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清想到了些东西,没回答他。
安奈又说:“你们在外面有什么收获吗?”
“不会你们这一整天,就在外面闲逛了吧。”
宿清看他一眼,面色跟顾缘一样,没什么表情。
“没有。”摸鱼怎么能承认,这辈子都不可能承认的,宿清说:“我们勤勤恳恳一整天,还给你带了礼物。”
安奈“哦”了声,“什么礼物?”
宿清:“小龙虾。”他指着刚才跑过来的方向,“那边都是。”
全天然、未加工、个头还很大,拌点鞋底就可以即食了。
安奈显然也看到了,精致的眉毛一皱,皮笑肉不笑:“还是算了吧。”
“下次一定。”
他左手提着头颅,挥了挥手,“走吧,今天该收工了。”
下午两点就收工。
宿清当然是乖乖跟着他回去,回去后,安奈又单独把宿清叫到一间小房子里,问:“有什么收获吗?”
默了会,宿清说:“什么都行?”
安奈:“当然。”
宿清:“吃喝住行也行?”
安奈:“嗯。”他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说,“你到底有没有打听到?”
宿清说:“打听到了。”
安奈:“你说。”
宿清看向窗外,脸不红心不跳,“他最爱吃香菜。”
在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风风雨雨,他已经进化了。现在说个谎,对他来说完全就是小意思。
安奈无语:“····?就这?”
宿清:“你说都可以的。”
“行吧,”不爽地看了会宿清,安奈妥协,“你去前台领鳞片吧。”
宿清没有感情地说:“谢谢你。”
——还真让宿清领到了一枚鳞片。
这是一枚b级变异种的鳞片,宿清推测是鱼鳞,上面有明显的咸湿气息,在不同的光线下,折射出不同的颜色,美的像一场梦,看一眼就令人头晕目眩。
问过前台后,宿清才知道,这块鳞片的主人,仅仅是一条鲫鱼。污染侵蚀身体,让它们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更美丽的躯壳。
前台还说:“这是刚刚从活鱼身上取下来的,你看,上面还带着血呢。”
宿清把鳞片擦干净。也许是错觉,他手心中的鳞片开始散发着热度,灼烧得他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样鲜活的、刚从变异种身上取下来的东西。
把鳞片带回去的时候,宿清找了一圈,没有看见顾缘。
去外面买东西了?
宿清打开手机,给顾缘发了条短信。三分钟后,顾缘还没回来。
顾缘能去哪?还不回他信息?
宿清回忆着刚才的一桩桩事。
刚刚他们回来的时候,又吃了一顿中饭。那个厨师死性不改,离了香菜就不会做饭一样,把每一道菜里都怼满了香菜,为世界绿色环保事业贡献了一份不可磨灭的力量,这可比他们杀呓语者有意思多了。
宿清秉持着不吃香菜的理念,一口没动。
顾缘照常把香菜全部挑到自己碗里,随便动了两口,也放下了筷子。看样子他也不能接受这样大量的香菜。
吃完饭后,他们在窗子旁边欣赏了一下拉小提琴的盲人。——这个盲人,还是个流浪艺术家,到处走,随便走到一个地方,就坐下来拉开十分钟,然后继续起身,前往下一个地方。
再然后,就是安奈单独把宿清叫过去,先是客客气气寒暄了几分钟,然后进行了刚刚一系列的问话。
他和顾缘分开的时间,大概有十几分钟,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不见了?
难道是背着他回学校了?
可是书包还在。
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不会是出事了吧?宿清在房子里找了一圈,又打开顾缘的书包,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然后被满书包的试卷和习题册给闪瞎了眼睛。
裸露在外面的习题册,每一本都有密密麻麻的注解和答案。
宿清:·····
宿清:·····!
友谊的小船正摇摇欲坠!
说好的要一起倒数,你却背着我偷偷学习!
顾缘的书包里,除了这些习题册,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线索。
一直在一起的好朋友,失踪了。
宿清翻箱倒柜,到处找,都没能找到一点线索。衣服被甩在地上,堆了一地,宿清又开始在墙上乱摸,说不定会有什么暗格。
没想到,这一摸,还真被他摸出来了。
在触碰到某一个凸起的时候,眼前的墙壁突然发出沉闷地哄哄两声,然后——缓缓裂开了。
灰尘落下,一条幽深的甬道在宿清面前展开。
仔细听,还能听见水滴在其中的回响声。
····
宿清的瞳孔逐渐放大。
他捂了捂嘴,内心有了很多想法。
——不会被拐了吧。
——被拐卖去挖肾了?
