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丰坦白后又哭了一通,心里这才觉得舒坦了许多。

  他抬起手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扯过袖子,又重重的醒了个鼻子。

  “延年啊,三伯就指望你了。”

  宋延年:……

  他递过一个帕子,对宋三丰的袖口不忍直视,这,好像还是他爹的旧衣裳来着……

  不能要了,衣裳不能要了!

  “三伯,拿这个擦擦吧。”

  宋三丰:“哦哦……”

  他也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是有些不妥,不由得讪笑着开口。

  “欸,三伯和你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乡下汉子难免埋汰了一点,延年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宋延年:这锅太重,乡下汉子它背不动。

  起码他爹就没有这样。

  ……

  宋延年面露为难之色。

  “三伯你说的这件事……实在是难办,唉,难!难!”

  说完,他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宋三丰,沉重的连叹好几口气,眉眼都皱在了一起。

  ……

  宋三丰看着宋延年的表情,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的手都抖了起来,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声如蚊蝇的问道。

  “延年你告诉三伯,我真的没救了吗?”

  难道,他这辈子注定这样倒霉到底了?

  ……

  宋延年看着宋三丰绝望的表情,心里暗自发笑。

  该!这贼是这么好当的?

  他面色沉重,接着道。

  “三伯,这真的不是侄儿不讲亲人情分,咱们村子里老话都说了,偷个鸡蛋吃不饱,一个臭名背到老,你啊,拿什么不好,非得拿神像上的东西。”

  一拿还拿了俩,连人家的脸都不放过,这下好了,不单单神明没了脸,他们老宋家的老脸也都丢光了。

  宋延年恨铁不成钢:“三伯啊,实话告诉你吧,你的名字已经在各个神明面前挂着了,祂们都防着你呢!”

  宋三丰跌坐到了地上,他慌得六神无主。

  怎么办怎么办啊……

  ……

  宋延年:该!

  不吓唬大一点,就三伯这性子还不知道会闯出啥乱子呢。

  当然,现在这个乱子也够大了,还好是三伯自己顶着。

  ……

  这时,书房半掩的大门被人从外头大力的推开了。

  随着木门吱的一声就被推开,风也一下就涌了进来,直吹得案桌上的白纸簌簌响。

  宋延年和宋三丰顺着动静看了过去。

  只见大门外,老江氏拎着一个大扫帚,胸口不断的起伏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宋三丰,里头是三丈高的大火。

  显然,她将宋三丰这事听到耳朵里去了。

  “宋三丰,你真是出息了哈!”

  “哈!偷东西?还偷神的东西,我打死你这个短命的孽种!”

  ……

  “娘,你听我解释……轻点儿,轻点儿打哎……”

  “痛痛!”

  “……”

  宋三丰一骨碌的从地上跳了起来,抱着头到处逃窜,直被打得嗷嗷叫。

  整个后院顿时鸡飞狗跳。

  宋延年:……

  他的目光扫过这个犹带绿意的院子,心里一阵激动。

  “真好,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三伯你等着,我喊爷爷来救你!”

  宋三丰:“哎!”

  他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宋延年慢慢悠悠的往屋里走去。

  宋三丰:“……臭小子!十万火急了还这么慢吞吞。”

  等他将人喊来,他老娘估计都打累了!

  “娘!轻点儿打!”

  ……

  大堂里,老江氏和宋友田坐在高堂上,下方跪着宋三丰。

  老江氏拿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在桌上砰砰的敲了两下,怒道。

  “孽子,还不跪好!”

  宋三丰连忙不敢再乱动膝盖了。

  因为扯到伤口,他痛苦的眦了下牙。

  宋友田心疼了:“好了好了,孩子也遭大罪了,你这打也打了……就,就让他站起来说话吧。”

  宋三丰目露感动:“爹哎!”

  宋友田:“哎哎!”

  宋延年:……

  哪里有这么老的孩子哟!都当爷爷的人了,他三伯会是现在这样,他这爷爷绝对功不可没。

  还好,这老父母两个中,当母亲的还是比较可靠一点。

  只见老江氏怒气未消的板着脸,面上别说心疼了,那手就没有松开过鸡毛掸子。

  她虎视眈眈的盯着宋三丰,显然只要宋三丰有丁点儿不对,这鸡毛掸子绝对往他身上招呼。

  “站什么站?他还有脸站?跪着!”

