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天才造疯者[无限]>第152章 精神病医院

  江秋凉停下了脚步。

  奥斯陆。

  他知道自己心甘情愿留在奥斯陆这么多年, 潜意识中迟迟不肯离去的原因了。

  不是因为习惯,也不是因为不舍。

  他在等一个人。

  即使失去了所有有关凌先眠的记忆,这五年,他也没有离开奥斯陆一步。

  是凌先眠, 把他留在了奥斯陆的冬天。

  记忆可以遗忘, 但是情感不会。所以就算是失去了记忆, 情感依然避无可避。

  这一刻,江秋凉任由滔天的情感吞没自己。

  “B区很危险,而且卡尔的房间已经被清理过,腾出给别人住了。”

  游戏不会因为他的情感波动而暂停,雷切尔继续说着, 所有的程序就像是刀子刻在坚硬的石块上, 不会因为一次海浪的袭来而消失不见。

  相比于A区, B区要安静许多。

  草坪上没有走来走去的病人, 所有的门窗都是关着的。

  江秋凉抬起头, 窗棂的颜色泛出不健康的青色, 镶嵌在黯淡的墙面上,仿佛时间留下的青苔。

  “B区有多少病人?”

  “不到八十个。”雷切尔的脚步不停, 他们朝着几栋被铁丝网包围着的建筑走去, “因为需要单独的房间, B区的床位总是很紧张的,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暂时将有些情况严重的病人安置在A区。”

  “暂时?”

  “对, 暂时。病情变化是常有的事, 定期把病情好转的病人挪出B区是很有必要的。而且……”雷切尔突然笑了一声, “死亡是很常见的存在。”

  死亡是很常见的存在。

  很冷漠的话语, 谈起生死,就像是谈起午饭。

  没有人会特别在意某一个人的死亡, 就像是不会关心午饭里面有没有添加胡萝卜一样。

  “是自然死亡吗?”

  “不,”雷切尔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这个观点,“不是自然死亡。”

  那是什么?

  江秋凉没有再次提出疑问,他不由想起了那个男人被拖住去C区时,歇斯底里的吼叫。

  有一种可能性窜入了他的脑海。

  由电网铸成的高墙之外,雷切尔对门口的男人点头示意,大门很快被打开,又在他们的身后怦然闭合。

  “D区只有这一个入口,通常是会有人把守的。”雷切尔解释道,“你们拥有在四区之间通行的权力,不过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凌晨的零点到四点之间门口是没有守卫的,电网会开启高强度的电流保护,为了生命安全,请不要靠近这里。”

  不断有医生和护士从D区走进走出,相比于患者,他们的神情就显得正常许多。

  “我先带你们去洛夫医生的房间,他的房间从事发之后没有人进去过,可能会有一些线索。”

  “我方便去一下老院长的房间吗?”江秋凉问她。

  “可以是可以……”雷切尔闻言一愣,“你为什么会想要去看老院长的房间呢?他的房间现在虽然还空着,但是已经打扫过了。他去世有一段时间了,生活的痕迹应该都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江秋凉随口用凌先眠的话来搪塞她:“觉得有意思,就想去看一看。”

  果然,在他话说完的同时,凌先眠的目光突然投了过来。

  有意思……

  雷切尔显然无法理解这种觉得死人的房间有意思的观点,她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眉目之间渗透出几分苍白,不过礼貌的修养还是将她拽回到了此刻的处境之中。

  “也可以。”雷切尔硬邦邦答应了一句,“洛夫医生和老院长住在同一栋的上下层,看一下也是方便的。”

  于是几个人先后看了洛夫医生和老院长的房间。

  洛夫医生的房间在三楼,正如雷切尔所言,这里存留着许多生活的痕迹。

  打开的钢笔,写了一半的纸张,夹在某一页凸出的书籍。

  没来得及整理的床铺,剩下一大半的咖啡罐子,随意摆放在门口的拖鞋。

  房间里的所有物品都以一种充满生活气息的方式摆放着,洛夫医生杀害卡尔的那一天,是在寻常不过的一天,起码他自己在当天离开房间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所以……是冲动杀人?

  江秋凉随手拿起桌上的纸张,那是一段学术性极强的评议,分析着精神病学最为时新的观点。

  字迹清楚,行距固定,字迹之间的墨水没有明显的汇聚或者是断裂。

  当事人在写下这半页文字,直至搁笔的整个过程,心态应当是极其平和的。

  江秋凉试着仔细阅读了一下那半张纸上的内容,字数不少,但是专业性实在太强了,全文都是专业的术语,却又没有点名所写的病名。

  就在他打算先去寻找其他线索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指按在纸面之间的某一行上,念出了那几个字。

  “1952年,CPZ治疗方法的问世。”

  凌先眠的指尖再次移动。

  “氯氮平,利培酮……”

  江秋凉知道凌先眠看懂了,于是问他:“这些讲的是什么?”

