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神秘王座【完结】>第35章 赌命游戏

  骤然从昏暗的房间来到阳光灿烂的街道上, 唐都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朦胧视线中,那个灰眸青年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呼唤,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凝视着玫瑰苑的招牌,一对新人朝着这边走来, 他们身旁簇拥着几十位亲朋好友, 前方还有车队开道, 阻挡住了唐都前进的脚步。

  一位摄影师站在后方举起了相机, 那一刹那间唐都的大脑一片空白, 满脑子都被“完蛋”两个字刷屏了——如果他出现在了那张照片里,时间线就被彻底改变了!

  他呆站在原地,突然一只手用力拽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拽回了大堂的墙后, 躲过了镜头的捕捉。

  唐都愣了一下, 刚想转头,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手就盖在他的眼睛上, 阻挡了他的视线。

  他的侧脸贴在一片冰凉的料子上, 这种带着防水涂层的高密度材质对于以前经常去野外拍摄的唐都再熟悉不过了, 他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哑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对方没有出声,他一时只能听到微不可闻的均匀呼吸声。唐都还以为这人又想逃,手上的力道立刻又增加了几分,急切道:“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他觉得自己的耐心还是不错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面前这位, 那就跟点燃了的炮仗一样, 根本没法好好说话。或者是说, 对方根本就没给他好好说话的机会。

  耳畔响起一道很轻的叹息声。

  遮住眼睛的手依然没有放下, 他不希望自己看到他的脸,唐都想,但对方肯定不知道自己有系统,梦境里早就把他的长相暴露了个彻底。

  “松手,”他缓和了一些语气,试图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都可以帮你……”

  “如果说,我想死呢?”

  唐都说到一半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眼里。

  “你——”他拔高了音调,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应天垂下眼眸,在唐都看不到的地方,灰眸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温柔而怠倦的神情,他安静地维持着这个可以视为相拥的姿势,聆听着唐都费尽口舌地询问他为什么想死,人生还是有很多美好之处的巴拉巴拉,唠唠叨叨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在树梢上叽叽喳喳蹦跶的白色小圆啾鸟——相对于他的身高来说,唐都的体型确实小了点儿,尤其是当两人站在一起时,少年的头顶基本才到他的肩膀。

  “……我刚才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大概是察觉到了应天的走神,唐都闭上嘴巴,拧着眉毛问他。

  “嗯。”应天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

  “算了,”唐都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扭了扭身子,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不行。”

  “为什么?”唐都挑衅似地问道,“难道你长很丑,见不得人吗?”

  “对。”没想到应天竟然还真的又应了一声,没等唐都爆发出一直以来的火气,他就听到青年用很轻的声音说道:“现在是很丑,不想吓到你。”

  唐都沉默了。

  他想到了那张照片上灰眸青年脸上的黑色烧伤印记,可明明他在海底时抚摸到的脸颊是光滑细腻的,连一道伤疤都没有。怎么短短十几天的功夫,就毁容了?

  “你也在找那些神秘文字吗?”他问道,“还是说是因为别的原因造成的?”

  但这一次应天没有再回答唐都执着的追问,他从唐都的口袋中掏出那枚刻有神秘文字的沙漏,放在唐都的掌心里,又一点一点地将他的五指合拢收紧。

  唐都心念一动。

  “你这是……”什么意思?

  “收好它。”应天低声道,声音低沉,他似乎一直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终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

  唐都张了张嘴巴,刚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他所在的整个空间都开始了扭曲变形,他就像是被浪涛狠狠拍进了海里,瞬间失去了平衡。

  黑暗中,有某种隐秘的深沉在缓缓涌动着,身躯在表面的风浪中颠簸,最后慢慢下沉,沉入无尽的深海。

  粘稠的液体将他裹进了密闭的空间,四肢和躯干被柔软细长的触须亲密地缠绕起来,温柔却又不失强势地被打开,胸膛深陷在咚咚作响的心跳声中,那不可名状的存在轻柔地、缠绵地、沉默而绝望地与他相拥,而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发出预警,可理智又难以自拔地沉沦在这份波涛之中……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忽冷忽热,锁骨正中那一点却泛起了阵阵刺痛感,那种感觉并不强烈,就像是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的微麻触感一样。

  但这一点疼痛逐渐开始朝着四周蔓延,从胸膛,到小腹,到肩胛骨,再到腰部及更下的位置。就像是有人在耐心而细致地为他做着刺青,将他整个人标记为自己的所有物,或者说,眷属——

  “小枕,醒醒!”