  ……

  宋延年替两位老人沏了茶水。

  “奶奶,喝口茶消消气,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的身子重要,您别气坏了身子。”

  老江氏接过茶水,沉沉的叹了口气。

  “哎,奶奶不生气。”

  “还是咱们家延年懂事,你这三伯以前是混不吝惜的懒汉,现在更加无法无天了,居然还成了个贼汉!”

  “呸!臭不要脸!”

  宋延年看了过去,他三伯的头耷拉得很低,显然也觉得自己没脸了。

  到了宋友田面前,宋延年将茶水搁在桌子边,敷衍道。

  “爷爷喝茶。”

  说完这话,他拎着水壶转头,准备坐回自己的位置。

  宋友田一把拉住了宋延年的手,老眼里有着希冀。

  “延年啊,爷爷知道这次是你的三伯不对,但你看看,你三伯他也吃到苦头了,你看看……你看看,能不能……”

  宋友田面色黑红,吞吞又吐吐。

  “不能!”

  宋延年一愣,他以为自己这么直白的将拒绝的话说出来了,再一听,原来说话的是他旁边的老江氏。

  他诧异的朝老江氏看去。

  “奶奶?”

  老江氏拉过宋延年,让他站在自己的旁边。

  “延年,这事你别管,不管你有没有本事管这事,你都别滩这滩浑水。”

  宋友田急了:“哎!可是三儿?”

  老江氏撅了回去:“三丰怎么了?三丰不管怎么着都是他活该!”

  说到激动处,她拿鸡毛掸子在桌上敲了敲,威胁的看向宋友田。

  “我和你说了几次了?这儿子就是被你惯坏了,这次要是再不掰掰他的性子,他以后死在外头我都不意外。”

  “你要是再啰嗦!我连你一起打!”

  宋友田心下一跳,他看着老江氏手中的鸡毛掸子,讪笑。

  “我们也一把年纪了,还打什么打啊,老太婆你浑说啥话!”

  老江氏剜了他一眼,不再和他瞎掰扯。

  她看向跪在下头的宋三丰,沉声道。

  “这事是你自己惹出来的,就得你自己去解决。”

  宋三丰愁眉苦脸:“娘,我怎么解决啊,我又不像延年那样是有大本事的人,哎,娘你就让延年他帮帮我吧,就这一次……”

  宋延年正待说话,老江氏拉住了他。

  “孩子,奶奶知道你古道热肠最是心善,但你三伯这事你别听他的,也别应他,省得他叨叨叨个没完没了,不烦人也膈应人。”

  宋延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奶奶。

  这有人护着的感觉真不错。

  “奶奶,我都听你的!”

  老江氏拍了拍宋延年的手:“好孩子。”

  她转过头看向宋三丰,皱眉,恨铁不成的上下看了他几眼。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贼汉!嗐,我都要被你气短寿了,你个倒霉娃子。”

  她又数落了宋三丰几句,老江氏这才开始说正事。

  “你也别磨着延年了,你这事还得你自己处理,以前咱们村里也有个憨瓜得罪了鬼神,这事啊,得你自己诚心道歉才有用。”

  宋三丰原先的愁眉苦脸,在听到老江氏的话后,顿时如雨过天晴,阳光明媚。

  “娘!我就知道你的心里还是有儿子的。”

  说着说着,他就又呜呜的掉起了眼泪。

  宋延年:……

  这三伯,简直槽多无口。

  老江氏伸出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她将头撇到一边,不想见到这伤眼的老脸。

  “别来!你消停一点我就念佛了。”

  宋三丰听到有救了,当下是身子不痛腿也不麻了,“娘,我要怎么做?”

  宋友田也在诧异:“咱们村子里有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宋延年也跟着看向老江氏,等着她说故事。

  老江氏回忆:“这都是都好久以前的事了。”

  “是你隔房三哥家的二小子,当初村子里进香,他偷偷的跑到宗庙角落里撒了一大泡的尿,后来,好长的一段时间,他那小鸟都是肿的……这事你忘了?”