  凌先眠没有立刻回答江秋凉,而是指着洛夫医生留下笔迹的最后两个字。

  “脑口……”江秋凉重复纸上的那两字。

  最后一个字,那个“口”写的很小,和前面的字体大小并不协调。

  是一个偏旁?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凌先眠的声音就在江秋凉的耳边响起,“他想要继续写下的,是脑叶白质切除术。”

  脑叶白质切除术。

  江秋凉不由自主抽了一口气。

  他可以不知道前面那些专业药物名称的用途,但是他知道这个手术。

  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手术,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发明者曾因此在1949年获得过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更是因为它在当今观念下的惨无人道。

  “你的意思是,洛夫医生在研究……”

  “精神分裂症。”

  凌先眠肯定了江秋凉的观点。

  “他为什么……”

  江秋凉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话音。

  他本来想问洛夫医生为什么要研究精神分裂症,但是这本来就是就是一个不合适的问题,因为洛夫本身就是个精神病医生,他的工作就是研究精神病学,治疗精神病人。

  这么多年的治疗经验让江秋凉对精神病医院有一定的了解,他知道精神病医院的医生和大学里的教授很像,他们不是诊断所有的病人,而是专门研究某一类的病症。

  江秋凉想起了自己在A区没来得及问出的问题,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需要再问一遍了,因为洛夫医生的房间已经告诉了他想要的答案。

  “洛夫是主攻精神分裂症的医生。”

  “是的。”雷切尔站在两个人的身后,她没有走进这个房间,而是站在门口,“他是一个学术上非常优秀的天才,本来有希望成为22号精神病医院的院长。”

  一个原本可以成为院长,前途无量的医生,突然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问题会出现的某一天,杀死了一个自己治疗了好几年的病人。

  江秋凉盯着凌先眠指尖下的,洛夫最后写下的那个偏旁口。

  “这段话结束的很匆忙,他来不及写下最后一个字。”江秋凉喃喃道,“有什么打断了他的思路……”

  “那天,有人来敲过洛夫医生的门吗?”

  “有,”雷切尔说道,“那个人是我。”

  “那天发生了什么?”

  “那时……大概是凌晨六点,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手底下的一个实习生打给我的。她的语气很着急,说是B区的卡尔一直在按床头的救急铃,要求要见洛夫医生一面,于是我就紧急去找了洛夫。”

  “你和他一起去的B区吗?”

  “是的,”雷切尔肯定道,“我们一起去找的卡尔,我们一路上着急忙慌的,因为卡尔之前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我们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江秋凉听着,随手翻开了那本书,原本夹在书页之间的某个东西滑落在了桌上。

  “谁知道我们急匆匆赶到B区的时候,卡尔正平静地端坐在自己的床上,他的神态和平时没有任何的区别。所有我们之前在路上预想过的挣扎、痛苦、面色苍白,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比起我们,他更像是个正常人。”

  江秋凉捡起了滑到桌面上的东西。

  意外的,那是一朵被夹扁的干花。

  江秋凉将那朵被挤压到体无完肤的红玫瑰捻起,凑到鼻前。

  淡淡的香气,却不是玫瑰的。

  “你说洛夫是在C区杀害的卡尔,但是你们见到卡尔是在B区。”江秋凉捧起那本书,闻了闻,香气的来源不是书,“是谁提议去C区的?”

  “我不清楚。”

  “不清楚?”

  “卡尔点明要和洛夫医生单独交流,我不知道当时他们究竟谈了什么,总之十分钟后,洛夫医生开门,只和我们说了一句话。”

  “带他去C区。”

  离开洛夫的房间,江秋凉随手把那朵干瘪的红玫瑰塞进口袋。

  他问凌先眠:“你有没有觉得雷切尔的话有几分似曾相识?”

  凌先眠点头:“卡尔用十分钟,说服了老院长让他住院,又用了十分钟,让洛夫带他去C区。”

  “他的愿望好像总是能够实现。”

  从楼下走向楼上,江秋凉看向了楼梯外,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围绕在D区外圈那一层砖墙一般的铁丝网。

  “控制……”江秋凉自言自语,“究竟是医生在控制他,还是他在控制医生呢?”

  老院长的房间比洛夫的房间要大很多,有独立的书房,装修也要昂贵许多,不过因为被打扫过了,所有的家具都很干净,没有什么生活痕迹的残留了。

  雷切尔依旧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

  江秋凉绕了书房一圈,室内实在没有什么线索,被雨水打湿的书籍已经被清理走了,窗台那一圈在暴风雨夜的潮湿随着岁月的缓慢流失早已烘干殆尽。

  他从书桌前抬头。

  和江秋凉的徘徊不同,凌先眠从一进入这个房间开始就直接走到了窗户边。

  江秋凉抬眼的时候,凌先眠正伸手打开窗户。

  老旧的木质窗户发出了嘎吱一声嘶哑的杂音,玻璃上汇聚的水雾随着凌先眠的动作,化作一条条流动的泪珠,直直向下坠去。

  江秋凉走到凌先眠的身边,向下望去。

  水珠落地无声,在朦胧的雾气中,江秋凉看清了墙面上的痕迹——

  那是一个很淡的鞋印。

  ----

  作者有话要说:

  CPZ治疗方法、氯氮平、利培酮参考张亚林主编的《高级精神病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