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宗人府>第七十八章 错认

  朝晖殿的后园曾为楚王府私园,朱启佑从前不曾造访。园子不大,假山、流水、池塘仅微缩于咫尺之间。

  一夜闹过之后,朱启佑仍起得很早。厅堂的内门被宫人打开换气,借着熹微的的晨光,朱启佑瞧见殿外茵茵的绿色,这才发觉这后园的可爱。扫帚“飒飒”扫过地面,声音细微,可以听出侍人动作的小心,生怕惊醒寝殿内仍然熟睡的天子。

  自那之后,朱启佑便爱上了这方园地。

  休沐这日,朱启佑早早便醒了。彼时身侧仍然温热,天子的额头正贴着他的肩膀,睡得很熟。移宫以来,宋羿的睡眠照之从前好了不少,赶上早朝的时候还需要人叫起。往常这种时候,朱启佑不会搅扰宋羿休息,但这日是休沐,他又叫怀中佳人蹭得生机勃发,便不那般体贴懂事了。

  宋羿的面色微红,身子一被挪动,他便在朱启佑的怀中蹭了蹭额头。清晨的天气微凉,朱启佑怕凉着宋羿,随手扯了件衣裳盖在他的身上。待出得殿门,果觉呼吸湿润,寝衣上都沾了些微露水。

  朱启佑抱着天子一出门,洒扫的宫人们便自觉地退了下去。他来到葡头架子下头,轻轻靠坐在藤编的摇椅之上,怀里托着宋羿缓缓地轻摇。日头缓缓穿透晨雾,一只翠鸟自枝头飞落,停在朱启佑膝头。朱启佑伸出食指,对着那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鸟儿却当真开口说话,大叫出声:“狗男男!”

  怀中之人动了动,膝盖惊走了碎嘴的翠鸟。宋羿眯了眯眼,又缓缓睁开,鼻尖传入绿叶与温泉水的味道。他睡得有些热,活动着肩膀甩开身上盖着的衣裳,才发觉是一件玄色的天子常服。他待抬头去问那捣鬼之人,眼前却映入了对方渐渐放大的俊脸。

  唇齿碰在一处,便一发不可收拾。两人厮混了大半日,竟连饭食都在院子中用了。朱启佑花样频出,几乎重现了一场酒池肉林。

  扯下多余的衣袍,随手丢在一旁的置石之上,刚巧盖住了停在石头上的翠鸟。鸟儿呼扇着翅膀,好半晌自衣袍下挣扎而出,抬首便瞧见那一对纠缠的身影,骂骂咧咧地飞走了。

  朱启佑将宋羿打横丢入温泉水中,他自己则只将两只脚泡在水中,在泉便石头上坐了下来。宋羿仰面摔倒,在水中转了个身,堪堪稳住身形。朱启佑便一把钳住他的肩膀,借着水中浮力将人拉至膝前,捧住了他的头。

  池边人影交叠,暧昧之声几起几落,渐渐停了下来。朱启佑自身后搂着宋羿,将下巴轻轻搭在天子的肩窝里。

  “陛下可真会享受,在府中置这一方天地,全然不似人前那严苛守礼的天子。”朱启佑的声音慵懒,带着些事后的餍足。他只贴着宋羿的耳朵私语,使二人的姿势显得更加亲密。

  宋羿无赖地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说话都使不上力:“那又何妨,总归无人知晓。”

  宋羿这一副表里不一的模样,朱启佑从前有多不忿现下便有多喜欢。他简直喜欢极了,埋头深吸了一口气,两只手自胸前渐渐向下揉搓。

  宋羿使出最后的力道,抓住朱启佑乱摸的手:“别,等下傅严要来,朕需得更衣了。”

  朱启佑并不放人,突然发狠咬住宋羿的脖颈。

  “嘶……”宋羿痛得叫出声,别开头摸了摸被吸得红肿的颈侧,嗔怒道:“你做什么!”

  “给陛下留个印子,”朱启佑哼哼唧唧,“陛下春秋正盛,形貌又如此昳丽,爱慕者众。臣年纪愈发大了,恐怕服侍不了多少年便要色衰爱弛。有了这个印子,这宫内宫外的男人女人们便会知道如今朱妃荣宠正盛,想勾引你也需得掂量掂量。”

  宋羿白了他一眼,将人无情地推到一边。待王裕送来布巾,他擦干了身子,便换上了干净的中衣。“宫内宫外的男人女人,除了你,谁敢盯着朕的脖子看。爱妃这番心思,怕是白费了。有这功夫,还不如请尊观音像回来,替朕生个孩子是正经。”

  “我生?”朱启佑也出了水来,赤着身子挺了挺胯,“咱俩谁生?”