  宋友田恍然大悟:“哦哦,你这么一说我有印象了。”

  “嗐,那二小子那时都十来岁了吧,还半点不懂事,嗐,大家都说他那小鸟被鬼神给摸了……”

  宋延年听到这话,不由得将视线看向宋三丰。

  宋友田和老江氏也看了过去。

  宋三丰不自在的夹了夹腿,在几人的目光下,他恼羞成怒的低吼。

  “没有没有!我那大鸟没事!”

  老江氏:“……呸!不知羞,谁问你这事了。”

  “还大鸟,明明就是老鸟!”

  宋三丰面皮一僵,脸抽抽的。

  他委屈得不行,明明是他娘先提起这事的。

  ……

  三伯这个憨瓜!

  宋延年憋笑憋得肚子都痛了。

  他只得背过身端起茶盏,假做自己在喝茶。

  ……

  既然说到了这事,老江氏想起宋三丰近来这般倒霉的模样,又想着他向来埋汰不讲究,不放心的交代道。

  “你现在也知道这举头三尺有神明了吧……这,在外头的时候自己要小心一点,实在憋不住了,也得念叨一番再撒尿,听到了没!”

  宋三丰屈辱:“娘,我不会的。”

  老江氏看了一眼偷笑的宋延年,到底还是给宋三丰留了一点面子,没有揭破他以往荒唐埋汰的事儿。

  “好,你不会就好。”

  ……

  就算老江氏不说,对于三伯的丰功伟绩,宋延年也是知道的。

  他三伯可是连家猪都养在圂厕里的主儿,瞧着他拿黑脸神明金戒指时的茶言茶语便知道了。

  要是没有这几天这倒霉的事儿,方才听到老江氏的念叨,他一定会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在肥地!

  他三伯的脸就是有这么大!

  还有老江氏说的要念叨一事,宋延年也知道。

  一般都是念叨下土地公土地婆,还有各位孤魂野鬼的大哥大姐让个道道,小儿无知,借个地儿方便之类的。

  他的视线扫过宋三丰,心里轻啧。

  这么老的小儿啊!

  ……

  宋友田想起了村里那二侄子的事儿,当下精神一震,连连追问老江氏。

  “后来他怎么好了?时间太久了,我都给忘记了。”

  老江氏没好气:“怎么好的?当然是诚心道歉,求神拜佛好的。”

  她转头看向宋三丰,语重心长道。

  “这事是你自己惹的,肯定得你自己和神仙道歉,我不管你是哭还是跪,心诚一些的道歉,让神明看到你的悔意。”

  宋三丰想着这段日子遭的罪,抽哒了两下鼻子,低头应下了。

  “娘,您放心,我这心一定诚诚的。”

  老江氏:“供奉的五牲六果我已经让四丰替你去买了。”

  宋三丰感动:“四弟……”好人呐。

  老江氏瞥了他一眼,继续道。

  “银两是我从你那破袜子里翻出来的,回头你见到钱没了不要着急,是我拿了。”

  宋三丰瞬间收回了感动,他急眼了。

  “娘,你怎么能这样!”

  老江氏将鸡毛掸子敲得砰砰响,“我怎么样?”

  “事情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不用你的银子用谁的?怎么,你还想用四丰的不成?多大脸啊!”

  宋三丰讷讷:“可是,那些都是我好不容易才攒下的……”

  是棺材本……

  老江氏怒了:“呸!你真是左脸皮撕给右脸皮,一边厚脸皮一边没脸皮!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你攒的是钱,四丰攒的就不是钱了啊!”

  宋三丰被喷的满脸都是口水,他看了宋延年一眼,小声的嘀咕道。

  “四丰家的儿子出息,他又不缺钱。”

  老江氏气得仰倒:“回去,这事结了你就给我回老家去。”

  她转头问宋延年:“延年,将你三伯送回小源村去,你这里有人手送吗?路上待遇不要太好,有人照料一下就行。”

  宋延年点头,“闵武师兄过两日就走了,刚好搭他的车。”

  他看了一眼宋三丰,眉眼弯弯的温声道。

  “三伯你放心,来的时候你也坐过褚家马车了,这一路还可以吧,爷爷你也将心放到肚子里,我那师兄最是妥帖不过了,一定能将三伯平平安安的送到小源村。”

  最后,他想了想,补充道。

  “这事托给他也好,来的时候是师兄接,回去也是师兄送,这叫一事不劳烦二主!”