——顾缘不是很能打吗,看起来就张了一张很能打的脸啊,难道他是主动过去的?
——他现在过去,会不会破坏了顾缘的计划?
思前想后,宿清还是担心顾缘出事。
就算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当它切实发生的时候,这个概率就是百分之百。
宿清慢慢走了下去,他下了一步阶梯。周围的光线瞬间黯淡下来。眼前的路深不见底,如同吞噬一切的深渊。
下去的脚步迟疑了一刻,宿清害怕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他往后退,飞速地奔向床边,拿起顾缘的书包。
万一他和顾缘都回不来了,那顾缘书包里的资料怎么办!到时候顾缘就没资料复习了,这么多天的努力就白费了。
他必须要带上顾缘的书包去。
宿清一步步往下走,楼梯上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每一步都要谨慎再谨慎,冷得沁骨的露珠滑进袖子里,骨头有些刺骨的冷痛,走到再也见不到光的地方。他听见下面传来声音:“我们把这个人拐走真没问题吗,老板不是说不能动他们吗?”
另一个声音响起:“放心,老板只是说不能动另外一个。”
“这人好厉害,真不敢相信他不是觉醒者,”手掌拍打肌肤的声音响起,“都吃了加料的菜,竟然还能撑那么久才倒下,那剂量不是说s级变异种看见都要哭得喊爹喊娘吗。”
伴随着的,是恶意的笑声。
“另外一个不是更厉害,现在还好好的,怪不得老板会让我们别动他。”其中一个人小声,“快点把这个人卖出去,我们又能拿一大笔分红。”
“啧,多少报酬啊,三个a级变异种角有吗。”
“你太天真了——他们内部有个测评标准的,像这个这样的,十个变异种角不是问题。而且那群人特别讨厌觉醒者,平时也研究了不少觉醒者的尸体,像咱们这,普通人的活体运过去,价格应该更高。”
“卧槽,邪神在上。他们拿人的活体做什么,能出这么高的价钱?”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听别人讲过,他们要做实验,要对照,要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总之,拿这些人当小白鼠呢!”
····
声音逐渐远去。
宿清呆在阶梯上,在确认底下没有呼吸声时,慢慢走了下去。
底下有微弱的油灯挂在墙壁上,玻璃罩蒙上了灰层,带着整片区域的光线都有些暗淡。
宿清一看,才发现这里有很多个小房间。
铁质的圆形围栏紧密排列着,中间只有大概半个指头的缝隙。每个房间都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伸缩手脚,上面的石膏粉几乎掉的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的深灰色墙体来,很像某些三无建筑。宿清听到某个小房间,有人绝望地大喊:“啊,我想上厕所!有人能够让我出去上个厕所吗!”
一个女声平静道:“上次那个说要变成变异种的,这群人贩子也没放他出去,最后变大到一半就变不下去了,硬生生被这个空间给挤死了。”
“你还是早点写好遗书吧。”
宿清:····
失敬失敬。
原来不是三无建筑,这质量,一看就是黑市制造。
他走下去,找了一圈,顶着一群人好奇且满怀希望和眼光,找到了顾缘。
顾缘看起来刚醒,眼神有些迷离,正拿着笔在纸上默写。
宿清走过去一看,才发现顾缘在默写管理局条例,低着头,神情不明。
——第八十三条,区域执法者在管辖区域拥有对军队的绝对领导权、指挥权,对行政人员的调配权、当治安条例与执法者行动发生冲突时,以执法者为先。
这种时刻还不忘记学习。
宿清叹为观止!
他敲了敲栏杆,低声说:“我来救你了。”
“放心,”宿清说:“你不会死在这里。”
我会把你带上考场的,你的努力也不会白费。
顾缘抬起头,怔然望着他,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有一束微弱的,但正在燃气的火光。
宿清用力扯着铁栏杆,但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是纹丝不动。宿清很急。
“怎么连个钥匙孔都没有,”宿清握着栏杆,用尽最大力气,咬牙碎碎念,“这设计师脑子有病吧,设计成这个样子怎么方便进出,万一有一天他被关进去了怎么办,他都不担心自己要在这里面大小便吗?”