  宋羿懒得理会,白了朱启佑一眼,穿了件藤黄色的纱罗常服。

  “怎的不穿这件?”那件玄色的龙袍仍丢在石头上,朱启佑记得这衣裳是昨晚备下的,宋羿尚未穿过。

  “留给爱妃发*。”宋羿淡淡地说了一句,悠然地走回朝晖殿。

  月下,宋羿半埋在铺满花瓣的玉床上,白皙的身体被红烛映照着,几乎与融进花瓣之间。烛光一闪一闪,眼前的天子也随之颤抖,朱启佑想要抓住他,却始终徒劳。

  许是盖着宋羿的衣裳,仅仅小憩片刻,朱启佑却又梦见了那晚的情形。与那时不同的是,又多了一对红烛,好似新婚一般。

  那烛光忽闪跳动,忽地熄灭了。眼前的光线一暗,朱启佑猛然惊醒,身上果然盖着个人,却不是宋羿。

  “喝!你谁!”朱启佑大叫一声。

  身上那女子也被吓了一跳,眼中的惊惧却转瞬消失,转为盈盈波涛。

  “奴婢尚服局女使,见陛下梦中呓语、面色又红,故此过来看看。”女子说着话,一双手却去扯那龙袍的衣领。“惊着陛下了?”

  “不是,你叫我什么?”宋羿拂开女使的手,撑着椅子坐了起来。

  “陛下,”宫女不明所以,“陛下是不是热,奴婢体寒,给陛下冰冰?”

  那女子说罢,伸出一双冰凉的爪子贴在了朱启佑的脸颊之上。

  朱启佑正待推开女子,却见那着龙袍之人自殿内走出。他当即大惊失色,顾不得怜香惜玉,一脚踹在女子小腹之上。

  “啊!陛下!”

  “你们在做什么!”

  两侧耳边各有人惊呼叫喊,朱启佑只觉头大,急忙跑到宋羿身前,脚底还被石子绊了几下。他扯住宋羿的袖子,妄图辩解:“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不是什么样?”宋羿问。

  朱启佑语无伦次:“不是我,是我睡觉梦见你梦见和你在山洞里那天晚上还有红烛,但是那天没有红烛,然后烛火灭了我就醒了,醒了没看见你看见她,原来是她挡着太阳红烛才灭的,她她她……她看见我脸红以为我热就说她手凉要帮我解暑,但我不是热的我是做梦梦的你知道的……”

  语速太快,朱启佑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懊恼得很,对着天灵盖就是一掌,泄气道:“你听懂了么?”

  “听懂了。”宋羿冷静地回答。

  朱启佑呼出一口气,只听宋羿又道:“她摸你脸。”

  那女使被朱启佑踢了一脚,匍匐在地上缓了半晌才爬起来。她见宋羿一袭龙袍,转头再看被朱启佑掀翻在地的天子常服,当下也陷入了混乱。她在尚服局供职,日常见惯各品阶的服饰,对于天子的服装不能再过熟悉。在她看来,这两件龙袍都是真的,究竟谁才是天子,她一时间竟不好判断。

  “陛……陛下。”心中犹豫着,她竟不小心叫出了声。

  宋羿不理会朱启佑的苦脸,听见这女使说话,当即转过来看她。

  “你叫谁?你觉着我们俩谁是陛下?”

  “衣裳都是真的,”宫女跪了起来,小心地问,“一定要回答么?”

  “你觉着呢?”宋羿白了朱启佑一眼。

  “要……一定要。”朱启佑讪笑着回道。

  朱启佑给那女使使眼色,那女使对着他不住抽搐的眼角,会心一笑。方才她尚且犹豫,此时二人身份已然明晰。那着寝衣的男子,高大勇猛、器宇轩昂,端得一副王者之相,自是天子无疑。反观那黄衣男子,虽生得尊贵面容,但脚步虚扶、气息孱弱,显是承欢之人。原来当今天子,竟有如此特殊的喜好。但见那黄衣男子姿容出众,面容美得连女子都要羞惭,倒也不难理解他得天子宠爱了。至于这一介男宠为何穿得龙袍,自然是得了天子的默许。便瞧方才陛下那磕磕巴巴赔小心的样子,还有那男人对天子冷淡中带着嗔怒的语气,此种隐情不难判断。

  女使惊掉了下巴,面上仍带着笑容。她对着朱启佑匍匐下身,断言道:“自然您才是天子。”

  宋羿招了招手,叫得王裕近前。王裕在一旁看了许久,心中懊悔得无地自容,不待宋羿发话,他首先跪下请罪。

  “奴婢失职,竟叫人闯了进来,请陛下责罚。”

  “刚刚移宫,前朝后宫还没个章程,怪不得你。”宋羿招招手,“你先不忙请罪,朕问你,这女子是哪个宫的?”

  王裕身居高位,也不识得小小女使,只得再次告罪,只道不知。

  那女子听闻宋羿的自称,心知自己犯了死罪,当即吓得瘫软在地,竟也答不出话。

  “好像是尚服局,”朱启佑刚刚开口,被宋羿瞪了一眼,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方才听她自己说的。”

  “尚服局。”宋羿随着念了一次,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王裕伴驾日久,自然听出主子的情绪,当即叩首请罪:“小孩子不懂事,陛下罚她便是。”

  “的确不懂事,”宋羿淡淡道,“朕便不打她了,赐她白绫,也能留个全尸。”