  宋三丰:……

  神他妈的一事不劳二主!

  ……

  宋友田抖了抖唇,欲言又止。

  显然是极度舍不得这三儿的。

  宋三丰嗷呜了一声,一下就扑到了宋友田身边,趴在他的腿间嚎了起来。

  “爹哎!三儿舍不得你哎!”

  宋友田老泪纵横:“儿啊,爹也舍不得你啊,想到你要回村子去了,爹这心肝就像是被人拿刀剜了一样。”

  宋延年看向老江氏,老江氏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开口,随即就转头对着宋友田开喷。

  “舍不得就跟着三丰一起回去,刚好这马车大,整吧整吧,再塞一个你也是可以的。”

  宋友田拿眼看宋延年,又看向老江氏,讪讪道。

  “哪就至于这样?我也舍不得四丰和延年啊。”

  虽然来的路上有过忐忑,毕竟是年纪这般大了,还要去一个从来都没去过的地方,故土难离啊。

  但这几日,他是真的感受到了这儿的好,孙儿是县太爷,这县衙里的人,都对他这个乡下老头子的态度都好着呢。

  房子住起来也舒心。

  回去是不能回去的,要回去起码也不是现在啊。

  宋延年安抚道:“好啦好啦,咱们先忙活三伯的事。”

  他的目光看向宋三丰,看了片刻,顿了顿,这才开口道。

  “三伯,你正霉运当头呢,可不敢这样哭。”

  宋三丰收了眼泪,只听这延年侄儿声音不徐不疾的继续开口。

  “眼下你身上众神不庇,而眼泪属阴,你这样一直哭很容易招来阴邪和不好的东西的。”

  “到时你就不单单是喝凉水塞牙缝了,那是穿着道袍都能遇到鬼……衰神附体,回头庙里的神明原谅你了,你这衰神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宋三丰连忙站了起来,他胡乱的抹了抹眼泪。

  “没哭没哭,我刚刚就是眼睛不舒坦了下。”

  宋延年见耳朵旁安静了下来,这才满意的点头。

  很好,终于清净了。

  ……

  宋四丰还是很利索的,他很快便将老江氏交代的五牲六果买了回来。

  他环看了厅堂里众人的表情,觉得这气氛还是挺沉闷的,开口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小声了一些。

  “娘,东西我买回来了。”

  老江氏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院子里,她将宋四丰挑回来的箩筐打开来看了看,微微的松了口气。

  “好好,都没错。”

  宋延年跟着上前看了一眼。

  这五牲本来指的是牛、羊、猪、犬、鸡,但是牛肉比较难买,所以宋四丰帮忙采买的五牲是简易版的,乃是全猪,全羊,全鸡,全鸭,全鱼。

  宋延年看了一眼箩筐里的小乳猪,摇了摇头,回头瞥了一眼宋三丰。

  这一顿牲礼下来,银两可没少花。

  三伯破费了,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

  老江氏将宋三丰拉扯过来,使唤道。

  “去,自个儿将猪和羊的毛烫了,还有这活鸡活鸭活鱼,都得你自己杀,动作麻利点,下午咱们就出城,赶在日落前去庙里供奉道歉。”

  宋三丰看着这一摊的东西,愁眉苦脸。

  宋四丰提起盛着瓜果的那一箩筐,回头道。

  “唉,看在你这么忙的份上,这瓜果我帮你洗了吧。”

  ……

  两个时辰后,倒霉的宋三丰在手上烫了六个水泡后,终于将这些荤肉烫了个熟。

  老江氏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两趟,这才勉勉强强的点头。

  “行叭,可以了。”

  宋延年让昆布帮忙套了马车,帮着将牲礼和瓜果拿上了马车,他看了一眼整只的乳猪,回头招呼道。

  “爹,奶奶,你们再等我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后,坐在前头赶马车的宋四丰便看到宋延年怀中抱着一个陶瓮过来了。

  不由得诧异道。

  “这是家里的蜜罐子吧,带着这干嘛啊。”

  宋延年笑道:“小孩子都爱吃甜的,一会儿给两只娃娃神做蜜汁烤乳猪。”

  他的话才说完,肩头的那只橘绒蓝背的鸟儿便不依了。

  它尖长的细嘴轻轻的啄了下宋延年的脑袋。

  “啾啾~”我也要!

