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战城南>第24章

  北黎士兵看似一身孤胆,悍勇非常人,实则有致命的弱点。北黎各部之间联合起来也就二十年,短短的二十年还不能让草原上的猛兽们学会俯首称臣,寻着机会,他们就会反扑,北边十几个部落之间从来就不是相安无事的,称臣也是情势所迫。

  就好比他这下面站着的将领,名义上是归他管的,实际上只怕各有各的想法。

  鹰部的人说:“此次战役,我鹰部损兵折将近半数,若是这般折损下去,我鹰部的儿郎们怕不是都要死在这与南梁的疆场上了?”

  夏孟瑜只得安抚:“将军慎言,我北黎既是一国本是不分你我的,何来部落一说,战死沙场的都是我北黎的好儿郎。况且南梁懦弱了那么多年,岂是因一人之力可力挽狂澜的?”

  又有亲近北黎皇室的将领说道:“六皇子说得在理,前些日子我北黎既然能将南梁打的已露败迹,没道理多了个十六七的娃娃就不行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那可是韩氏,你忘了几百年前他的先人是怎么在当年的部落联盟下死守西北,还灭了西北的几个部族的吗?”

  在场的众人皆沉默,北部加上西北原本不是只有这十二三个部落的,百年前姜氏立于帝京,韩氏立誓后世子孙绝不会窥伺帝位,自请镇守西北。

  那时的西北还是流寇四起,北部的草原上还信奉着狼神,狼的子民们想要吃饱穿暖,就看了看中原富庶的大地,张开利齿撕咬,却咬到了铁板。

  韩氏他们咬不下来,姜氏趁机许以重利,诱惑各部落合力屠戮狼神。

  自此,北境各部落背靠姜国,展开了长达百余年的混战,无空闲骚扰中原。

  中原百姓自给自足了百余年,西北却倏然间多了一座矿山,毫无征兆的,食了百余年嗟来之食的蛮族,突然有钱了,就又生出了想吞并中原的念头,此次他们还没来得及行动的时候,就被镇守西北的韩氏以铁血的手段打了过去,将当时的西北部族驱逐出境,那座矿山也被划进了中原领地。

  可在场的人都知道,名义上是驱逐,可那场驱逐的过程中,少了多少个部族,又有多少部族因着那场事件日渐衰落,逐步被蚕食鲸吞。

  自此之后,整个中原土地上的百姓都对韩氏推崇备至,都称韩氏先祖乃是白虎星君下凡,韩氏子弟身上都留着仙人的血,韩氏无往不利,战无不胜,成了中原子民的信仰,渐渐神化。

  可对于北境蛮人而言,他们大概永远都记得被血染红的沙漠映着天边夕阳的色彩。于他们而言,这是世代要洗刷的耻辱,也是永远烙在心间的恐惧。

  此后,韩氏永镇西北边关,无诏不得入中原。

  难得见这群人沉默,夏孟瑜状似沉重,心底暗爽,这群老家伙还有怕的呀!碍于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老这么沉重也不好,本着缓和气氛的想法,夏孟瑜开口道:“百年已过,韩氏经了场灭族大难,且不说只剩这么个独苗苗,在暖洋洋的金陵长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不惧死的大无畏,此番能打的我们节节败退,当也不是他一人之功。”

  话虽如此,可那被口口相传下来的传说,还是令人心悸,夏孟瑜知道,他须得下一记猛药了,“你们当真觉得这韩谨会死心塌地为南梁任劳任怨吗?且不说韩谨会不会怀疑南梁建国后手上有没有沾韩氏的血,你们觉得那群护卫韩氏的神兵面对自家主子满门全灭,会对当政之人毫无怨言吗?”

  夏孟瑜自知这话说得虽有几分道理,但仍不足以安抚这些个心思浮动的人,“韩氏百年积威,想来中原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会很乐意帮我们消耗一下的,他们可不愿意韩氏重新站出来分走他们的利益。不然的话,韩氏暗兵也不会被派做先锋兵打头阵呢。”

  底下又是一阵沉默,随即附和“六皇子言之有理。”

  只要拖着,拖到那些天降的神兵被耗完了,总归有反攻的机会。

  只是夏孟瑜的亲兵问及自家殿下所言是真还是只是为了安抚众人时,他家殿下嗤笑了他一声,“你当这韩谨是谁?”

  韩谨现在的状态就是走到哪被人捧到哪,还不能摆出一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只能勉强笑着,等到拖着一身累得不行的躯体回到营帐中的时候才发现,嘴角都僵硬了。

  刚好魏凭进来,禀报死伤人数,魏凭是那队人马里的一个领头人,每次一场战役打下来,他都会统计死伤人数,报给韩谨。

  这两千人死伤太严重了,韩谨忍不住问魏凭:“你说,是不是真的是我太差劲了,没能带领好你们,所以每次都会有人不能回来呀?”

  魏凭看着坐在帐中得少年,自他们抵达边境以来,这些人就在以可见的速度被消耗着,他其实能理解少年为什么会这么问,两军交战,怎么可能无死伤,但这队先锋兵的死伤太过严重了些。

  “小公子多虑了,并非是您的问题,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死伤在所难免,某等作为先锋自当为身后人杀出血路来。”

  韩谨也知道死伤严重的原因是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越是勇武的兵将,在战场上消耗的才最快,再加上世家出身的勋贵子弟有意无意地消耗着他们。

  自他来了一个多月,大大小小的战役,元帅石敬辉都会派遣他们做先锋,夜袭是他们,战场上冲最前面的也是他们。

  他带着这两千余人刚到的时候,正好是一场打了许久未能分出来胜负的战役,但在韩谨看来,胜负已分,南梁以血肉之躯护卫了国土,虽损失惨重,但是算险胜了。

  元帅见神兵天降,在编的兵将损失惨重,开口就道:“这些在编的士兵,都是为了身后的妻儿家园而战,且战事不休已有月余,实在是不堪重负啊!

  你们这些新来的是不知道,我军将士疲乏得很呐!

  听说你领的这伙人都是无牵无挂的孤儿,装备精良,勇猛非常,这好啊!不怕死,适合打头阵。”

  韩谨刚到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反驳,只能道:“大帅言之有理。”

  好刀用在刀刃上,这也是行兵布阵的策略,韩谨不否认这说法很对,可这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想除掉他。

  而随着战事渐多,每回都是这堪堪的两千余人走在刀刃上,损兵折将。

  林小将军曾向石敬辉提议道:“这两千余人虽是神兵,但也是人啊!不能有什么危险的任务都让他们上,长此以往恐激起怨愤。”

  然后韩谨就听到了他长这么大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话,“听说那两千人,都是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之人,不像这些在编制的兵,家中牵挂甚多,难免束手束脚。

  再说,这我们打仗不就是为了能让百姓过的更好,若是顶梁柱没了,何谈更好?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怎么,有妻儿宗族就不该死,我身后的这两千余人,身如浮萍,就合该为了与他们无关的人去死吗?韩谨这么想也是这么说的,当着林舒和石敬辉的面说的,被石敬辉反驳。

  “这些危险的事总归是要有人去做的,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死的是你带来的人还是我手底下的兵又没什么区别,都是我南梁百姓,不过是将伤害降到了最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