  熟悉的呼唤声将他昏沉的知觉从黑暗中拽了回来,唐都猛地睁开双眼,呼吸急促,脸颊绯红。

  视野中出现了唐觉焦急的面容和他身后墙漆斑驳的天花板,空气里漂浮着尘埃。没有触须,没有浪涛,也没有那些不可名状的粘稠之物。

  ……他刚才是怎么了?

  记忆瞬间回笼,唐都一个激灵,立刻扭头向自己的左手望去,果不其然,掌心里躺着一枚熟悉的沙漏。里面的白沙似乎不受重力的束缚,正朝着固定的某个方向缓缓流逝。

  不是梦。

  “小枕,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唐觉声音严肃地问道,“爬梯子爬到一半从上面摔下来,要不是我在后面接住你,估计就要后脑勺着地了!”

  “我……”唐都刚想把他和灰眸青年的对话告诉唐觉,突然又改了口,“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因为低血糖?”

  不知为何,他忽然不太想让唐觉知道自己遇到了对方。那个灰眸青年的身上肯定有很多秘密,既然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行踪成谜,就说明他不想被人发现,而以唐觉的性格和身份,说不定会出于□□的想法对他进行调查追捕,这是唐都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刚才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

  唐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他甚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脑子被人从天灵盖里取了出来,然后用最温柔细致的手法抚摸了一遍再放回了原位,每一条神经都在疯狂颤栗,这种濒临极限的感觉,和前几次遭遇神秘污染后精神力值快速下降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大哥,”他定了定神,忽然问道,“你说,有精神力疏导这个东西吗?就是能够通过一些安抚的手法快速提高或者是恢复精神力的?”

  唐觉:“你是说催眠?”

  “不是。”

  “那应该没有,”唐觉说,“反正我没有听说过。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是……偶然想到了。”

  但唐都盯着自己人物面板上的数值,再一次肯定了那个灰眸青年一定不简单。甚至对方是不是人类都尚未可知。

  【姓名】:唐都

  【身份】:唐家养子;生命星Y018现任总督

  【生命值】:100

  【好感度】:★X12

  【精神力(SAN值)】:97

  【神秘收容卡牌】:1.风之眼;2.黑暗火种

  就算是在状态最好的情况下,他的精神力最多也只能达到96,怎么昏迷了一次,醒来就变成97了?

  唐都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遇到过这么灵异的事件,简直真跟撞鬼了一样。不过要是那个灰眸青年真的有能够提高人精神力值上限的能力,唐都想,那他大概能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这样东躲西藏了。

  这种事情一旦被曝光出去,全星际都会为之疯狂的。

  “还能站起来吗?”唐觉问他。

  “可以。”

  唐都抓住他的手,撑着地面站起身。他们现在还是在二楼通往三楼的那个房间内,只不过唐都已经看过了它几十年前富丽堂皇的模样,这会儿一下子恢复到断壁残垣的毛坯房,一下子还有点儿不太适应。

  “我打算再上去一次。”

  望着头顶黑洞洞的入口,唐都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他有种预感,这一次自己大概不会再遇到那个灰眸青年了,真正的神秘应该就潜藏在三楼的某个角落里,证据就是左耳颤动幅度越来越大的水晶耳坠。

  “注意安全。”唐觉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

  他也察觉到了唐都的欲言又止,但唐觉并没有追问,因为他觉得弟弟都这个年纪了,有些小秘密也是正常的。看着唐都扶正梯子,一步一步往上爬的背影,他有些感慨,情不自禁地握住挂在脖颈上的细长玻璃瓶,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再次来到三楼,唐都又进入了幻境,他看了一眼墙上逆转的时钟,确定了这个神秘的力量应当与时间相关。他环顾一圈,走下相对安静的三楼,毫不意外地在同样的地方遇到了康越的祖父。

  “咦,你是二楼的客人吗?”

  老人问着与上次相同的问题,而他身后的日历上显示的日期却是星历1640年11月30日。唐都的视线在日期上停留了几秒钟,转向了康越的祖父:“是的。”

  “但我好像没见过你啊。”康越的祖父看上去有些疑惑。

  唐都解释道:“我是康越的朋友,今天刚入住的。”

  “是吗?”果然他又一下子高兴起来了,“那你的房间号是多少?我叫人给你送点鲜花饼上去吧,都是咱们这儿自己种的玫瑰,可新鲜了。”

  见唐都语塞,他原本慈祥的表情渐渐冷淡下来:“为什么不回答?”