宿清的背后,有个童声小声响起:“哥哥你——”
宿清专注地掰栏杆,分出心神来:“嘘,万一到时候引来那群坏人就不好了1,哥哥等下就来救你。”
没人说话了。
宿清跟栏杆掰扯了一分钟,在他眼前,顾缘抬起了一只手,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
宿清:?
这是什么?
卷王对于咸鱼的不屑吗?
但很快宿清明白,不是的。周围的光线明亮了一瞬,顾缘说:“看你身后。”
宿清的世界也跟着,有一瞬的明灭。他一转身,就看见安奈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出现在他的跟前,几乎要和他的脸贴上。
·····
宿清浑身一激灵,血液倒流,心脏砰砰直跳,连跟着太阳穴都凸凸往外冲,下一刻就要从他的身体里脱节出来一般。
他能感受到安奈呼吸时气体的流动,以及另一个人皮肤上,残留的温热。
毛孔、粉状的眼影、假睫毛根部。一切真实的细节都闯进他的眼睛,大量堆叠而来的真实,反而带来另一种诡谲的虚幻。
沉浸式鬼片。
安奈踩着红色高跟鞋往后,阴影之下,他艳色的嘴唇呈现出一种靡艳腐败的美感。
他居高临下打量着宿清魂飞天外的表情,慢条斯理道:“不好意思,设计师是我。”
宿清还没把消失的魂魄拽回来,他面上的肌肉颤抖,费力拉出一个笑脸。
“怪不得这设计,这么好···哈哈。”
笑容好像并不能缓解尴尬。
安奈头微微忘一旁偏,手指抵着下巴,闭着眼,曲折的阴影爬满了他的整张脸。
“怎么办,被发现了呀。”
在更深沉的黑暗中,走出来了几个人,他们穿着黑色矿工服,工装鞋,以及安全帽。
帽子上的探照灯扫过来,把宿清的脸照得惨白。
安奈挥一挥手。
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长相平凡,平平无奇,肩上带了块抹布,他转头,灯照在宿清脸上,衣服上的反光条也跟着一亮。
宿清提着书包的手,控制不住地捏了捏,他靠在栏杆上,周围都是要杀他的人。
顾缘握着栏杆,凑了过来,小声道:“小心点,那是s级觉醒者。”
“能力是,接触软化。被他接触过的人和事物,都会慢慢软化下来,最后失去行动能力。”
·····
听起来是个很窒息的能力。
安奈眉毛一挑:“看来我小瞧你了,你知道的还挺多?”
顾缘贴着宿清的耳朵,继续说:“不要和他接触。”
宿清现在左右为难。
他看了一下这个长不够两米、比某些宿舍还窄的狭小过道,强装镇定,但牙齿依旧有些打架地问。“怎么不和他接触。”
除非人生就是一场游戏,他能够卡bug跳到墙里面去。
顾缘沉默了。
“别叙旧了,快点解决了这个人吧,到时候我和你们两个一起聊聊,保管你们聊个饱。”安奈笑得不怀好意,挥了挥手,“安七,上吧。”
安七向宿清走了过去,他的速度并不快,但每走一步,就像凌迟割肉般,让宿清有些窒息不过来的感觉。
····
“对不起。”顾缘突然说,“我连累你了。”
他总是在说对不起。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语气中包含着压抑着的怨气,发出了足以震撼灵魂的问题。
整个空间内都漂浮着他幽怨的质问。
“你以后·····还敢吃香菜吗?”
周围的人皆是一愣,安七前进的脚步也忍不住一顿。他被宿清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令人恐惧的气息吓到了。
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人身上,能突然爆发出这么强大的····杀气?
宿清现在很生气。
极端的压力下,多年积攒的怨气在这一刻爆发,宿清的怒意值达到了顶峰。
这种怨气,以极快的速度节节攀升,几乎压过安七让人凌迟般的杀气——
让你吃香菜!
现在看看,把自己吃进局子里了吧!
一个不吃香菜的人,过的能有多好,每天面朝大海,没有生命危险,就比如说他。
什么挑食,懂不懂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啊!
不吃香菜的人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不菜门!
“······”
“不吃了。”
顾缘语气莫名委屈。
宿清不懂,一个吃香菜的人,有什么好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