和足以将掌心浸湿的细密汗液。

  双手严丝合缝地交握,递增的温度烫得祁烬产生了一丝动摇,想要甩手挣脱。

  可那只手却与它的主人同样霸道,五指强硬地塞进祁烬指缝,与他十指紧扣。

  远远望去,两道一黑一白的身影仿若携手相依,穿过洒满花瓣与彩絮的廊道,踏上层层台阶。

  天边的晚霞织成大片绸缎,为整个婚礼现场笼上一层柔纱。那滚烫的掌心转移到祁烬腰侧,将他往宽阔的怀里揽。

  “小心,殿下。”

  台阶表面好似铺了层绵云,让祁烬踩上,让他以为自己不会坠落。

  殊不知数秒后,云层塌陷,他必会从广阔无垠的高空跌落。

  自此,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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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快乐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