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诸邪退散>第9章 棺材

  “慕公子?慕公子?”云清言一声声唤着。

  慕临风从冗长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环视一圈这些活鬼已经全部伏地不起,而云清言仍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衣,现在的他早已没了当年的狼狈。

  云清言道:“你怎么了?”

  慕临风怅然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

  云清言不作声了,沉默片刻后,只是嘱咐道:“慢点走,小心脚下。”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一语不发地走了一路,每一颗石子的滚动都十分响亮。

  云清言道:“没路了。”

  他们下来之后便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沿着这条路走过了长长的廊道,穿过了好几道门槛,最终来到一间大殿,这大殿里空空荡荡,中间摆着一座棺木。

  慕临风道:“这就是这座陵墓的主人吧。”

  云清言道:“如何做?开棺?”

  慕临风道:“开!”

  云清言一掌拍飞棺盖,里面果然躺着一具尸身,有皮有肉还有头发,脸上居然还有气色,保存得相当完好。

  两人齐呼:“风听阁!”

  一个呼吸的功夫,尸体就化作飞灰落下,只剩下一副空空的骨架。

  慕临风和云清言四目相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当年千秋岭一役后,风听阁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所踪,生死不明,仙门百家找寻多年无果,现在居然在一裹棺木中重新见到,是何人为他敛的尸?总不会是他自己躺进去,然后再盖好棺盖的吧?

  “这是……”慕临风拾起棺木中的几页纸,吹去了上面的灰,凝神道:“按照这纸变黄的程度来看,风听阁已经死了有十年了。”

  慕临风辨清了纸上的小字,瞳孔骤然收缩,惊道:“这是……《鬼符》!绝对没错!这就是《鬼符》的残页!”

  云清言道:“《鬼符》是容家祖师抱一天师所著,历来放在容家藏书阁中,何故会出现在这里?”

  慕临风道:“既然此处只有几张残页,那八成是偷来的,你看这上面写着的不正是符水的制造之法吗?”

  云清言道:“确实如此,那原册在何处?”

  慕临风道:“伐花一役后,再上清风观时,容家藏书阁已经尽数焚毁,《鬼符》可能也一并被焚烧了。”

  云清言道:“未必,当年花无钺奉花司辰之令向容宗主讨要此书,说不定这册书现在就在千秋岭地宫内。”

  慕临风道:“花司辰要《鬼符》做什么?若说奇门秘术,花氏祖上是巫师,留下来的著作肯定更多,他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云清言道:“花司辰然作古多年,很多事情未必就能盖棺定论。”

  慕临风颇有感触地看了云清言一眼,心道:“确实如此,本人死便死了,坟头土上还被泼上不少脏水,不就是欺人不能坐起身来张口辩解么,好,即便是我再活一次,又有几人愿意借你耳朵听你言说,说到底,终究是逃不过‘人以自是,反以相绯’这八个字。”

  慕临风蹲下身尝试去把棺盖翻个面,抬了半天知觉手腕处实在是使不上力,他之前探过展沐白这具身体,双手腕筋着实是被挑断了的,想来展沐白视琴如命一个乐痴,双手再也不能拨动琴弦是何等的“不甘心,意难平”,再狠绝莫不过杀人诛心,也难怪展沐白要以命相抵,只图全自己一愿。

  慕临风抬头对云清言奉以一笑:“云仙人,搭把手可好啊?”

  云清言道:“何故?”

  慕临风指了指棺材里的骨头架子道:“刚才即便只有一瞬,你也是看清楚了的,棺中人的姿态及其扭曲怪异,你说,除了那些有低级恶趣味的变态会把死人摆成那个姿势下葬,还有谁会这么做?别跟我说什么他的仇家,风听阁在花司辰手下坏事做尽仇家自是多如沙砾,但你若是恨极了一个人会把他好好地安葬,还完整保存他的尸身至今?所以只有一个解释!”

  云清言道:“风听阁进入棺材时还没死。”

  慕临风道:“不错!他进这棺材后便再也出不来,只得奋力挣扎直至无水无粮而死。人啊,临死之前不是总喜欢留什么遗言吗?即便是知道自己即将不复存在,也要再狠狠抓一把,用力在这世上留下点印记。死人往往比活人更会说真话。”

  云清言手扶上棺盖沿轻轻一掀,棺盖就翻了个面,里面的用血刻出的大字映入眼帘:

  “云文轩害我”

  慕临风道:“云文轩?怎么会是云文轩?云文轩害了风听阁?一个是上任云家宗主,一个是花司辰下属,二者若说有什么纠葛,那也只会是云文轩单方面记恨风听阁,当年仙门百家的伐花之战,云家门生作为主要战力还是折损了不少人的,莫不是在千秋岭一役后,云文轩私下处理了风听阁这个余孽,未告知众人罢了。”

  慕临风又踱步思忖片刻道:“不过风听阁作为敌军主将,自是逃不过挫骨扬灰的结局,云文轩何必用这种温和的方式留得他一个全尸,莫不是曾经承过风听阁什么恩情不便语之众人,才将其偷偷葬于此地。”

  很快慕临风又推翻了自己刚才的说法:“若是出于报还恩情,想留恩人一个全尸,为何要用活埋这种残忍的方式,何不一剑给个痛快?想来云文轩是出了名的高洁名士,亲自出手屠了这个丧尽天良之徒,怕是脏了自己的剑吧!云宗主,你说呢?”

