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丽塔专柜的柜姐见到人来,忙起身笑脸相迎。

  看清来人,

  三个大男人,目测年龄为20岁左右、30岁左右、50岁左右……

  这爷孙三辈,应该……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沈伽黎一见到专柜的沙发,迫不及待上去躺。

  不行了,已经到极限了。

  他微弱地呼吸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去世。

  “先,先生,我们家不订报纸哦,您去别家问问吧。”柜姐尴尬对南流景道。

  沈伽黎探出脑袋:“听见没,他们不订报纸,我们快走吧。”

  另一柜姐常年在贵客中流连,自然比这刚来的有眼力劲儿,一看到李叔手中提的奢侈品购物袋,立马满脸堆笑迎上去。

  “先生,我看您气质不凡,和我们家新上架的‘春曦夜宴’风格非常搭哦,要不要试穿看看。”

  李叔清了清嗓子,指指虚弱的沈伽黎,意思是买衣服的是那位,能不能别无脑吹。

  柜姐一点不见尴尬,立马走到沈伽黎面前:“先生……”

  话没说完,沈伽黎抬手一指,指向轮椅上的南流景,意思是要买衣服的是那位,能不能别来糟蹋他了。

  这次,柜姐不信了。她们家可没有轮椅上那位能穿进去的码数。

  她冲另一柜姐狂使眼色,柜姐立马拿来了“春曦夜宴”。

  繁复华丽的裙子,以黑白为主色调,纯白上身,连接着薄如蝉翼的袖子,垂下的衣袖如绽开的荷叶,宽大不失精致。

  腰封为黑色,正中间镶嵌一枚古铜色耶路撒冷十字架,连接薄透的黑蓝色下裙,上面绣有古老的时钟、蝴蝶等欧式宫廷元素,被纯白裙撑撑起优美弧度,高贵典雅,娇憨明艳。

  单是看着,沈伽黎就知道这件衣服试穿起来一定非、常、麻、烦。

  要不直接装死吧。

  他立马摆正身体,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双眼一闭,

  “这……”柜姐看这架势,不知所措。

  南流景轻点着轮椅扶手,手腕的表带随着动作起伏璀璨生辉。

  “你是想在这里换,还是被我带到楼下大厅换。”他阴沉的嗓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沈伽黎不怕,他就不信南流景能拉得下这个脸。

  充耳不闻继续躺平。

  “李叔。”南流景微微侧首,“联系楼下保安,让他三十分钟后来疏散人群。”

  李叔应了声。

  李叔离开了,沈伽黎坐起来了,李叔回来了。

  沈伽黎坚信,南流景要脸,但一根筋的李叔未必。

  他拎着裙子进了试衣间。

  非常非常讨厌试衣服,总是把一切弄得乱糟糟,试衣间里只有一个挂钩,衣服放地上也不是,挂起来挂钩又不够。

  设计这试衣间的人,一定是来报.复社会的。

  半小时后,沈伽黎打开试衣间的门,露了个头。

  门外俩柜姐训练有素,还没见着全貌就开始鼓掌夸赞:

  “先生穿这身真是太合适了,瞧这身段,这气质,说您是欧洲贵族哪位爵爷家的豪门贵女都毫不为过。”

  “先生真是倾国之貌,我从没见过哪个男生如此适合女装,快出来让您的家人瞧瞧吧。”

  沈伽黎不从,他丢不起这个脸,于是扒着门框往里躲。

  柜姐心道可别耽误我们赚提成了,一边一个,抠开他扒住门框的手指拉着强行出门。

  南流景在外面等了半小时,耐心耗掉大半。

  他对男人女装本没兴趣,只是想看沈伽黎出丑。

  如果能惹得他当着众人面大发雷霆,这样全世界人都能作证是沈伽黎放肆在先,退婚计划也能无限趋近于完美。

  思忖的间隙,就见一白色身影被俩柜姐连拉带拽过来了。

  南流景已经做好了嗤讽的准备——

  那抹纯白在眼前站定。

  南流景笑容逐渐消失。

  南流景沉默了。

  视线像是生了锈,落在那道白色身影上,想要移开,却因锈迹斑驳变得钝重缓慢。

  过于宽大的裙袍会显得人臃肿,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但沈伽黎似乎是个例外。

  薄纱肩袖下,他那纤细而光滑的肩臂轮廓优美,即便瘦,也并不难看,反而恰到好处,为数不多的肉都长在了它该长的地方。

  黑色腰封更是在视觉上将他的腰身变得不盈一握,勾勒出漂亮腰线,而露在外面的小腿白皙笔直,泛着莹润。白色皮鞋露出的脚背,骨感秀气。

  胸前微微隆起,胸口绛色小痣带着一丝颓靡的美感,与裙子整体风格恰如其分。

  沈伽黎垂着头,修长细润的手指轻捻着额角一缕头发,浑身被束缚得难受,有气无力道:“所以,你觉得这样好看么。”

  南流景用尽全力终于移开了他钝重生锈的视线,搭在扶手上的五指逐渐收拢。

  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没得到南流景的回答,沈伽黎不想陪他玩了,转身要去换回常服。

  “挺好看的。”

  淡淡的一声,没有往日的冷漠,几分空灵,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沈伽黎:?