  宋延年愣了一下,他侧头看向跳到手肘处的小鸟,诧异道。

  “你也吃能这个吗?”

  鸟儿啄了啄自己的羽绒,又抬了抬翅膀,这才昂起胸膛,啾啾啾啾的叫了几声。

  宋延年一边听一边点头,“行,你自己估量下,别到时闹肚子就行。”

  小鸟用力的啾了一声:它才不会!

  接着,鸟儿的羽翅一振,很快便盘旋的飞到了蓝天之下。

  ……

  宋四丰从怀里掏出三两碎银,递到车厢里头。

  “对了娘,这买东西的钱还剩下三两,给你!”

  老江氏还没接过,宋三丰便躬着身往前探了探,一脸喜色道。

  “我的我的,四弟,这银钱是我的。”

  宋四丰看了他娘一眼,老江氏没有说话,显然他这三哥说的话是真的。

  “那给你吧。”宋四丰拐了个方向,将钱递了过去。

  “等下!”宋延年开口制止。

  宋四丰和宋三丰都看了过来,“延年,怎么了。”

  宋延年有些歉意:“三伯,我刚才都忘记说了,你偷东西的那尊真神是冥清真君,坊间有传这位真君最是喜爱杯中之物。”

  “你说,咱们要不要沽一些好酒,这样,看在美酒的份上,他说不定一时痛快了,就原谅你了。”

  宋三丰迟疑了。

  他看着宋四丰手中的银疙瘩,不舍极了。

  “这,菜这么多了,酒就……”不用了吧。

  话还没说完,老江氏便打断了。

  “买!四丰你在前头市集里停一下车马,去沽一坛上好的酒!”

  宋四丰:“哎,好嘞!”

  宋延年看着宋三丰蔫头耷脑的模样,这才回过头。

  很好,就该这样一分不给剩下!

  ……

  马车出了城门便一路疾驰,宋四丰拉了拉缰绳,让马儿稍微放缓点步伐,他看了眼始终飞在前头天空的小鸟,赞许道。

  “是只矫健的鸟,飞得又快又高。”

  关键是这距离凑巧,它始终飞得比马车快三丈远。

  宋延年:“是啊。”

  他的目光也落在前方橘绒蓝背的鸟儿身上。

  这几天他都是喂这只鸟吃草籽,吃素吃了一段时间后,这小鸟不合身的肥膘终于下去了一些,虽然少了点肉肉,但明显的更灵活了。

  “爹,小蓝很通人性的,你一会儿在它面前多夸夸它,它会很开心的。”

  宋四丰好奇了:“延年,你这是哪里抓来的鸟啊。”

  宋延年笑眯眯:“它自己跟我走的,好像是它娘最近在孵其他鸟蛋,还凶它了,它就自己跑出来了。”

  宋四丰:……

  这么通人性的小鸟……它的娘,估计都已经成精了吧。

  “是鸟妖?”

  宋延年:“应该是!”

  对鸟妖,他也挺期待的,不知道是不是长着一对白色的翅膀。

  肯定又漂亮又可爱。

  ……

  在靠近破庙时,老江氏就打开了车帘,从里头探出头。

  “四丰啊,就在这里停下车。”

  宋四丰:“这里?这还没到呢!”

  虽然有些意外,不过听到老江氏的话,宋四丰还是拉了拉缰绳。

  “吁~”

  ……

  马车停下来后,宋延年回头对车厢里头喊道。

  “奶奶,好了。”

  老江氏将宋三丰赶下了马车,“去,别忘了我刚才和你说的,三步一跪一叩首,心诚一些。”

  她晃了晃手中的鸡毛掸子,丝毫不掩藏威胁之意。

  “你自己想想这几天的日子,你可没有第二个私房银子再办这个牲礼了。”

  宋三丰:“娘,我醒得的。”

  风雪中,宋三丰虔诚的叩了一个又一个头,终于赶在日落之前来到了庙宇里。

  ……

  五牲六果,香烛酒水。

  冥清真君看着下头,抱着手没有动弹。

  大金大银燃烧后,香灰腾空而起。

  老江氏有些急,这香火没有盘旋,说明这神明不接啊,当下拽起鸡毛掸子对着宋三丰又是啪啪啪的用力抽了几下。

  “给神仙添酒,再好好的告罪,知道没!”