  云清言道:“过度解读。”

  慕临风呵呵干笑两声:“是,是吗?”云清言自少年相识便是一如既往的谨慎、克己、慎独,言是深思熟虑,行是从不逾矩,而慕临风与其完全不同,若说云清言是现实派,那慕临风就是妥妥的浪漫派,潇洒不羁,不拘一格。

  慕临风道:“云文轩一介名士仙逝多年,如今就算是在历史的残骸中拾到了些什么又能如何?过去再波澜动荡那也是过去了,如今仙门界太平来之不易,何必沉溺于过去的那些是与非?人若是不向前看便一步也走不了,我说的是吧?”他一边说,还一边为自己的长篇大论点头。

  云清言道:“不是。”

  慕临风道:“啊?”

  云清言道:“我说,不是。”

  慕临风道:“那好,云仙人,您有何高见呐?”

  云清言道:“过去的冤要平反,即便故人化作一抔黄土也要还之以公正!”他的语气是难得的铿锵有力,不容反驳。

  慕临风见他格外的认真,心中笑他仍拘泥于尘世不如自己死过一次的人超脱,便故意顺着他的话道:“云仙人好志向,不过你如何知道有哪些冤尚未平反?有哪些人死不瞑目?”

  云清言道:“有一人,我知。”

  慕临风心中咯噔了一下,嗓子也有些干燥:“谁?”

  云清言道:“你。”

  云清言直率诚挚不含半分虚掩的目光看得慕临风想钻进棺材里去,他极力躲避着云清言即将到来的追问,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他想躲的不是云清言,而是自己败柳残垣的过去。

  慕临风顺了许久自己乱糟糟的气息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清言反问道:“你想瞒我多久?”

  这倒是把慕临风给问住了,他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大概若是没被戳穿,他就会一直隐瞒重生一事,瞒到瞒不住为止。

  云清言止住了咄咄逼人之势,他若是继续追着慕临风不放,他可能真的会跳进棺材里然后把盖子盖上,重新做回一个死人。

  云清言道:“还有多久?”

  慕临风心里知道他在问什么,面上仍挂着快要挂不住的笑容道:“什么……还有多久?”

  云清言道:“你还有多久……”

  慕临风打断道:“哦!你问我还有多久拿回我仙门第一人的称号?不就是个虚名吗?你帮我拿着便是,等我什么时候想来讨再说咯!”他说完还自己尬笑两声,展沐白生来体质孱弱不适宜修炼,别说登顶了,连一个普通的仙门弟子都差之甚远。

  云清言从乾坤袋中取出了琵琶,再问了一次:“你还剩多少时间?”

  慕临风知道自己再怎么也搪塞不过去了,就坦白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云清言听完面上神色丝毫不改,只道:“我知道了。”

  慕临风道:“哎呀,这种事情强求不得,假如展沐白的心愿是杀遍天下该杀之人,谁该杀谁不该杀如何取舍?完不成遗愿,届时最差不过再死一次,于我而言也是赚了的,起码见到了仙门百家在你的带领下一派平和,蒸蒸日上,这死也能瞑目不是?”

  云清言偏过身子道:“胡言乱语!”语气带有几分嗔怒。

  慕临风笑道:“你就当我是胡言乱语罢。”他若是未能在这短短几月之间全了展沐白的遗愿,届时就会遭到术法反噬,油尽灯枯虚弱而死。

  云清言低头看着手里的琵琶,那仙器并未如他的愿弹响一弦半音,琵琶一路走到现在也没有给出下一步的指示。

  云清言道:“线索太少了。”连展沐白的期望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全了他的愿?

  慕临风笑道:“不然不然,云清言,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只会顺藤摸瓜,殊不知顺瓜摸藤才是正解。”

  云清言道:“从风听阁和云文轩的关系入手?”

  慕临风道:“嗯,风听阁是泗水花氏人,逝世多年,和他有关的人或物早在伐花结束后,由仙门百家剿灭干净了,如今怕是也留不下什么。”

  云清言接话道:“但云文轩不同。”

  慕临风道:“是了,云文轩是你们云家上任宗主,一代名士入葬,遗物一类定然保存甚好,只是我不知的是,云文轩因何故仙逝?以他的修为寿终正寝恐怕还要二三十年,若是为人所害,他一生品行高洁未曾与人树敌,究竟是谁想害他又如何伤得了他?”

  云清言道:“无他,气郁而终。”

  慕临风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死后发生了什么?”

  云清言道:“是因为师姐。”

  慕临风道:“说来那日展家荷花荡祠堂,云小姐没有一起来吗?”

  云清言道:“师姐不在了,和你同一日去的。”

  这次轮到慕临风沉默了,他这一默默了良久,而后道:“你那时候……不容易吧。”

  云清言道:“师姐走后不久,云琼景也自尽了。”

  慕临风长叹一口气道:“云琼景那么高傲的人怎么会?”

  云清言道:“世事难料。”

  慕临风道:“是啊,世事难料,云文轩一子一女先后离他而去,论谁都难以挺过这一关……”

  云清言道:“下一步……”

  慕临风道:“我跟你回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