  “你根本不是这里的住户,是不是?”

  唐都退后一步,他的手下意识握住剑柄,但面前眉目慈祥的老人就像是瞬间变了个人一样,他那满是皱纹的面容像锅炉上沸腾的开水一样泛起波澜,苍老的躯壳开始融化,一滩滩黑色污泥从内部汹涌而出——

  唐都倒吸一口凉气,转身拔腿就跑!

  四周的环境也开始发生变化,整个民宿像是骤然放大了数倍,原本直上直下的楼梯扭曲成了一个不知是几维空间的复杂迷宫,扎根在院外土壤内的玫瑰疯狂生长,带着荆棘的藤蔓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爬满了每一寸墙壁,最终,形成了一座时空封闭的独立空间。

  挂钟当当的声音回荡在迷宫内,唐都被无处不在的黑泥一直逼到一楼大堂的角落内,因为他能感觉出来,这座迷宫内的场景与幻境还是有所区别的。

  这不是循环,一旦死亡就是真的死了,根本不可能有复活的机会。

  “叮咚”

  门铃声响起,黑泥蔓延的趋势猛地一顿。它似乎在捕猎唐都和迎接客人之间挣扎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选择重新化为康越祖父的模样,拄着拐杖,微笑着向来人问道:“欢迎光临,请问是有预约的客人吗?”

  他脸上的笑容就像是那种殡仪馆内被涂上了鲜艳口红的死人妆容一样,既僵硬又苍白,但相比之下,那些客人们的长相才叫一个惊悚——唐都紧绷着身体,望着那些前不久才被他们从院子里挖到的婴儿尸体带着空洞的眼窝并排站在那里等待办理入住手续,只觉得这场面比起真正的鬼宅有过之而无不及。

  婴儿不会说话,它们甚至还不会走路,所以只能以一种很畸形的形态站在那里,朝着黑泥用手势比了个一个九的数字。

  “九位是吗,请稍等。”

  黑泥慢吞吞地走回柜台后,开始装模做样地翻开记账本书写起来。而在等待的过程中,那些婴儿们自顾自地爬上桌椅,转动沙漏,两两一组玩起牌来。

  但还有一个婴儿没有玩伴,于是它缓缓转动头颅,把空洞的眼眶转向了角落里唐都的方向,伸出惨白浮肿的小手,朝他招了两下。

  这本该是一副很惊悚的画面,但唐都却瞬间联想到了那副被印在资料上的老照片。

  照片里的客人们大多须发花白,是和康越祖父相同的年纪,因为后来随着神秘概率不断增加,海塔尔周边城市一一沦陷,曾经远方各地慕名而来的客人们逐渐消失了,只剩下玫瑰苑周边的一些老伙计才会在白天来这里打打牌。

  但一到晚上,他们也都会各回各家,留下康越祖父一个人守着空空荡荡的民宿发呆。

  康越说过,他很愧疚的一件事就是他祖父是独自一人死在房间里的,因为他出去做生意了,他父亲身体也不好,尸体在两天后才在房间里被人发现。

  是在寂寞时间中孕育而成的神秘吗?

  唐都稍一犹豫,便抬起脚步,坐在了那个婴儿的对面。婴儿慢吞吞地将一枚沙漏放在桌上,但唐都摇了摇头,将口袋里应天给他的那个沙漏拿了出来。

  “用这个。”

  婴儿用空洞的眼眶“看”了他几秒,似乎是同意了。

  桌上摞好的纸牌开始自动清洗,唐都一边回想着这个游戏的规则,一边观察着旁边其他正在玩同样游戏的婴儿们。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似乎上当了。

  纸牌游戏本身的规则其实并不复杂,一局大概只需要两三分钟的功夫。然而在这个由神秘主导的空间中,他与这些婴儿的筹码却从一开始就不平等——

  唐都眼睁睁看着邻桌一位输了牌的婴儿瞬间长大了二十岁,变成了一位赤身裸.体的年轻人,尽管依然没有眼珠,头顶原本稀疏的胎毛却一下子长了不少,披散在背后的样子更像是一只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丧尸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赌命的游戏。

  纸牌洗好了。

  唐都握住分发到自己手中的牌,飞快地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然后视线越过牌面望向面前的婴儿。它猛地转动沙漏,那张惨白稚嫩的小脸朝他缓缓扬起一抹充满了恶意的笑容,仿佛是在说:

  ——敢和我赌一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