  宋三丰看着神像的左手,他遍寻不着的面具和大戒指赫然就在祂的手上。

  一时间,他身子都抖了,扑通一声更大力的跪了下去。

  过了半晌,黑脸神明重重的哼了一声,这才转头看宋延年。

  宋延年正笑眯眯的看着小童大小的娃娃神,灵韵将声音汇聚成丝线,送到了娃娃神的耳畔。

  “原来你们这么大只啊。”

  “上次的糕点是不是送的太少了呀?今儿我带了一罐蜜,一会儿我们来烤乳猪吧。”

  娃娃神围在宋延年身边拍手跳着。

  “好啊好啊!”

  ……

  片刻后,老江氏和宋三丰看到纸钱燃烧的灰烬盘旋升空,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江氏恶狠狠的又提扭了下宋三丰的耳朵垂子,骂道。

  “没眼力见的,还不快快谢谢大人慈悲。”

  宋三丰连连叩头,一个比一个瓷实。

  “多谢大人宽恕信男的错误,信男再也不敢了。”

  冥清真君哼了一声,声音瓮瓮如洪钟。

  接着,众人便听到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声音,大致的意思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自从上一个庙祝过世后,这个神庙便有些荒废了,宋三丰既然犯错了,就得受到惩戒,祂怜悯宋三丰家中老母七十来岁了,还不辞风雪的陪宋三丰来告罪,便免了他众神厌弃的罪过。

  但偷窃,凡间还有监牢扣押,没道理到了祂这里,反而从轻发落,因此,祂要留这宋三丰在这庙宇里。

  “清扫擦拭,燃香供奉……”

  宋三丰脸都绿了:这,这……这山沟沟的地方……

  冥清真君:“恩?可是不愿?”

  宋三丰连忙低头叩头,一脸的感激涕零。

  “愿意的愿意的,能伺奉大人身边,是信男的福分。”

  宋延年:……三伯真能人也。

  ……

  接着,宋三丰面前便晃晃悠悠的飘来了一个水桶和一块棉布,还有一把大扫帚。

  庙宇里,宋三丰撩起衣摆塞在腰带上,苦哈哈的扫地清理蛛丝等秽物。

  庙宇外头,宋延年征得冥清真君的同意后,将两只娃娃神变小,然后看着它们爬上小蓝的羽背……

  橘绒尖嘴的小鸟带着娃娃神们飞得又高又远。

  娃娃神们:“啊啊啊啊~好开心……”

  宋延年收回目光。

  真的好可爱啊,鸟儿可爱,娃娃神可爱,两只娃娃神那就更可爱了……嘿嘿。

  他,这辈子满足了。

  宋延年手握小刷子,拿出当初在翰林院修补名画的阵势,认真又细致的刷着乳猪。

  刷一层,手中的灵火烤一层。

  再刷一层蜜,再烤一层火……

  ……

  娃娃神们玩累了,抓着鸟儿的蓝羽,俯冲而下。

  “大人!”

  冥清真君看了过去,“恩?”

  随即祂便发现娃娃神们叫的不是自己。

  冥清真君拍了拍酒坛,往自己嘴里灌了几口。

  “痛快!”

  算了算了,祂是爹,不是大人。

  爹可比大人亲昵多了。

  ……

  宋延年将烤好的乳猪切了几块,递过去。

  娃娃神落地,两人在地上滚了两下,便长成正常孩童的大小,当下绕着宋延年,扯着他的衣角欢呼。

  “大人大人,好好玩”

  “大人,这是什么,好香哎……”

  宋延年笑眯眯:“香吧,那你们多吃一点哦。”

  娃娃神和小蓝吃得开心,宋延年也切了两盘给宋四丰和老江氏送去。

  至于宋三丰……

  宋延年表示:他三伯这下正忙着呢,还是不要打扰他干活了。

  “嘻嘻,爹,我是不是超级贴心。”

  宋四丰哈哈笑了两声,他见老江氏没有注意这边,这才小声道。

  “促狭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