  他是什么时候瞎的。

  南流景转动轮椅转过身,对柜姐低声道:“包起来,带走。”

  又道:“展柜里那一排,都包起来。”

  脑海中自动打开的退婚计划5.0,沈伽黎罪行后多了一条:涉嫌勾引他人。

  *

  一回家,沈伽黎迫不及待将自己交给柔软大床。

  肌肉里像被注射了水银,疼痛难忍。

  丧批已到极限,急需躺个二十四小时。

  随意一瞥手机,备注名为“傻逼1号”的联系人发了八十多条短信给他,通篇“哥哥”二字,他已经快要不认识“哥”这个字了。

  好了,他现在知道“傻逼1号”是谁了。

  能荣居1号,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刚闭眼没多久,沈伽黎忽然感觉一阵恶寒袭来,顿时浑身寒毛一根根立起。

  不好,赶紧锁门。

  刚跑到门边,为时已晚。

  “沈先生,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我来为您念读今日食谱。”

  沈伽黎不理解。中午那么丰盛的席还不够填饱肚子?为什么还要吃晚饭产生多余的垃圾。

  没听见没听见,不要理他。

  “沈先生,我知道您没睡,我已经通过地板的震动规律结合风的阻力以及您个人体重推算出您就站在门后,沈先生,我说得对不对,如果不对,我们不妨面对面探讨一下。”

  

  一般这种豪门题材电视剧中,都有一个李叔这样嘴快坏事的热心肠管家,每次看到这种情节,沈伽黎都只恨反派不能将他毒哑。

  要不要下毒。沈伽黎邪恶地想到。

  没一秒又否定了这个邪恶想法。

  算了,下毒好麻烦,而且稍有不慎他可能还会喜提时尚囚衣一套。

  并且很大概率在下毒过程中忍不住自己先尝一口,当场昏迷,继而被反派紧急送医,捞回小命后再送进牢房吃国家饭。怎么想,宇宙的尽头都是国家饭。

  沈伽黎唉声叹气地打开门,门外站着满面春风的李叔。

  李叔清清嗓子,拿出他的硬皮本:“今日食谱。主食为紫米蒸饭;主菜为虾兵蟹将和干锅花菜,汤品为银耳莲子羹,甜品为姜撞奶。”

  沈伽黎:“虾兵蟹将是?”

  “顾名思义,螃蟹与虾一锅炖。”

  李叔“啪”一声合上硬皮本,恭恭敬敬三十度鞠躬:“请允许我为您传达少爷指示。以后,少爷在家期间,您必须要身着洛丽塔洋裙,在少爷视线范围外,可以不穿。”

  沈伽黎:。

  变态。

  他愈发想快速告别这个穷人没人权的世界。

  沈伽黎很少吃葡萄、芒果类带皮水果,倒不是觉得难吃,而是葡萄要一颗颗洗、芒果皮难剥,如果有人愿意为他清洗剥皮切成小块,他倒不排斥一尝。

  穿衣服也一样,多是简单好穿的T恤或衬衫,配一条长裤,就连衬衫也要买扣子颗粒大且少的款式。

  而洛丽塔需要一层层穿,还有系不完的丝带绳结,所以沈伽黎用尽全身力气将腰封解开后,对这套裙子产生了强烈的抗拒。

  不穿了,让反派打死他好了。

  下楼去了厨房,见料理台上已经摆了两只铁盆,里面装了刚从海里捕捞上来直运过来的梭子蟹和青虾,一旁还贴了便利贴,详细标注两种食材的清理流程。

  海蟹在运输过程中即使生死时速打了氧,但依然失去了往日活力,剪开捆绑蟹钳的皮筋后,老几位软趴趴窝在盆里,一动不动。

  对于毫无计划性的丧批来说,所谓的清理流程不过是废纸一张,玩得就是经验。

  他将螃蟹往水池里一放,开始着手清理虾线。

  好麻烦,既然虾子都知道自己被人吃掉的命运,自己学会排空肠道不行么。

  “咔嚓、咔嚓。”倏然间,耳边传来异动。

  沈伽黎正专心挑虾线,所以对于异动,他没去理会。

  “咔嚓咔嚓!”异动声越来越响,愈发急促。

  沈伽黎懒洋洋抬眼看向发出声音的铁盆,但铁盆放太高,看不见。

  算了。

  低头继续挑虾线,二十条青虾,他足足挑了一小时,弄得青虾尸首分离,死殍遍野。

  这时,李叔敲敲门,推门而入:“沈先生,我来检查晚餐进度……这是什么情况!”

  一声惊喝,沈伽黎顺势看过去。

  大大小小的螃蟹分布在各个角落,扒在碗碟架上的,坐在菜刀上的……

  再看看装螃蟹的水盆,空荡荡。

  李叔手忙脚乱去将犯罪蟹逮捕归案,嘴里念叨着:“不是说过皮筋剪开后要速速下锅,你看,全跑……嗯?沈先生,怎么没穿洛丽塔洋装。”

  沈伽黎心道现在是关注这种事的时候么?

  他和李叔两人花了半天工夫才将螃蟹送回水盆,过程中手上被不甘屈服命运的螃蟹多次中伤。

  李叔直起老腰,抹了把头上细汗:“都抓到了吧,一共有几只,数了么。”

  沈伽黎视线一瞥,快速数了下盆中螃蟹,道:“数了,六只。”

  他开始没数,但如果说没数,以李叔的性格必然要他再度检查厨房谨防遗漏,厨房全是缝隙,找起来很麻烦,他现在已经很累了。

  李叔犹疑问道:“确定?”

  沈伽黎的视线虚虚看向一边:“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